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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_分卷阅读_25

  还不待江春先喊“阿公婆婆”呢,江家两老口已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去了,双手接下亲家的担子,笑得咧了嘴,道:“亲家来就来了,这礼也太重了!快快,来屋里头坐,让灶上给你们治一桌酒席先!”毕竟重礼不仅自家得了实打实的好处,更重要的是在村人面前有面子哪!
  有亲家给自己做面子,江家众人哪有不高兴的?
  高老头自是推拒道:“莫忙活了,本要早些来的,但有事耽搁了……是吃完午食才动脚的,亲家可别忙活,待晚食一起吃就是了。”
  江老伯自是不让的,非要拉着高老头去喝几杯,又忙让江春几个小的过来拉高平高力两个去吃东西。王氏自已是上去挽着苏氏的手,拉着进屋了。大舅哥自有江老大去招呼。
  众人这才亲眼见识了高氏娘家的富贵来,果然江家这青砖大瓦房能盖起来,还得多亏高家借钱哩,众人想到此处,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且估摸着光今日送的礼就得值好几两银子了,与那杨氏娘家比起来……切!不提也罢!
  三四个月不见,高力又窜高了一截儿,虽还小着三岁,却已跟江春齐头高了……
  江春:自己这吃了小矮人药水的身板唉!摔!
  高力得见江春,难得地龇出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来——已经开始换牙了,正中的下牙缺了一颗还未长出来,倒是颇有两份喜感。
  文哥儿见着他那口牙,终是找着同病相怜之人了,两个拉了手就开始聊换牙的事儿。
  文哥儿说自己换了四颗了,力哥儿说自己才换了一颗。文哥儿说自己的上牙都扔床底下了,力哥儿道自己那颗下牙却不晓得掉哪儿去咯,前日在家吃着饭没留神,吃完饭牙齿就不见了。
  文哥儿惊恐:“你把它吃下去啦?那明年岂不是要生一肚子的小牙齿出来?会不会肚子痛?”
  江春在旁听得嘴角抽搐,哭笑不得,这些小娃儿的想象力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来了罢!
  就是军哥儿也在旁“小丫七”“小丫七”的跟着学。
  力哥儿马上反驳道:“怎会?!要能这般厉害,那我吃一把铜板儿进去,岂不是要生一肚子小铜板儿出来?若是我吃一块儿马肉下去,就能生出一堆小马来?那大将军打战可不得了嘞!自己就能生出马来!但这大将军堂堂男子汉,怎能生孩子嘞……”
  江春:高力你的逻辑类衍能力不错……啊喂,话说高力你都是念了一年书的人了,认知能力怎还与“小文盲”文哥儿一个水平?
  高平还是以前那书呆子的样子,因着舅母的事儿,江春与高力均不怎搭理他。倒是江夏追着他“平表哥”“平表哥”地叫,围着他问些读书进学的事儿,完了还道自家也要进学了。那高平方才找到“知音”之感,与她谈论些进学要守什么规矩,该准备什么物什的细节来。
  两兄弟东西自是不吃了,只往文哥儿房里去,几个表姊妹的笑闹了一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口陆陆续续传来了炮仗声,三婶娘家、县里头李家、隔壁冬梅家等都来了,但若论送礼的话,皆是没有高家重的。
  各家挑着担子、木桶地到来,江家饭菜也调理得八|九不离十了,同村的人家开始渐渐来到,因着这年头能吃饱的也没几户,难得遇上这种办喜事的,都是阖家上门来的。
  现在还不像后世一样兴给礼金,俱都是家里有啥就拿点啥的,有拿个半斤白米的,有提捆菜蔬的,还有些提几个鸡蛋的……东西是不多,但可贵的是村人之间的这种祝福的心意。
  而江春又有新的任务了,坐院心里,见着谁提了啥的,名目大小数目斤两各是多少的,俱都用她的特殊方式记录下来,有那不认识叫不出名来的人家,她都是问了大人再记。
  待太阳慢慢落山了,院里十五六张桌子摆出来,灶间饭菜好了的,年轻男子些的都用大托盘抬了一碗碗的菜出来。待十大碗荤多素少的菜摆上了桌,众村人皆伸了伸舌头,现今的江家就是不一样嘞,哪家讨个儿媳妇的也才是“八大碗”,这倒还多了两件呢!看来这江家真是时来运转了!
  待菜上的差不多了,灶间的年轻人又将一锅锅的糙米饭盛在大盆里,端到院墙角避风的地方,供众客人村人自取。
  王氏用醋汤净了手,插上香,对着大门的方向跪下,祈告列祖列宗一声。因着她后家是没人了的,故只能让老大后家,即高洪舅舅往大门头上挂了一匹三尺宽的红布,寓意着以后都红红火火。其后新房堂屋门亦是一样的高挂了红布,江老大又提出一大长串炮仗燃放了。
  自此,江家的新屋算是真正搬进去了。
  待炮仗声响过,江老伯邀着高老头、高洪舅舅与村长并王家的族长众老一桌坐了,村人们也约着相熟的落了座,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虽才过了年,但整个王家箐皆是风吹树叶不进门的,见着这满桌满碗的肉,自是不客气的,不消一刻钟,碗碗都吃净了,糙米饭也是添了两三回了。
  众人边吃边夸江家酒席办得好,那红烧肉又香又甜,咬一嘴满是油汁儿;烧糊皮子入口即化,又油又入味的;还有那凉米线也是拌得香辣爽口的;就是个简单的炸洋芋也是又麻又辣,焦香满口的……众人将江家夸了个遍,道江家老两口以后就只待过员外郎老封君的日子了,现看着孙儿男女个个都是有出息的……仿佛好听话不要钱似的,把个王氏乐得!
  待吃完了的,自有江家人领了他们去新堂屋里坐着喝茶嗑瓜子儿,有想看看新房的,也自有人领了他们去。此间村人羡慕自是不在话下。
  村人吃完了,该看的看完,天色渐黑了,家里还有猪鸡要管的,有那活计没做完的,都慢慢回了家。
  几个亲家俱是好酒的,也不管天黑不黑的,点上油灯照着,仍在院里吃喝着。
  外婆苏氏自是被高氏拉了去房间里叙话了。高平与那姑奶奶家的业哥儿见了,两人倒是志趣相投的,也玩一处去了。文哥儿也有别的小伙伴要招呼,只余高力独个在院里枯坐。
  江春站楼上走廊边喊:“力哥儿,上来一下!”
  正无聊枯坐的小家伙眼睛一亮,跟只小狗似的摇着尾巴哒哒哒就跑上去了。
  江春将他领进了自己屋,拿了蜜水和瓜子儿给他慢悠悠地吃着,又柔柔地问他些学堂里的事,同窗可好相处,夫子可厉害,可有再调皮捣蛋。
  他自是能感受到表姐的善意,像个小学生似的一五一十都慢慢说了。偶尔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还会眼睛一闪一闪的,真如夜空里的小星星,委实可爱。
  江春又告诉他,自己年后就要去县里弘文馆入学了,文哥儿也要去苏家塘的私塾读书的,以后两表兄弟倒是有伴儿了。
  聊了没好久,高力显得心不在焉起来,目光闪烁,仿佛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江春也不主动问他,只待他四处搜寻的目光定下来,才听他道:“你的小人书可能借我拿回去看看?我,我保证看完就还你,不会再把它典当了的。”
  原来他还记着自己去他家时,听他典当了麻沙纸和预谋典当《三字经》的事儿……
  江春|心更软了,想着自己在他这年纪也是对那些小人书爱不释手的,一遍一遍反复观摩,每一遍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于是直接将《德芳传》送给了他,将他喜得又蹦又跳!
  江春也没忘了嘱咐他,家去了要好好念书,日日早起锻炼身体,待他再长大两岁,再长高点儿,说不定还可以习武了。只习武也得识字明理,自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大将军是不通文墨的,不识字的将军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见他听得入迷,该是听进心里去了的。
  待夜渐渐深了,几个亲家喝得舌头都大了,王氏叫着让他们歇了再喝的心思,让几家人莫回去了,就在江家歇了吧,反正客房管够。
  高家父子几个自是拒了的,只道明日还有事儿,打着火把就家去了。
  只杨家几个却是巴不得留下歇歇这暂新的青砖大瓦房呢,若是能留个十天半个月的更好。只王氏脸色不好,杨氏也不敢真让他们留宿,忙着给娘老子使眼色,只道家里忙乱,怕杨家离不了人,让他们早些家去,以后再来耍就是了。
  好容易送走了几个亲家,灶上帮忙的媳妇子也洗刷干净了家去,江家忙累了半年,终于得以真正的歇下。
  深冬的夜,静悄悄的,偶有股股高原凉风灌入脖颈,但众人都似不觉着冷似的。望着家人略轻快的步伐回了各自房间,江春相信,以后江家只会越过越好,每个人都能拥有更好的人生!
  ======第一卷完======
  第41章 加持
  虽是搬了新家,好酒好菜的吃了几日,还有那剩着自家吃不完的,王氏也难得大方地用大海碗盛了往素日相好的人家送去,当然也没忘了那日上门来帮忙的几家,每家都送了半盆汤汤肉肉的,村人自是欢喜。
  但江家该继续的忙碌也没有停下,对生活的要求不会止步于能有新屋住就行。
  正月十二这一日,江家众人仍往蛇水弯去采蛤|蟆籽。半月来,大家也没丢下这项挣钱“大计”,家中不忙则全家老小出动,若大人有事走不开时,几个小儿亦是要去的……才短短个把月不到的时间,已将江家门前的小山踏出了一条路来,就是山背后到蛇水弯的地方,也出现了一条黄白显眼的小径来。
  连续半月的采摘,江家地下室里已存了□□麻袋的车前子,俱是塞得紧紧实实的,得两个成年男子才能搬得动,少说也有两百斤了。
  园里菜蔬已是所剩无多,故自是不够卖的了,车前子成了江家唯一的收入来源,众人皆想着要尽快将它们换成银子才能安心。到得晚上,江家二叔往对门山背后的海子村去预订了一辆牛车,倒是天黑了半日喝得醉醺醺才回来,被王氏指着头骂了半日。
  十三这一日一大早,海子村的牛车如约而至,江家的车前子分作两车才运光,由江老伯与二叔负责押运称重,到得申时初(即下午三点钟)才家来。二婶等人自是好奇这次卖了多钱的,但江家老两口是作惯了大家长的人,只绝口不提卖了多少。
  心里跟有只野猫子似的抓心挠肝,问自家汉子,他也摸不清到底卖了多少,大家长吧,却又不敢问,可把二婶给急得……
  江春倒是不着急,因为她是晓得单价三十文一斤的,数量上少说也有近两千斤,这次江家至少进账了五六十两银子。大家长不透露也好,毕竟经过江家这么久的采摘,蛇水弯的车前子基本已是干干净净的了。若是说出来,依着杨氏那日渐得意的姿态,这种钱估计也就只得挣这么一次了。
  过完正月十五,苏家塘的私塾准备开馆了,十里八村有要进学的都开始报名去了。
  十六这一日,江老伯与大儿揣上六两银子,提上十斤上好的白米,两条年前腌好的腊肉,并五十个鸡蛋,领着文哥儿和江夏往苏家塘去。江春因闲着也无事,亦跟了去瞧瞧。
  金江县下辖村落虽多,但高原经济整体不景气,还因各村地势、水土等因素的影响,更加显得参差不齐,故王家箐附近就只苏家塘有一家私塾,兼具蒙学之功,教授些《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等基础知识,就近五六个村落的小娃皆在这家进学。
  那私塾位于苏家塘前三分之一处,开在村内公房中,因着村子富庶,院门是上了红漆的木头做的,宽约一丈三四,从中分作两扇。围墙亦是刷了红漆,盖了青砖的顶,而周围亦全是青砖瓦房的人家……比起王家箐那确实是好太多了。
  待五人到私塾门口的时候,已是有七八户人家等着了,众人聊着些地里庄稼的事儿,间或骂两句在身前打闹的小儿:“再闹?喂老鸹的,进了馆让夫子剥了你的皮!”
  见着这几日出了风头的江家人,倒是热情地打了招呼。文哥儿见着那几个正打闹的小儿,可算是找到同类了,上去没两下就开始呼朋引伴起来。
  倒是其他人见着春夏两姊妹,以为都是来上学的,也不惊奇,因着前头就有两家领着姑娘来排队的。只是有两分惊叹,这江家果然不一样了哇,能供得起两个女娃进学,想这附近十里八村的男娃,上不起学的都还比比皆是呢。
  自是有人道:“你家可享福啦,三个娃都是出息的,晓得要来读私塾了……我家那几个兔崽子,打死谁都不来,最后无法只把这最听话的老二送来……多的不说,只求他识两个字,以后能去县里做个账房也比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强……”
  那人絮絮叨叨聊开了,却不见他口中那“最听话”的娃儿,已是与前头的小儿厮打在一处了……
  有人夸自家儿孙出息,江老伯自是满意的,只谦虚着笑笑。
  那江老大却是忍不住,得意道:“我这姑娘却不是在这私塾读呢,她要进县里弘文馆嘞!”
  众人大奇,将小江春看了又看,道:“你家姑娘怕只有六七岁的吧?这么小就考得进去,那岂不是文曲星下凡了?”
  江老大忙纠正道:“她是不长个儿,实际快有十岁咯……”
  江春:……我的小矮人毒什么时候才能得解?!
  众人又夸:“那也是不得了嘞,考进弘文馆的我们村今年一个都无哩……”
  江老大又要炫女:“我姑娘可没读过私塾,是……”
  正要将那贵人相助的事儿抖落出来呢,江老伯已是“咳咳”重咳了两声,道:“这夫子怕是要来了吧,也不晓得今年的束脩要收多少……”
  有已经清楚内情的,就道:“去年我家大儿是二两银一年嘞,每月还交饭食费一百五十文,一年下来少说也得四两银呢!”
  众人被这一打断,自是不再追着打听江春的事儿了。她松了一口气,现今苏家塘的是私塾,凡有经济条件的,又不要太招夫子不喜的,都是可以进的。但弘文馆不一样,那可是正经官学,是要通过每年的人才选拔试后方能入读的。这就像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谁都可以上,但高中却是要通过正经考试才能进的。自己现在就有点儿跳过义务教育,直接从高中读起的意味了……去了还不晓得是甚情形呢,现在还是不要太扎人眼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现今村里私塾都开学了,但自己这进学的事还未有人来通知,按那老夫人的行事风格,若办妥了的事,自是会派人来支应一声的……到现在一点儿消息皆无,她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
  自己这零基础的,那馆长怕是不会同意吧?毕竟到时候无论去了什么阶段的班级,皆是个拖后腿,影响升学率啊……
  只望那老夫人面子足够大,能够说得动项,只要能有机会进去,她一定努力跟上众人的步伐,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另一边,有小儿来开了门,半晌慢悠悠地转来了个山羊胡老倌,有那认识的,已是“张夫子安好”地招呼起来了。
  那老倌只点了点头,眼梢都不扫一个,自顾进了院内。待一刻钟后,见他端了碗茶水慢悠悠地喝完,就使着几个小儿给他搬了个长桌在门后,又端来把太师椅,垫上了绣了“寿”字的坐垫。
  只见他慢慢坐了,自有那小儿往门口来喊了排队的人家,一家一家的进去,也听不清说了甚,只出来的人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刚才排在第一位那小姑娘已是含着眼泪欲哭不哭的,身旁高大威猛的男子温声劝道:“乖乖,不收就不收,他专招那只会围着灶头打转的,我姑娘可是会拳脚的,这老酸儒,我们不读也罢!咱去刘家营的私塾看看,阿爹定让你有书读的。”
  反倒是后头那小姑娘,全家皆是喜形于色的。
  江春|心下暗道:原来这学还不是有钱就能上的。
  可能是“王婆卖瓜”,江春总觉着自己弟弟妹妹肯定是没问题的。果然,江家的两个娃没好久就出来了,江老伯隐隐含着笑,看来是没问题了的。
  家去的路上,文哥儿才道:“夫子说了,让我们先家去,待二十那日巳时初按时来学堂就可。刚才与我耍的那几个也是进了的,今后咱们若是能在一处就好啦,他们的小人书可不少……”
  说着似乎一下子想起上次江春答应给他买小人书的事来,道:“姐,我的小人书呢?以后识字我可是要看的!”
  江春:已经送你表弟了……
  但她没说实话:“力哥儿那有呢,以后你们一处上学了,与他借来看就成了。”她倒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晓得就因着这顺口一句,竟引出后头的一场风波来。
  几人回了江家,两个小的倒是乐得满屋找上学要穿的衣裳,那江夏还与二婶要扎头绳呢。因着各房里已是有了几两银子的私房了,一根小小的头绳,二叔二婶自是能够办到的。
  那边江春却有几分心里没底,也不晓得自己念书的事怎么个说法。她一下担心那窦元芳的老岳母可是贵人多忘事,把那日答应了的事给忘了。一下又担心她没说动馆长同意自己进学,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是零基础的……一下却又想,或许说是说定了,只她忘了使人来应一声,若真这样的话,那自己就直接去弘文馆报道了?
  虽然是三十多的人了,但这毕竟是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儿,自己在这小山村与世隔绝的消息不通,哪能不着急?
  这次如果进不了弘文馆,那就只得多上三年私塾了,到时候她都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一方面担心年纪大了会被家人逼着嫁人成婚,一旦嫁了人,那自己一辈子就真的只能种田养猪了……另一方面却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就算抗住江家压力不嫁人,再考太医局会有年龄限制,毕竟这可不比科举,花甲的进士也不少……唉!
  想着要不就自己直接去县里问一遭,能不能上求个准话。但又有疑虑,若是自己去问了,可会令馆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后对自己考学会不利。
  是的,她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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