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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_分卷阅读_326

  吴良辅这几日很老实,眼珠子一转,便是乖觉地说:“皇上,您就去看一眼吧,奴才去承乾宫,向皇贵妃娘娘请安。”
  屋子里,元曦正在收拾一些给玄烨准备的东西,这次离宫,太后说要把玄烨也接去南苑,阔别数月,母子终于能再见面,元曦高兴得几天没睡着。
  此刻乍然见福临走进来,而香草跟在后头,匆匆放下茶水就一溜烟地跑了,元曦茫然地起身来行礼:“皇上。”
  “你的膝盖,怎么样了?”福临问。
  “早就没事了,一点点皮肉伤。”元曦道。
  福临推着元曦坐下,掀开她的裙袍,卷起她的裤腿,膝盖上的伤痕的确结痂了,可在细皮嫩肉的腿上,格外扎眼。
  元曦笑道:“早就不疼了,皇上别担心。”
  福临垂眸道:“朕总是伤害你。”
  元曦摇头:“您说什么呢?”
  福临满心愧疚:“终有一天,你会把心凉透了,再也不愿原谅朕。”
  元曦毅然道:“皇上,恕臣妾言辞僭越,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是天下之主,我不过是后宫一个妃嫔,您不该把臣妾放在心里。”
  福临摇头:“你越懂事,朕会越愧疚。”
  元曦抓着福临的手说:“如果一定要有个人让您可以发脾气来宣泄压力和痛苦,就让臣妾来做那个人可好?”
  “元曦?”
  “臣妾所求,不过是皇上安康顺遂。”
  第579章 能为他打仗的,还是多尔衮的人
  元曦用她自己的法子,留住了福临,纵然彼此身心疲惫无意寻欢,亦是肌肤相亲,依偎着度过了一夜。
  元曦所珍惜的,并不只是这一夜的温存。
  虽然,她不愿意听福临说对不起,可还能听见帝王的亏欠,至少证明自己在他心里,还能有个脚尖沾地的位置。
  对于福临而言,景仁宫终究还是惬意之地,一夜安眠,翌日早朝去,与元曦分别时,说的也是:“自己要保重,伺候人的事,有宫女们来做,你只管陪着额娘解闷,不要累着自己。”
  元曦知道他是真心的,皇帝温柔而善良,她一直都知道。
  “皇上得闲了,来向太后请安吧,太后是嘴硬心软之人,最在乎的人,只有皇上了。”元曦为福临系好最后一颗扣子,退后福身道,“愿皇上保重身体,愿葭音姐姐亦平安康健。”
  然而,原计划福临早朝后,送母亲出宫,南苑比邻紫禁城,并非遥远之地,这点闲暇总是抽得出来,结果一道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跟前,福临如临大敌。
  一不许人告知皇太后,恐扰太后养病,再则,便命吴良辅前去相送,道是皇上抽不开身。
  玉儿并不在乎儿子是否相送,不是气话,而是不愿自己耽误福临的政事,但她深知儿子的脾气,这会子忙到不能来送自己出门,必定是要紧的军国大事。
  苏麻喇接到格格递过来的眼神,便知道格格满心好奇,若不让她知晓,怕是这病也养不好。
  于是不得不派人去打听,不问不知道,一问,连苏麻喇都紧张起来。
  大清入关十几年了,最头疼的,依然是那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南明余孽。
  朝廷年复一年投入大量军力财力,虽然比刚开国那几年强百倍,可能经历十几年纠缠而不灭的,如郑成功之流,便是南明势力中最强悍的队伍。
  而眼下,郑成功的军队入台州,天台、太平、海门三地的汉军相继归附,郑成功已集结精锐之师,欲图北上。
  “真要是打过来,福临能应对吗?”
  玉儿到达南苑行宫,坐在临水的向阳之处,看着烟波浩渺,幽幽叹道:“大清眼下的国力,虽不至于被南明吓得腿软,但要知人善用,懂行军打仗之道,对福临而言,实在太为难。他毫无实战经验,而那些为大清开疆拓土的将领,老的老死的死,所剩无几。眼下大清的将才,青黄不接,满人不服汉人与他们平起平坐,汉人也不能甘心为满人打天下,着急啊。”
  “打仗的事,交给将军们去吧,眼下您先把身体养好。”苏麻喇劝道,“身体不好,什么都白搭。”
  玉儿说:“苏麻喇,你说我能活到大清真正强盛的那一天吗,苏麻喇,我实在不能把福临一个人丢下。”
  话音落,听得奶声奶气的童声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玉儿和苏麻喇寻声看去,便见个小不点儿迈着小腿疯跑过来,是玄烨。
  孙儿到了跟前,没轻没重一下撞进玉儿怀里,娇滴滴地喊着皇祖母。
  才发了烧,浑身骨头酥软酸痛的玉儿,那里吃得住,可还是搂着宝贝孙子,爱不释手:“玄烨啊,皇祖母病了,你要轻一点儿好吗?”
  玄烨立刻站好,小心翼翼地摸摸祖母的胳膊,满脸心疼:“玄烨摸摸,皇祖母就不疼了。”
  玉儿见原本粉雕玉琢的小娃儿,脸上留了好些麻点,心疼不已,轻轻抚摸过玄烨的脸蛋,温柔地说:“玄烨长大了呢,是大孩子了。”
  玄烨却软乎乎地说:“皇祖母,我还是小娃娃。”
  玉儿被逗乐了,搂着说:“皇祖母的小心肝……”
  “皇祖母。”玄烨轻声问,“额娘在这里吗?”
  便是这会儿,元曦已经得到消息赶来,老远见祖孙俩依偎着,还没走近,做娘的已是泪流满面,没能陪伴玄烨度过最辛苦的病痛,是她一生的遗憾和愧疚。
  “玄烨?”元曦走近,哽咽着喊了一声。
  小家伙噌地一下转过来,惊见母亲,欢喜得不行,立刻扑向元曦,可一进母亲的怀里,便嚎啕大哭,怎么也止不住。
  元曦一面流泪,一面哄他,玄烨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撒手。
  儿子还是老样子,一哭就没完没了,元曦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小人儿哄好了。
  玄烨没有怪额娘为什么不要他,可他反复对元曦说:“额娘,我可想你了。”
  岛上有了孩子,顿时热闹起来,玉儿少不得叮嘱众人,这里四面环水,千万看好孩子。
  安宁清净的日子,固然叫人舒适惬意,可玉儿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地位,没有忘记她肩负的责任,纵然身处世外桃源,所思所虑,依然心系天下。
  所幸,半个月后传来好消息,浙闽总督李率泰,得知郑成功率精锐北上,不慌不忙,乘机分兵攻陷了罗星塔和闽安镇,使得郑成功担心两岛有失,断了后路,只得暂时回师,放弃北上。
  如此,解了朝廷危机,使得大清军队有时间得以喘息,调兵遣将,以攻郑师。
  乾清宫里,福临大喜,散了朝,便奔向承乾宫,高兴地告诉葭音:“郑成功退兵了。”
  葭音温柔含笑,但说道:“皇上大喜,不过阿玛曾说,胜仗之后,也最容易吃败仗,因为太过得意自信,给了敌人喘息的机会,是千万叮嘱南边的将领,不可掉以轻心。”
  “真盼着费扬古早日长大成人,成为大清的巴图鲁,大将军。”福临说道,“朕最大的遗憾,便是鄂硕早逝。”
  但这话说出口,福临就后悔,担心勾起葭音的悲伤。
  葭音却是坚强,反与福临说:“请皇上将费扬古丢入军营,从小兵小卒做起,阿玛说过,要他经历一切捶打磨炼,千万不可仗着父亲的功劳自以为是。阿玛的功劳,都过去了,费扬古要自己去闯出一片天,做大清的有功之臣。”
  福临宽慰葭音道:“不必担心,你阿玛的部下们,会好好培养费扬古,再过几年,朕为费扬古选一门好亲事,一则为你们董鄂氏开枝散叶,再则,你弟妹的娘家也能助益他们的女婿。”
  “多谢皇上费心。”葭音欠身道,“臣妾感激不尽。”
  “你高兴,便是一切都好。”福临说着,看见葭音的肚子在翻腾,笑道,“朕听太医说,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是啊,这些日子他动静大些,臣妾就很怕他要出来。”葭音说,“早些时候,还会想很多,这会儿只盼着,是个手脚齐全的孩子,就满足了。”
  正说着话,南苑送来了皇太后的赏赐,说是知道皇贵妃临盆在即,送来玉如意,为皇贵妃镇神安眠。
  福临说:“来的正好,朕也要派人,去告诉额娘这件喜讯。”
  事实上,郑成功入台州欲北上这事儿,皇帝一直没向母亲提过,这会儿送来郑成功退兵的好消息,显然是报喜不报忧。
  也罢,儿子不愿自己干预朝政,连问一问都会触碰他的神经,玉儿也没得再计较什么,母子之间,终究是她来让步。
  可皇太后,有自己获知天下事的眼睛和耳朵,这事儿从一开始,她就关注着每一天的动静,比起福临更早知道南边的境况,连李率泰的祖上,都查清楚了。
  李家是早年就归顺努尔哈赤的辽东汉人,李率泰的父亲李永芳,曾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手下悍将,他的次子李率泰亦非泛泛之辈,是当年跟随多尔衮和多铎入关,打败李自成的开国功臣。
  “多尔衮昔日,将鄂硕、李率泰这些大将,都安插到南边,宛若插入山体的铜钉铁卯,能保山体稳固,千年不倒。”玉儿说,“不知福临有没有意识到,到现在,能为他打仗的人,还是多尔衮的人。”
  苏麻喇说:“皇贵妃与佟嫔娘娘的父亲,都曾是摄政王麾下,可见皇上对摄政王,并没有太多敌意和芥蒂。”
  玉儿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福临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属于他的大臣和军队,他到现在坐享的,依然还是皇太极和多尔衮为他打下的江山。”
  苏麻喇笑道:“这自然是一代代传下来,难道皇上弃之不用不成?您也太苛刻了。”
  玉儿责备:“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东拉西扯的。”
  玩笑归玩笑,玉儿吩咐苏麻喇:“我一直想查的事情,正好趁此机会去查,豪格昔日也是能为先帝打胜仗的悍将,用兵行军之道,不差多尔衮,手下也是诸多骁勇善战之人。”
  苏麻喇问:“您想知道什么?”
  玉儿道:“去查一查,他手下还活着的人,如今都在哪里当差。他们大多是遭多尔衮抛弃贬谪,福临若重新启用,必定感激涕零,能为福临和大清效忠。”
  第580章 怕承乾宫有什么万一
  转眼已是十月,后宫里有两件大事,一是皇贵妃临盆在即,再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
  福临如今得了葭音,葭音也敞开心怀接纳他,他眼里如何还放得下其他女人。
  别的不说,就说皇太后去南苑养病,已前后一个月多月不在宫里。
  这段日子里,留守的后宫全体被皇帝遗忘,要知道他过去连“雨露均沾”,都是为了在母亲面前有所表现,好不连累葭音的独宠之过。
  这一个多月额娘不在跟前,福临再也不必应付其他女人,每日想见的,唯有葭音。
  话虽如此,朝务繁忙,福临日理万机也做不完天下事,真正能与葭音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并没有让自己变成沉迷声色的昏君,而皇贵妃温婉贤淑,本是贤德稳重之人。
  葭音每隔数日,会为皇太后送去她抄写的经文,偶作诗赋,也会送来请太后雅正,玉儿倒是没少和这个孩子书信往来,元曦总是在一旁啧啧:“葭音姐姐怎么就这么坐得住,怀孕的人可容易烦躁了,她怎么能静下心来写这么多的字。”
  玉儿嗔道:“以为人人跟你似的,像个猴子上蹿下跳?玄烨都这么大了,要你陪我念经,蒲团上像是有针扎你的屁股。”
  元曦撅了噘嘴:“那臣妾也是猴子里,长得最好看的。”
  玉儿哭笑不得,又道:“玄烨真是你生的?那么小的人儿,乖得很,一坐两个时辰,他是怎么做到的?我生养了四个孩子,没有一个在玄烨这年纪时,能安安静静坐两个时辰,更别说是听课写字,实在不可思议。先帝众多儿女中,也没见过这样的孩子,玄烨真是了不起。”
  元曦憋着笑,低下脑袋遮掩。
  “笑什么?我说错了?”玉儿问。
  “太后,元曦是在笑您,夸自家孙儿不吝言辞,跟那王婆卖瓜似的。”巴尔娅捧着晶莹剔透去皮去筋的柚子肉来,放下说,“奴才带着您的孙女们剥的,请皇祖母一定尝尝。”
  “给玄烨送些去。”玉儿很自然地说,“丫头们也别吃太多,一会儿午膳吃不下了。”
  元曦则因为巴尔娅点穿她,正朝姐姐瞪眼睛,巴尔娅不理她,元曦又不甘心,暗暗挠了巴尔娅一下,两个人就闹起来,一直闹到出门。
  见两人和睦友爱的模样,叫玉儿很是感慨,她年轻那会儿,除了亲姑姑亲姐姐,别人在她眼里,可都是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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