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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_分卷阅读_380

  她无奈地摇头,对高娃叹息:“这样反常的天气,也难怪人心惶惶,我心里也很不踏实。巴尔娅没了,元曦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下一个,就该是我了。”
  高娃道:“您千万别这么想,佟嫔娘娘一定会好起来,没有人比她更坚强。”
  皇后看着高娃,她忧心忡忡但欲言又止,不吉利的话,还是藏在肚子里吧。
  巴尔娅出殡那日,元曦强撑着来送行。
  因董鄂葭音索命的谣传,让好些人心生忌惮,反正巴尔娅不过是个低微的庶福晋,皇太后都说从简了,能不来的,大部分人就都没来。
  这样也好,清静,元曦是不在乎的。
  送到皇城门下,把后面的事交付给弟弟,佟国维请她节哀保重,说他会好好安葬巴尔娅福晋。
  元曦打量着弟弟,佟国维已经长高长大,能独立担当一些事,她欣慰不已,好生道:“踏踏实实办差,你从小聪明,可也爱耍小聪明。小时候不打紧,大了就使不得,朝堂里都是人精,你聪明,人家比你更聪明百倍千倍。”
  佟国维作揖道:“娘娘放心,臣必定恪守分寸。”他再看了眼元曦,担心道,“姐姐,保重身体。”
  元曦颔首,命他不要耽误吉时,好好安葬巴尔娅。
  目送灵车而去,元曦靠着石榴,哭得瑟瑟发抖,直到再也看不见,石榴劝她:“小姐,我们回吧。”
  元曦稳定情绪,擦干眼泪道:“我要去向太后复命,这几日太后一定也为我担心了,我没事,我会比任何人都活得好。”
  石榴搀扶着她从西路去慈宁宫,然而过乾清宫不久,便见七八个和尚,穿着袈裟捧着木鱼,在内侍的引领下,往乾清宫去。
  “皇上又召见大师了。”石榴说。“
  “他们常来吗?”元曦问。
  “这几日都来。”石榴应道,“您只是没碰上。”
  “随他去吧。”元曦懒得再看一眼,径直往慈宁宫走。
  这会儿时辰,玄烨和福全在,小哥儿俩一道来向皇祖母汇报功课,福全因为没能把规定的文章背出来,恐慌的直哭,被祖母单独带在屋子里说话,就玄烨和柔嘉在花坛边上挖泥。
  “把手都弄脏了,一会儿回书房怎么写字。”元曦嗔怪,拿帕子给玄烨擦手,又让石榴带柔嘉去洗手。
  “额娘,您又哭了?”玄烨说着,摸了摸母亲的脸颊,“我没能去送巴尔娅姨娘,额娘伤心了吗?”
  元曦温和地说:“她没有正经名分,而你是堂堂皇子,你本不该去的。”
  玄烨点头,这规矩大李子告诉他了,巴尔娅姨娘因为没有名分,正经论理,连三姐姐和五妹妹都是她们额娘的主子,特别的无情。
  “额娘别哭。”玄烨乖巧地说,“皇祖母不让姨娘的身后事大操大办,因为没钱了,而且姨娘位份不高,逾制办身后事,坏了规矩。”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大李子告诉你的?”元曦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高兴儿子沉稳懂事,还是难过他失去了童真。
  玄烨得意地说:“大李子才不知道呢,他笨得很。”
  元曦摸摸儿子的脑袋:“不要得意,不要轻狂,这样不好。福全哥哥虽然念书不如你机灵,可是福全哥哥为人坦率,男子汉,最要紧的,就是坦坦荡荡。”
  “玄烨……”刚好这会儿,福全出来了,不知在祖母怀里听了什么话,刚才怕的不行的小家伙,这会儿已经好了,胖乎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忘记擦,满身孩子气。
  玄烨朝哥哥跑去,伸手要给他什么,结果福全摊开掌心,一只小虫子在手心里扭啊扭,惹得他哈哈大笑,哥儿俩算计着要这样去捉弄太傅。
  石榴带着柔嘉回来,小姐姐听说他们要捉弄太傅,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可别胡闹,皇祖母生气了,打你们屁股。”
  福全抓着虫子就来逗柔嘉,吓得小公主哇哇大叫,满院子跑。
  石榴来到元曦身边,嘀咕道:“哪里来的虫子,都十一月了,搁早先时候,早冻死了。”
  元曦望天,无云却惨白的天,亮得人睁不开眼,亦是叹:“这天的确反常。”
  玉儿带着苏麻喇出来,命苏麻喇送孩子们回书房,见元曦好好的,便说:“回去休息几日,躺着什么都别干,冷静一下,养养身体,三天后,再来见我。”
  “是。”元曦福身答应。
  “乾清宫的事,随他去吧,回来了就好。”玉儿道,“宫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也别放在心上,是时候,我会收拾她们。”
  元曦什么都没说,欠身一一听着,不久皇太后往书房去了,孩子们也被送走了,石榴搀扶着元曦道:“小姐,我们回吧。”
  元曦问她:“太后说的传言,是什么?”
  这几日,元曦不是守灵,就是在自己的寝殿休息,外头的事,没能传到她耳朵里。
  听完石榴说的,才苦笑:“怪不得她们今天都不来,我想着,哪怕做做样子给太后看呢,这宫里除了董鄂葭音,还有尊贵的人吗?”
  这日傍晚,疲惫至极的元曦,还在沉睡中,大李子带着三阿哥从书房归来,正好在门前,听人说后头新生了小阿哥。
  不想来旺又急匆匆跑回来,说有大事,边上的嬷嬷嗔笑:“知道了,宫里添了小阿哥。”
  来旺满头大汗,摆着手道:“不是啊,皇上又出宫了,我听人说,皇上这回是去天宁寺。”
  众人忙道:“这有什么稀奇,皇上这些年,常常去寺里烧香。”
  来旺见三阿哥在这里,给大李子使了眼色,让他带三阿哥走,玄烨一步三回头,见他们议论着紧张的话题,他对大李子说:“等下你告诉我,来旺在大惊小怪什么。”
  大李子很为难,可他知道三阿哥的脾气,不久后就来禀告小主子,一脸惊恐地说:“他们说,皇上可能要出家。”
  玄烨手里拿着书,一脸茫然地看着大李子:“什么意思,阿玛要去哪儿?”
  大李子跪在地上说:“三阿哥,皇、皇上他,要做和尚去了。”
  第670章 不如死了干净
  主仆二人,无语对视许久,外头传来御膳房送膳的动静,玄烨才道:“你起来,你跪着做什么?”
  “三阿哥,佟嫔娘娘还睡着。”大李子站起来,说道,“这事儿娘娘若知道,一定更伤心,要不,您别让娘娘知道您知道了。”
  玄烨将书合上,放在桌边,小小的人,像大人那般叹息:“皇阿玛去做和尚了,那谁来做皇帝?”
  “这……”大李子不知如何回答,虽然这宫里早就有各种传说,几位阿哥里头,也是三阿哥最得皇太后宠爱,可这种话,弄不好就要人命,大李子不敢随便张嘴。
  “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额娘。”玄烨神情郑重地说,“长辈们的事,就由长辈们来处置,好生念书,吃饭睡觉,这是眼下我能尽的孝道。等我将来长大了,能为国为民,能伺候祖母和额娘,自然就能尽更多的孝道。”
  大李子咽了咽唾沫,三阿哥可以和二阿哥一道,拿虫子吓唬太傅欺负小太监,可他也能一转身,就放下那份天真稚气。
  有些事,大概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早早在娘胎里,就流淌在血液里。
  “我去找额娘用晚膳。”玄烨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房门,想了想,又叮嘱大李子,“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元曦积劳成疾,一副安神药,强制她数个时辰的睡眠,此刻在梦中思念巴尔娅的她,尚不知自己的丈夫,要脱离红尘而去了。
  玉儿得到消息,赶到乾清宫,福临已不知去向。皇帝御案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文书,玉儿松开苏麻喇的手,目光冰冷地走上前,逐一查看。
  一封已经盖了顺治玉玺的诏书上,写着皇帝要禅位于安亲王爱新觉罗岳乐,一笔一划,都是福临的笔迹,“顺治皇帝”四个大字,重重地印在落款处,再按了数个皇帝的随身御印,齐全了。
  “皇上呢?”玉儿问跪在地上的数个太监,“皇上去哪里了。”
  “天宁寺,奴才听说,是跟着行森大师去天宁寺了。”那几个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声音都飘了。
  他们被皇帝留下,命他们看守这里,待明日上朝后,把桌上的东西颁旨下去就行。
  小太监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不敢轻易动皇帝的东西,也不识字,就赶紧给苏麻喇姑姑送消息。
  原来儿子回宫,不是想通了,不是回心转意,是来安排他自己的后事。
  不敢想象,倘若这道圣旨没有最先落在自己手里,而是被别人拿去……
  玉儿重重坐在了福临的龙椅上,抓着那道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着。
  封后、厚葬、生殉、辍朝,她全都想到了,哪怕等上一年两年,只要福临能回心转意,她都愿意支撑下去。
  就算他坚决不肯回头,多撑一天是一天,至少能给她更多的时间来拉拢大臣,安排部署将来的事。
  可是,他竟然要禅位,竟然要把自己的皇位让给堂兄,而这一道斩钉截铁的圣旨里,没有只字片语提到他的妻儿和母亲。
  他,就这么走了。
  “他还不如,死了干净。”玉儿万念俱灰,将圣旨在指间揉成团,声音穿透乾清宫的金顶,“不如死了干净!”
  “把岳乐找来。”玉儿冷声道,“我当面问问他,想不想做皇帝。”
  岳乐这些日子,被皇帝折腾得筋疲力尽,又夹在他和皇太后的之间,再加上七福晋最近身体不大好,烦的脑袋都要炸了。
  当玉儿问他,是不是答应了福临,接受他的禅位,吓得岳乐脸色惨白,直接哭出来:“皇伯母,您不如杀了侄儿吧,杀了侄儿吧。”
  玉儿说:“你是大清的忠臣,我杀你做什么,你去找索尼,带上他去天宁寺,把福临带回来。再把行森和一众和尚全给我锁了,他们若敢抵抗,就放火烧寺。你再告诉福临,他若不回来,我就把董鄂葭音掘墓挖坟,连带他的命根子四阿哥,全都挖出来喂狗。”
  岳乐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大殿内一片死寂,玉儿突然猛地咳嗽了两声,一口黑血喷在了御案之上。
  “太后?”苏麻喇大惊,魂飞魄散,“别动气,我求求你,你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玉儿抹掉嘴角的血,粗重地喘息,凄凉地笑:“他们……真真是父子俩。”
  惊天动地的事之下,紫禁城里悄然无声,只有些零碎的话语流传。
  这是要命的大事,哪一个妃嫔愿意十几二十岁就当上太妃太嫔,一个个都关上门不敢瞎搀和,求神拜佛,保佑这是谣传,保佑皇帝好好的,能早日清醒。
  元曦对此浑然不觉,被玄烨闹醒后,吃了些东西,听玄烨背书,看玄烨写字,十分安逸。
  然而夜色渐深,要送玄烨回他的屋子睡觉时,隔着宫墙,听见了乾清宫的动静,那里灯火通明,铁甲轰轰,气势十分煞人。
  “出什么事了?”元曦站在院子里问,喊石榴来,“出什么事了?”
  石榴却怔怔地看着乾清宫的灯火:“大概……是皇上回来了吧。”
  元曦蹙眉:“他去哪里?”
  石榴冷笑,满眼的晦暗:“小姐,你的男人,好像要出家做和尚去了。”
  元曦闻言,如五雷轰顶:“大清,怎么办?”
  乾清宫里,福临一步步走进大殿,他身上穿着青灰色的僧袍,脖子上挂一串佛珠,辫子散开,头发被绞了一半,凌乱地垂在脑后。
  “你这辈子,统共绞过三次头发,你姨妈死的时候,你阿玛死的时候,你皇额娘死的时候。”玉儿坐在龙椅上,隔着御案,冷声道,“第四次,该是我死的时候。皇上,请你告诉我,你是在为谁断发致哀?”
  “我要出家为僧,洗清今世的罪业。”福临道,“皇太后,现在大清的皇帝,是岳乐。”
  “谁说了算?”玉儿冷笑,“你?那么,你凭什么身份说了算?”
  福临垂下眼眸:“那个顺治皇帝。”
  玉儿道:“顺治皇帝是我的儿子。”她起身,怒视着福临,怒气几乎要穿透他的身体,“我的儿子,绝不会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福临凄哀地抬起双眼:“额娘,您放过我吧。”
  他跪下,膝盖重重砸地:“额娘,您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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