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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_分卷阅读_69

  四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议事厅里坐着十几个人,分别来自三大宗门和七大门派,然而,除了承宫偶尔问两句话之外,其余人不是在打坐就是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人对他们的冤情不感兴趣。
  是啊,死的不是他们的族人,遭受压迫的不是他们自己。当着众人,他们扒开自己的伤口,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日子,诉说的字字句句全是血泪,却只换来对方的冷眼旁观,和一句漠然的“还有吗”。
  耻辱、愤怒、恨意、无力,负面情绪如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死死缠住心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窒息的痛苦中,文茜自嘲地想,真没意思,费了那么大周折把人引来,结果毫无意义。
  强者是不能对弱者的痛苦感同身受的,他们只会嘲笑弱者的无能。
  果然,自己的仇只能自己报,别人是不会在意的。
  就犯这一次傻,以后再也不会了……涩意弥漫上眼眶,她忍住了。
  季家主和黄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要风波安然度过,他们的协议依然有效。谢家主冷冷看着文茜,用讥诮表情告诉她——没用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看看吧,没有人会为你做主,只要天义盟离开,你就活不到第二天,这就是命,认了吧。
  卢家主生性谨慎,在尘埃落定前从不过分乐观,他瞄了一眼身边冷淡的魏家主,忍不住感慨:谢家水牢不过是照搬魏家矿洞的西贝货,瞧瞧魏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现如今从矿洞里出来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倒也好奇,魏家占了西北角的矿脉,所图的难道只是储藏不丰的灵矿吗?开采灵矿,会死那么多人吗?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承宫刚想说话,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缕燃起的灯焰,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剑纯真君的弟子:“这是魂灯?”
  云潋的手心中燃着一盏莲灯,灯芯本是细细的一线火光,现在却越来越明亮,也就是说,魂灯的主人正在慢慢靠近这里。
  董真人讶然道:“这是……”
  “师妹来了。”云潋望向窗外,下一刹那,人已经消失在了议事厅里。
  殷渺渺就是在纸鹤落地的刹那见到的云潋。
  黄沙飞舞,他静静立在舟下,白衣不染尘埃,目光凝视着她,唇角含笑,唤道:“师妹。”霎时间,冬雪消融,春水潺潺,柳枝上发了新芽。
  师妹?师妹……她吗?
  殷渺渺停下了脚步。她望着面前的人,记忆里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心里头亲近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即走到他身边,把头埋在他肩窝里蹭一蹭。
  理智告诉她不能轻信任何人,直觉却完全不同意,斩钉截铁地说“师哥来了”。
  她遵循了自己的心意,微微笑说:“师哥。”
  一出口,喉头蓦然酸涩,眼眶发热,泪珠不受抑制地往下掉,怎么也忍不住,用手指去揩,没多久手心就一片湿热。
  真是莫名其妙,哪有那么多眼泪,哪能不分轻重缓急就哭出来,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但天不遂人愿,越想止住,泪流得越厉害。
  云潋看她哭,想一想,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平安就好。”
  殷渺渺闭了闭眼睛,睫毛上沾染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滚落:“对不起。”
  云潋不解其意。
  她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潋怔住:“啊?”
  *
  议事厅里的人被云潋突如其来的消失弄得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向天涯进来了,看见厅内的情形十分惊讶:“这么大阵仗啊。”
  蔡娥看他狼狈的模样,瞪大眼睛:“你怎么搞成这样?”
  向天涯喉咙沙哑:“说来话长,运气太好了吧。”
  文茜微微蹙眉:“就你,殷渺渺呢?”
  “咳,她啊。”向天涯缓了缓气,“外面认亲。”
  “认亲?难道是刚才的……等等,”一个令人惊讶的猜想浮现在脑海,蔡阳喃喃道,“那不是……冲霄宗的人吗?”
  向天涯又咳了几声:“一会就知道了。你们怎么样?”
  文茜对他摇了摇头。
  向天涯环顾四周,天义盟的人喝茶聊天也就算了,四大家族的人都有个位置坐,他们几个却只能孤零零地站在一角,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哪边占优势真是一目了然。
  “唉。”他叹了口气,身体后仰,靠在墙上歇息起来。
  文茜看了他会儿,一只晶莹的瓢虫从袖口爬到她的手背上:“这是圣星王虫,可以疗伤。”说着,把手搭在他肩头,让瓢虫爬到他身上,一团白光亮起,鲜血淋漓的伤口逐渐收拢结痂。
  向天涯被她突如其来的示好弄蒙了:“谢、谢谢?”
  “不客气。”文茜微微颔首,单方面与他和解了。
  承宫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突而问文茜:“写信的人是哪个?”
  “是我。”不用文茜回答,门外有人道,“前辈是在找我吗?”
  承宫抬起头,打量着从外面进来的女修。她姿容秀美,却不以珠翠装点,失之艳色,与许多女修一样着了白衣,但既没有高山雪莲般的出尘脱俗,也没有风中百合的楚楚可怜,更像是有意为自己减去了几分色彩,和光同尘,锋芒不露。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有点意思。承宫问:“你就是写信的人?”
  “不错。”殷渺渺的眼角一丝红痕也无,哪里是像哭过的人,“信中所言,句句属实,前辈可有疑虑?”
  承宫问:“符印也是你留下的?”
  殷渺渺仿若意外,随之又笑:“原来如此。”
  短短四个字,承宫已然明白她果然是知情的……只可惜是冲霄宗的弟子,怕是不能当堂逼问了,不过,人既然活着,就不必着急了。
  承宫有意尽早结束这浪费时间的对峙,遂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文茜冷冰冰道:“无话可说。”
  谢家主道:“请前辈明鉴,还我谢家一个清白。”
  承宫端起茶盏,等了等,挑眉道:“完了?”他特地给殷渺渺机会,“你们来得晚,有要补充的吗?”
  “有。”殷渺渺好整以暇,“若是前辈允许,我就重头说起。”
  刚才的对话,四大家族的人也都听到了,同样猜出了她的身份,季家主颇为忌惮,主动道:“这位道友既是冲霄宗的弟子,与我等有何恩怨?”
  “季家主误会了,冲霄宗与你们没有恩怨,我也与你们没有恩怨。”殷渺渺前头慢悠悠说着,话锋一转,语出惊人,“要我说,该是与十四洲的恩怨才对。”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季家主既好笑又不安:“这话荒唐!我季家怎么就和十四洲结了仇?”
  殷渺渺负手走了两步,望着厅中悬挂的十四洲地图,不疾不徐道:“陌洲东南有潞江水系,西有矿脉,北边虽然干旱,却有不少适合收服为骑兽的妖兽,且地势平坦,适宜凡人繁衍生息,总得来说,即便不是人杰地灵之地,也无功无过。”
  卢家主对她非常感兴趣,捧场地颔首:“不错。”
  “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很是奇怪。”殷渺渺侧了侧头,又问,“陌洲如今有几名金丹真人?”
  一言既出,卢家主立刻知晓她的厉害,瞬间噤声。
  蔡娥回答过这个问题,现在又说了一遍:“约莫十七八人。”
  “都出自谁家呀?”殷渺渺带着笑意问。
  蔡娥又道:“谢氏三人,卢氏两人,季氏四人,魏氏五人,与谢氏亲近的廖氏一人,与季氏亲近的刘氏一人,另有两位真人早在多年前便离开陌洲了。”
  混到天义盟的金丹就算修为一般,敏感度一定不会低,蔡娥一说完,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结丹是修士至关重要的一关。结丹之前,修士的肉身即便已洗精伐髓,排除杂质,也依旧是肉身,使用法术时,能用的仅仅是存于体内的灵力。
  金丹则不同,经历过雷劫和心魔的淬炼后,肉身就不再是凡胎,而是朝“仙体”迈出了第一步,能直接调动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实打实有了“仙”的雏形。
  所以,对于每个门派而言,炼气、筑基弟子只是基础,金丹却是中坚力量,一个门派强盛与否,金丹修士的数量是最好的参照。
  一个修士只有在结丹以后,才真正在十四洲中拥有了一席之地。
  陌洲这样一个乡下地方出了十几个金丹真人,不能算多,但也并不算少,问题在于太集中了。
  结丹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天赋、机缘、勤奋等等,唯独与血缘无关。
  天道至公,从不偏爱某个洲、某个性别、某个家族,天才的出身有高有低,遍布十四洲,这也是各大门派收徒时不吝于走遍乡野的原因。
  陌洲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只能说明有人故意垄断了资源集中在特定的人身上,换言之,陌洲民间,散落着许多未曾雕琢的璞玉。
  只要略作琢磨,就能结成金丹的……璞玉。
  第75章
  衡量门派势力强弱的关键是什么?
  地盘?太狭隘了,修士的人数远比凡人少许多,强者以一当百,故而高阶修士才是王道。要培养出高阶修士,关键在于有没有好苗子,饶是冲霄宗到了每年收徒的时候都要发愁,别说其他门派了。
  现在陌洲就有许多“沧海遗珠”,可能被耽误了,可能只是缺少机缘,可能……各门派的代表心头火热。
  再看看面前的“苦主”,备受欺压之下,居然还能修到这等修为,可见资质气运皆是不俗,若是有足够的资源与机遇,十有八九能结成金丹——反正他们在陌洲也待不下去了,稍作示好,说不定就能收入门中。
  面对着徒然灼热起来的目光,蔡娥有点慌:“哥。”
  “嘘。”蔡阳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开口。
  殷渺渺留了足够多的时间让众人衡量得失利弊,良久,才幽幽问:“这恩怨,是不是大了去了?”
  承宫唇边露出笑意:“不错,事关重大,看来需要仔细查证一番才好。”
  殷渺渺就点到为止,她对今日的局面早有准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改变。散修有散修的做法,冲霄宗弟子有冲霄宗弟子的立场,原本准备好的腹稿被毙掉了一半,她需要时间重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承宫记挂着令牌的事,决断道:“请这几位小友在飞舟暂作休息,剩下的事改日再议。”又对殷渺渺道,“三大宗门世代交好,我厚颜叫你一声师侄。有件事,要请师侄与我分说个明白。”
  殷渺渺点头:“好。”
  *
  “审判”暂时告一段落,四大家族的人眉来眼去,似乎打算私下里商量出个对策来。殷渺渺也不去管他们,只对向天涯道:“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
  向天涯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三言两语就把局面反转,他担心个屁。
  “男人变心就是快。”殷渺渺感慨,“刚刚还爱我爱到能为我去死呢,现在就这样对待我。”
  向天涯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道:“好,我错了,我担心死了。”
  “好好休息。”殷渺渺的视线在他肩头的瓢虫上停留了一下,微笑起来,“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说完,见承宫已经走了过来,只好匆匆对其他人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偏厅喝茶。
  偏厅只有一面窗户,仍旧是无尽黄沙,没什么看头。两人之间隔了一张小圆桌,桌上供着几支花,通红的花蕾平日里瞧着俗艳,这时却显得可爱起来。
  承宫给她倒了杯茶,开门见山:“我就不绕弯子了,令牌是不是在师侄手上?”
  殷渺渺端起茶盏抿了口,不答反问:“令牌的主人与前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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