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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古风]_分卷阅读_197

  不甘心如草芥蝼蚁,在泥泞中挣扎得狼狈不堪……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地步,又如何能允许自己就这样倒下了?放弃了?
  萧蘅芜怔怔抬手,触摸到脸颊残留的体温。
  眼前的小公主已经幻影般地消失无踪了。
  萧蘅芜愣了好一阵,猛然转过身,飞快向着北边寝殿走回去。
  “让我进去。”她在正门前再一次如是要求。
  “萧娘子——”侍女们拧眉堵着门,执意不肯挪开半步。
  萧蘅芜昂着头,自迈进这郡王府起,头一回真正挺直了腰。
  “出事的时候在殿下跟前护着的是我,如果当真‘人多手杂’了,该退下的也是你们。”
  她也并未如何大喊大叫,但气势却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侍女们眼中现出震惊的犹豫,扭头望向身后年长些的女史和两位长史。
  一丝犹豫松动,萧蘅芜已越过她们。
  “别的我不懂,但这三年,侍奉殿下汤药起居的事我也都做过。跟前端碗送水的小事可以让我来,其余要事却还需要人张罗。”
  她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嗓音里的颤抖,尽量让自己能把话说明白些。
  “京卫的军爷们都还在门外站着,外间粗使的仆役全在伸着脖子张望,这边煎着药那边已经撞翻了三四盆热水……再这样下去,传到外人那儿还以为咱们郡王府上怎么了呢。殿下只是受了点惊吓才犯了旧疾,咱们不能自己先乱起来,反倒让有歹心的快活了。”
  她仿佛又变回了当年在织造局拼死也要向二位殿下进言的那个孤勇少女,却再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绣娘。至少这三年之中,她也看过,听过。
  她努力让自己沉着冷静,描摹着高处模糊的模样,哑声继续开口:
  “殿下今日出府还带了一个车夫,给了赏银,放了半日假,这人回来了没有?几时回来的?有没有向别人说起过殿下的行踪?都说给谁知道了?也得有人去查问。殿下身子不好,需要在后苑静养,那些做事不够精细的,还是先去西前厅候着为好,免得忙中出错反而添乱。”
  女史和两位长史闻言默然对视,立刻明白了她话中所述的深意。
  左长史往长史司,右长史往仪卫司,女史往承奉司,众近身婢女沿路守住寝殿与良医所,亲信侍人与万恕有麾下那几名卫军守住后苑各门,不许随意出入。不到一个时辰,女史与左长史折返,言已查明是那车夫酒后将殿下与萧娘子私行出城之事告诉了一名在府中洗马的下仆,而后又被这下仆上告给了承奉副。现长史司与仪卫司已将王府承奉二人,连同平日曾与之有往来关联的府中属官、仆役尽数禁于西前厅内,由右长史亲自监押,待上奏皇帝以后再奉旨发落。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乱事,从东厂盘查引发的“净街之乱”始,以安康郡王嘉钰的突然犯疾为转折点,留下的看似荒谬无状实则暗流汹涌的冗长回音。
  世人只知东厂与四皇子在京畿戒严之时公然冲撞,鲜血透地,京卫指挥使亲自领人盯着刷到深夜才算是洗刷干净。京中为此净街数日,家家闭户,行市关张,百姓不得出行。许多怕事者更是把家中豢养的看门狗连同路过家门的野狗也都一并打杀了,京城大街小巷竟只闻鸡鸣,再无一声犬吠。
  而鲜有人知的却是,安康郡王府上悄无声息的关门“肃清”,在四皇子殿下呕血病倒以后,郡王府中分别来自今上、万妃与靖王,且在三年之中各为其主各谋其政彼此提防多于合作的三路人马,竟飞快地拧成了一股,风驰电掣般联手将司礼监至王府承奉司的内官小团伙镇压驱逐。
  就好像一个预兆。是久为阉宦所困的诸方势力精诚默契雷霆还击的序幕。
  万事俱备,唯待东风。
  第114章 三十三、净街之乱(5)
  是夜深静时,四皇子嘉钰才在病榻上缓缓睁开眼,望住一张张喜极而泣的脸,良久,安静开口。
  “萧娘留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余下事明日再说。”
  他执意让众人退去,独留萧蘅芜一个在跟前侍奉。
  萧蘅芜静静掩好门回身,一言不发便在他床前俯身跪下。
  嘉钰额角还沾着冷汗,扭脸瞥了她一眼,无力叹息,“你做了什么需要跪着的事么?”
  萧蘅芜几乎要把脸贴在地上,“殿下,蘅芜知错了,蘅芜不是有意要欺瞒殿下的。”
  其实若她不说,嘉钰本没有打算主动提及。
  二哥送来的那封信,他还没有拆看,但大多事在撞上陈世钦的那一刻他便已全都想明白了。
  陈世钦离京,一定是去南直隶传旨的。而能够让陈督主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亲自远行南下,仅仅是疑心张思远的迟归要施压盯视,这理由是不足够的,只有父皇交给他的这一道圣旨足够分量,让他不敢假手于人,甚至是迫切地想要亲眼看到二哥接旨时的反应,才能让他甘愿出京这一趟。
  那么这样的一份旨意对二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极有可能,便是要将二哥从南直隶“贬”去其他地方。湖广这种抢也不一定能抢到的肥美之地是不可能了,多半是西北这种道路崎岖又困厄的地方。
  但这是否真的是父皇的本意?
  究竟是这样一册不可理喻的圣旨逼得二哥不得不决断自保,还是父皇其实另有深意已传达到二哥手中?比如,通过张思远。
  张思远多耽搁了几日带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赐给了谁?其实已经无需明言了。
  但无论真相如何,在二哥返回北京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真正决生死的时候,在那之后。
  这些事,原本不该是二哥反过来命人送信告知与他。明明应该是他这个身在京中的人提前得知了,为二哥早做绸缪才对。
  可他却直到今日之前都被蒙在鼓里。
  他不知道,不仅仅是因为陈世钦特意瞒他,而是因为萧娘没有把在宫中所得知的一切完整地好好告诉他。
  萧蘅芜提供给他的信息全都是散碎的,好像一种模糊的暗示,夹杂着各种无效的干扰,又往往缺失了至关键的那一块碎片。他只能自己费时拼凑,待终于接近真相,已然迟了一步。
  这也许是因为萧娘依然有些别扭的小性子;或是因为她还不够圆熟敏锐,只能凭着野生的直觉在混沌中寻觅,难免遗漏错判;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她的不够倚信影响了他的母亲,还有他身边的其他人,故此给了她太多难以跨越的艰难阻碍……但无论是怎样,也都不甚重要了。
  他已经错过了绝佳的战机。
  假如父皇是有意抛饵设局,将陈世钦引出京城,那么陈世钦不在京中的这几天,原本该是他们为二哥还朝布局京中的最佳时机——直白来说,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该换人来坐了。
  可他什么也不知道,白白错失良机,还正撞上回京的陈督主,闹出这种啼笑皆非的乱子。
  父皇这会儿多半正气得在心里大骂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愚蠢驽钝,不堪重托。
  白日里他眼睁睁看着陈世钦逼死黄龙,直觉得一颗心凉得透透的。没人懂他在想什么。连舅舅也不懂。在旁人看来,黄龙不过就是一条狗罢了,他有什么必要为一条狗弄得如此狼狈?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一刻心里究竟是何等惨烈绝望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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