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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花时_分卷阅读_151

  终究,庄扬还是打开了木函,从木函中取出一封信。
  刘弘的信这一年庄扬读过许多封,但是庄扬一封未回。刘弘的每一封信, 庄扬并非不重视, 都还存着, 压在衣笥中。
  打开帛书,入目的是刘弘熟悉的字迹,字语间都是思念之情,甚至还带着恳求的语气。庄扬记得刘弘的样子,记得他的一言一笑,能想象得出他恳求时的模样。
  自己又何尝不想他, 时时牵挂着他。而今分封一国,成为国君,竟如他当年所言,跟他父亲讨个封国。
  吴地离蜀地算不得太远,想他封国在吴,应该是为汉帝坐镇于江东,保一方太平。
  庄扬折好书信,执在手中。他沉思片刻,让细绢去取来笔墨,他好回信。
  若不是有种种担虑,庄扬能许诺刘弘一生,又怎会不肯去见刘弘。庄扬知晓,刘弘已无法离开吴国,诸侯王的身份,将他留在了属地里。
  将书信写好,放入木函,庄扬递交给使者。
  刘弘哪怕再思念,也只是派来一位使者通信,而不是派一行人来将庄扬带走。对刘弘而言,他需征求二郎的同意。
  回信中,庄扬告知刘弘,待他处理好身边之事,会在一月后动身前往吴地。
  送走使者,庄扬登楼,前往自己的寝室,他从床头取出一件漆盒,掀开漆盒,盒中放置着一件玉组佩。这样的礼玉,早知道就还予他,现在看来,竟像是收了他定聘。
  这一年,不回复他的书信,本是想让他死心,他倒是胆肥,先做了再告知。
  庄扬的心中,似喜似忧,一时难以描述他的心情。
  在分离的日子里,庄扬总是让自己不要去思念刘弘,但这份思念之情,始终没能消解。每每清早出走廊,站在杆栏内眺望河畔,就会想起当年那位在河畔弓射舞刀的少年。在晨曦间,树荫下,恍惚间似看到了那样一个矫健的身影,仿佛他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
  水池边的竹屋,自庄宅建好就空置了。那里放着庄扬的书和琴,当初的寝居未曾改动过,甚至还留着刘弘的一双鞋子一件衣袍。
  庄扬时常会在那边弹琴、读写,却从不在那边过夜。
  从未想过能厮守,也从不敢去想。唯有刘弘,始终不肯放手,紧紧拽住。
  抚摸温润的玉身,庄扬第一次将它佩戴于腰间,以他身份,这是僭越。就在这夜晚无人之际,僭越一次也无妨。
  人世的不少规则,其实无法束缚庄扬,而是为了所爱之人,而去服从。
  庄家的日子依旧,庄扬记录佃户与田地,书写成册,打算他离开竹里后,交付给家仆。竹里庄宅仆人不多,锦官城的庄宅,仆人成群。阿易居住竹里,在众家仆中地位最高,也最为庄家人信任,收租之事,日后会交付予他,细绢识字。
  庄扬埋头书写,竹林中蝉声连片,清风徐徐。
  “兄长,喝一碗消暑。”
  庄兰亲自送来一碗绿豆汤,她大婚将至,能和家人一起生活的时日不多。
  “阿兰,让细绢送来就行。”
  庄扬搁下笔,端起绿豆汤饮用,清凉沁人。
  “我过来看看兄长。”
  庄兰在一旁坐下,浏览案上的木简,她识字,知道是关于佃户收租的事。
  “阿兰,当年汉帝所赠珠玉中,有一件琥珀坠饰,我想将它赠你。”
  琥珀之物,极为稀罕,当初汉帝所赠的那一盒珠玉里,就数它最值钱。
  “已得兄长许多财物。”
  庄兰摇头,她自幼受兄长疼爱,堪称宠溺,到成年后,妆奁又多是兄长筹办,这样的恩情,一生一世都难以偿还。
  “此物适合女子,家中再无他人合适。”
  庄扬笑语,从案上取来一只三角小漆盒,他打开漆盒,从中取出一件椭圆形的小琥珀。家中兄弟三人,就这么一个妹妹,何况他们兄妹情深,如何让人不疼爱呢。
  “穿条丝线,可以当做项饰。”
  庄扬将琥珀放在庄兰手心,它呈暗黄色,半透明,里边包裹着一只小虫子。
  庄兰看着琥珀,鼻子突然一酸,泪水滴落,她出嫁后,再不能陪伴兄长左右。
  “怎得哭了。”
  庄扬抬手,帮庄兰擦泪,他那么温柔,让庄兰更是难过。庄兰张开手臂,将庄扬搂抱,哽咽说:“兄长记得回来看我们。”
  虽然知道阿弘兄对兄长必然是很好很好,可是她舍不得兄长。
  “会不时回来,看看阿母,你,阿平还有大兄他们。”
  还有朋友们,还有楼下的竹笋,大小蛋饼。
  家人这边,唯有庄兰知晓庄扬和刘弘的关系,庄秉则只是猜测,当庄扬前往锦官城见庄秉,告知他自己要去吴地,庄秉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测。
  他是位商人,年少时四处奔波,什么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没见过。他自然不赞同庄扬不婚娶无妻室,但他不会逼迫庄扬。
  “听庄平说,阿母近来连你也不认识了,让她在竹里,我非常不放心,正好让阿母回来住。”
  庄秉是长子,他想赡养母亲天经地义,再说母亲这样,不留在身边,他也实在挂心。
  “我问问阿母,我去吴地,也还会回来。”
  虽然母亲神智已不大清楚,但庄扬想征询她意思。
  听得吴地,庄秉知道算不得多远,想见上一面确实不难,再则他怀疑刘弘为了阿扬而出京就国,虽然不能理解,可也太令人震惊。
  “家中之事,你不用牵挂,有我和阿平在。”
  庄秉说着,拍拍庄扬肩膀,叮嘱:“阿扬,多保重。”
  庄扬颔首,伏地行拜礼,他对于家人,心怀愧疚。
  “去吧,天近黄昏,先生该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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