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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 第89节

  无奇跟蔡采石对视了眼,都想多听点内情,谁知忠勇伯却偏不说,只道:“好吧,既然是他叫你们来的,恐怕你们也不是单纯的绣花枕头,只是你们好好地替我查明白了最好,若是只管糊弄,老夫可不答应!”
  蔡采石道:“是,爵爷只管放心,我们自当尽心竭力。”
  说到这里,只听忠勇伯笑道:“乖孩子!快过来叫我瞧瞧!”
  两人闻言,急忙左顾右盼,听忠勇伯的口吻,像是他的孙子孙女之类。
  谁知身边空无一人,反倒是从门口外,一只雪白长毛的狮子狗摇头晃脑地跳了进来,听见忠勇伯招呼,便跑到主人身边,人立而起,将两只小爪子搭在忠勇伯的膝上。
  无奇跟蔡采石挂了一脑门汗,没想到看似凶神恶煞般的忠勇伯,竟然会养这样一只可爱的狮子狗,还是这样毫不掩饰的宠溺。
  忠勇伯摸了摸狮子狗的头,说道:“这是老夫的爱犬安安,我已经养了五年了,府内上下都知道我疼它,连周围的人都知道,有时候它跑出去,迷了路,都会有人好好地送回来。可是前天不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账把它打伤了,还让它受了很大的惊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人显然不是冲着狗,而是冲着我!所以你们一定要给我查出来,到底是哪个混账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针对老夫!”
  无奇跟蔡采石听了,都惊呆了。
  孟大人明明说,是什么为了忠勇伯府的后巷邻居走水之事,为什么成了一只狗被打?
  只是如今推脱的话,老爵爷指定要发怒,两人面面相觑,蔡采石壮胆问道:“爵爷,听说贵府后巷的一户人家走水,还烧死了人?不知是不是真有其事?”
  “啊是,不过那个没什么,应天府已经来看过了,”忠勇伯皱着眉道:“是在烧火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干柴导致身亡的。”
  无奇问道:“爵爷,不知死的是什么人?”
  忠勇伯道:“听说是那家的一个丫头,倒是有点可怜,年纪轻轻的。”
  正说到这里,狮子狗安安跑到他们跟前,忽然冷不防地跳起来,竟咬向无奇腰间的荷包。
  无奇吓了一跳,幸亏这荷包系的牢靠,没有给这狗子叼了去,只是安安非常执着,咬着荷包不肯松嘴。
  忠勇伯呵斥了两声,忙叫奴仆进来把安安抱起来,又用别的糕点将小狗引开了。
  无奇看看荷包,几乎给它咬出一个口子,里头还有点蜜饯,幸亏这两天没时间去补充,所以也并不多,糟蹋了也不可惜。
  忠勇伯道:“给你弄坏了?来人,给这位……给他一两银子。回头你自己再买一个,就当老夫赔给你的。”
  无奇忙推辞:“多谢老大人,不必了。”
  “什么不必,该赔的就赔,不过这是安安的老毛病了,不独对你。不过这毛病虽然不好,可它从不咬人,这也罢了,要不然老夫也不会这么疼它,它可不是那种狗仗人势的呢。”忠勇伯满是自豪地说。
  两人不敢多话,悄悄地出了厅内,见仆人正引着安安在廊下玩耍。
  蔡采石小声道:“想不到这么快咱们就沦落成替人看狗的了。”
  无奇道:“既来之,则安之。”
  她走到那仆人跟前,见小狗倒也可爱,便问道:“爵爷说是昨天有人追打安安,不知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
  “能看清就好了,”那仆人说道:“安安常跑出去玩,因都认识它,所以从没有人为难它,而且若是它损坏了什么东西,只要来伯爵府说一声,总会按照三四倍的价钱赔的,安安也不咬人,因此也没真的憎恨它的,昨日它照样出去,因跑的快,不知就钻到哪里去了,大家都不在意,毕竟它跑累了就回来了,是后门上的人听见它叫的很大声,这才忙去找,才发现它缩在角落里,已经受了伤了,行凶的人却不见踪影。”
  “按理说后街上人该不少,竟没有任何人看见?”
  “那时候万家正走水呢,大家慌里慌张的都去救火,哪里留意这个。”
  “那万家的人,跟府里的人认识?”
  “不太走动,不过安安常往那边跑,他家丫头不错,活着的时候常常喂安安吃的……唉,说来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横死了,老爵爷还叫我们送了五两的丧仪银子呢。”
  无奇听到这里,便又问清楚往后院去的路,对蔡采石使了个眼色。
  两人往后而行,蔡采石道:“怎么了?”
  无奇笑道:“你不觉着孟先生跟我们提什么、走水死人的事情有些奇怪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若说为了一只狗,他也知道我们不会来的。所以往大里说罢了。”蔡采石不以为然地。
  无奇道:“我看未必。”
  “你……”蔡采石诧异,到底跟她厮混久了,便问:“你总不会觉着,安安被人打,跟这万家走水死人有关吧?”
  无奇说:“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60章 三更
  万家就在忠勇伯府后街的一条巷子内, 无奇跟蔡采石不用打听就知道在何处。
  毕竟昨日才出事,慌里慌张地灭火,收拾, 请应天府的人等等, 今日才算有点安定。
  那横死的女孩子的尸身也才收敛在棺椁里,放在堂中。
  从内到外, 门上已经挂了白幡。
  时不时地会有些街坊四邻前来吊唁, 也有些人站在街头打量着看热闹。
  无奇跟蔡采石两个随着三三两两地往前走,迎面却见一个脸色肃然带着些悲戚之色的青年人低着头快步走来,且走且向着旁边瞟过去。
  隐隐地隔着院墙,仿佛传来犬吠的声音。
  眼见两便走近了,青年人才发现了无奇跟蔡采石, 看见他们的时候, 他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却又脚步不停地路过了。
  两人往前继续, 才走十几步, 就听到几个聚在巷口的妇人说道:“看见了吗,刚刚过去的那就是万姑娘的表哥,相貌生得不错吧?人品也还好, 今日听说了消息一早就来帮忙了。”
  “早年听闻好像要跟他定亲来着, 不知后来怎么没消息了,要是那会成亲, 这会儿孩子都大了。”
  “好像是老万不太愿意,觉着那男的没什么出息,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宝贝闺女,到底要挑个好的。”
  “要说万家姑娘的相貌,怎么着也能挑个不错的人家了, 可惜可惜,若是早一点嫁了该多好,白白耽搁了。”
  无奇不知道这“早点嫁了”跟“可惜可惜”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反而对他们口中的那个“表哥”更感兴趣些。
  刚才虽是擦肩而过,但无奇看那年青人生得颇为体面,而且衣着也很得体,倒像是有出息的样子。
  那几个妇人正嘀咕着,眼见无奇跟蔡采石两个生面孔,无奇又生得格外俊俏,而蔡采石圆润,大家顿时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窃窃私语:“这难道也是万家的亲戚?从没见过的。”
  无奇咳嗽了声,上前行了个礼:“各位大嫂,你们刚刚说的万家那位表哥,不知道在哪里高就?”
  妇人们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才要说,却给旁边的拦住:“你是什么人,又不像是万家的亲戚,小小的年纪打听这个做什么?”
  无奇没想到这妇人警惕性还挺高的,正在这时候蔡采石过来道:“我们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因为路过听说万家的事情,又见那位表哥一表人才的,倒像是我们在哪里见过的一位哥哥,所以打听打听。”
  几个妇人一看蔡采石这白胖富态的样子,顿时都双眼放光:“呀,原来是太学生啊!这个万家表哥呀,他姓贾的,如今在鼓楼街上的香满楼做事,据说很受东家器重呢,已经当起二掌柜了,年下还带了东西来万家拜年,是个重情义不错的。”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是哪个衙门里见过面的公人哥哥呢,原来看错了。”蔡采石非常乖巧地回答。
  几个妇人给这简单的一句话逗的前仰后合,就像是蔡采石说了个极有趣的绝世好笑话。
  无奇在旁边目瞪口呆,想不到蔡采石的绝技在这小巷子里也施展得开,她忙又问道:“那昨天这表哥来过没有?”
  几个妇人,大概是给蔡二公子面子,把尖酸的嘴脸都收起来,慈眉善目的说道:“当然没有啊,据说昨儿他出城给掌柜收租子去了。今儿早上回城一听说,便急赶来了。”
  无奇问:“表哥素日也过来走动吗?”
  “逢年过节的缺不了……”
  妇人们随意敷衍了一句,便看着蔡采石道:“太学生,你多大了,该到说亲了吧?家里给定亲了没有啊?要不要嫂子帮你说一个好的?”
  蔡采石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在小巷里也能撞见姻缘,忙道:“不,不必了,多谢!”
  眼见大嫂们的热情异常高涨,蔡采石忙跟无奇撤出战场。
  无奇叹道:“我还以为她们多喜欢你呢,原来是想给你说媒,不过怎么就只围着你,没想过我呢?”
  蔡采石擦擦额头的汗:“咱们两个一比,你看着还小呢,他们自然只冲我来。”
  毕竟蔡采石长的圆头大耳,福相满满,虽是世家子弟,气质极佳,却偏没有那种不容人靠近的骄横之气,年纪稍长的妇人们一看见他,立即就想到是个可以成为好夫君的敦厚可靠人物,所以当出手时就出手。
  而无奇样貌太过秀丽,身形又纤巧,跟蔡采石相比,所谓“敦厚可靠好夫君”那根本不沾边,自然没有人考虑给她说亲。
  两人匆匆地走到了万家的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哭声传了出来。
  趁着没有人主意,无奇跟蔡采石跟在两个来吊唁的人身后走了进去。
  才进门就看到给烟熏的乌黑坍倒半边的厨房,那死寂的黑色跟门上雪白的幡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也有几个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无奇便挪步走了过去,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老万后悔的很,昨日姑娘说她身上不舒服想要睡会儿,叫他出去逛逛,他便出去找人打牌了,谁知竟出了这等惨事。”
  另一个道:“昨儿我是在这里的,身上的烧伤倒是不怎么厉害,据应天府的仵作说,是被烟熏倒了没爬出来,唉!”
  “以后老万一个人可怎么办。”
  “这个还不必担心,之前老万的那个外甥来过,痛哭了一场,说是以后他替姑娘照看着老万。”
  “嗯,算是有良心的。”
  无奇听了会儿,琢磨着退回去,蔡采石已经打听清楚了,指了指南边的房间:“听说那女孩子就住在那一间房,不过我看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恐怕也没留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无奇跟蔡采石好不容易瞅了个空子,趁着没人的时候闪进万姑娘房中。
  虽然有不少人进来过,但幸而这房间还没有被弄的很乱。
  是很普通的少女的闺房,单人的小床,床帐已用了很久,有些掉色,却看得出很干净。
  无奇走到床边看了看,却见帐子内贴着两张红色的剪纸,一张是喜上梅梢,一张却是鸳鸯戏水。
  她看了会儿,惊叹于剪纸之人的心灵手巧。
  靠窗的地方有一张简陋的小桌子,大概就是姑娘的梳妆台了,上面放着个土定瓶,插着几枝已经谢了的粉红色月季花,花的旁边摆着一张铜镜。
  无奇拿起铜镜,忽然手指碰到了什么,忙将它反过来。
  却见镜子背面也贴着一张剪纸,竟是两支并蒂莲花,同样的栩栩如生,镂空精巧。
  她端详了会儿,将右手边的抽屉打开。
  里头放着一把用了很久显得油光水滑的桃木梳子,一瓶还剩了大半的玫瑰花头油。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胭脂纸。
  时下的闺阁女子们,若是官宦富豪之家,自然用的是价格昂贵的胭脂水粉,但若是贫寒之家的女孩子,便只用这种价格便宜的红色胭脂纸,可以用在在双颊染成胭脂,也可以当作口脂。
  无奇将那张纸拿起来,看到边沿上很明显的一个唇印。
  蔡采石才看她打量那铜镜,也跟着瞧了眼,看到上头的剪纸,忍不住道:“我刚才听那些人说,这万家以前有个铺子,后来转给别人了,也没别的营生只坐吃山空的,多亏姑娘手巧,还能做点针线活贴补,这剪纸应该也是出自她的手吧?唉,果然可惜啊。”
  正在这时候,一个婆子掀开帘子要走进来,猛地看到他们两人吓了一跳:“你、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
  无奇立刻道:“大娘好,我们是跟贾家表哥一起的,他叫我们等在这里,自己不知去哪里了。”
  婆子也是来帮忙的,不了解来的众人的底细,可却认识贾表哥,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贾家的哥儿铺子里有事,已经先回去了,说是中午还会回来的。你们要是不着急,就在这里吃了饭等。”
  无奇笑道:“不必了,我们去香满楼找他就是了。”
  正要走的时候,无奇问婆子:“大娘,昨日事发的时候,难道没有人听见姑娘的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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