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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

  万一给晋安城方向的援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登岸步卒就很难控制伤亡。
  赵青山要留在东冲口指挥水营,韩采芝要统一指挥步营登陆,张苟遂主动要求去打鉴山……
  赵青山点头同意张苟的请战。此次随船队南下的步卒仅三营兵力,虽说要同时攻打三沙湾沿岸的八个镇埠,赵青山还是派陈渍率一营甲卒随张苟行动,等攻下鉴山之后,陈渍可以再率甲卒沿鉴山两线运动。
  浙闽大都督在鉴山设有一座哨台,也是浙闽大都督在三沙湾沿岸仅设的两座烽火哨台之一,驻有三十名烽兵。
  登陆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各沿海镇埠的防守以私兵为主,少量的浙闽叛军都集中在霞浦、蕉城、罗源三座城池里。
  登陆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周围兵力有限的浙闽叛军,也根本无法在近两百里长的海岸线上建立什么有效的防抢滩防御。
  登岸甲卒主力守在山下,防备两边的浙闽援军,张苟与陈渍亲率一哨甲卒从正面冒着敌卒的箭矢,强登上才二十多丈高的鉴山,将敌卒封锁在哨台里。
  哨台借着鉴山的地形而建,本身没有多高,不足两丈,周二十丈,连最简陋的战棚也没有,顶上只有一个茅草篷给守台的烽兵遮风挡雨。
  从先潜上岸的哨探那里知道,除了三十余民勇外,鉴山哨堡在之前没有更多的援兵进入,登山时打死七八人,哨台里的守卒不足六十人,还都是些杂兵。
  陈渍喜欢直截了当,再说他们要先打下这处哨台,才方便韩采芝指挥更多的步卒登岸,攻打三沙湾沿岸的镇埠,时间紧迫。
  “将哨台上的那座茅篷点燃,拿弓弩压制守卒,然后派三队甲卒从三面强攻即可!”陈渍蹲在大盾背后,跟张苟商议怎么打哨台。
  “……”张苟没有反对陈渍的战术,让他去安排,倒有些感慨鉴山哨台的简陋。
  从这里也能看出奢家的窘迫。十年东闽战事,八闽虽说能维持不败的局面,但内里已然虚弱不堪。奢家占据浙东之后,从浙东、浙南掠夺来的资源,主要也是用来支持浙东、浙西战线,晋安腹地并没有得到多少休养生息的机会。
  陈渍率甲卒很快将哨台打了下来。
  守哨台的虽说多为杂兵,但冒着箭石强攻,伤亡也避免不了。
  组织人手将伤卒送上船去,陈渍率甲卒主力往北奔袭北边的漳湾镇,张苟率一哨甲卒守鉴山,他登上鉴江半岛的制高点哨台,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给烧焦的味道。
  张苟眺望周围地形,比从地图上更直观的将三沙湾收入眼底,也更能理解大人为何亲自将这次南袭的重点定在三沙湾。他们则甚至不惜昨夜在南北两边投入兵力攻打平潭岛、东安岛,来分散奢家的注意力。
  东海寇从江浙、江淮掠夺来的财货,曾一度在三沙湾大量的倾销,海寇在三沙湾一掷千金;后期也有许多海盗头子交出手里兵力,就在三沙湾买地造屋定居,这些都造成三沙湾沿岸诸镇埠的畸形繁荣。
  也由于海寇在三沙湾倾销掠夺来的财货,极为廉价,而海寇的放纵享乐生活,也带来极大的商机。然而这些贸易跟商机,几乎都给八姓世家垄断,三沙湾同样也聚集了八姓世家的许多产业。
  洗手定居三沙湾诸镇埠的海寇,几乎是闽东地区海贸意识最强的一群人。
  在东海寇势力靖平之后,整个闽东沿海,除了浙闽大都督府垄断的海贸,其他与海东、南洋地区联系的海船,几乎都是从三沙湾发出。
  东闽发展海上势力的潜力,比如说造船场等,有相当一部分给奢家直接控制在手里,集中在闽江口内部的晋安城周边;而民间发展海上势力的潜力却主要集中在三沙湾。
  跟淮东一样,貌似淮东军司所掌握的观音滩船场,更直接代表淮东发展海上势力的潜力。但淮东在实际上更重视南迁海商势力集团对发展海上势力的促进作用,积极的让周、孙族进入淮东势力的核心圈里。
  很显然,奢家还没有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更不要说主动的去引导三沙湾的发展。周围的防御也更集中在更内线的罗源、蕉城等城里,三沙湾外围除了分散的私兵外,几乎就没有像样的防御。
  从昨日午后闽江口遇袭起,奢家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三沙湾就是淮东这次南袭的重点。
  淮东这次南袭却有着明确的目标跟详细计划,根本就没有不奢望能从闽江口突破去袭扰晋安城,也没有破城的计划,但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三沙湾打残。
  在崇州时就制定了详细的三沙湾作战计划,也许淮东手里的闽东沿海地形图,要比浙闽叛军手里更详细。除了八闽世家在三沙湾诸镇埠的产业给标识出来外,那些在三沙湾定居的前东海寇首领及名下产业也将是这次南袭的重点目标。
  在占据鉴山哨台后,登岸甲卒又在北线掐住从霞浦进入东冲半岛的全山,韩采芝先集中兵力攻打鉴山与东冲之间的漳湾、沙江、三都等镇埠。在入夜后,南线甲卒退到鉴山之后,攻打鉴东半岛的飞鸾、坑园二镇,北线甲卒从全山退入东冲半岛,攻打下浒、东冲两镇……
  三沙湾沿岸,焰天大火彻夜不息。
  战争从来都是血腥跟残酷的,实际上,对三沙湾沿岸居民来说,淮东军无疑就是入侵的敌军,大批民勇都在宗族首领的组织下进行激烈的反抗。
  有反抗即格杀,残酷的焦土政策也必需要得到坚决的执行。打到最后,也无暇去分辩哪些才是计划中的攻击目标,哪些可能是身家清白的无辜平民。只要是稍些像样子的宅院,哪个将领手里只要在兵力上有宽裕,都会派人去打。
  军令官的作用更多的是维持基本的军纪,防止奸/淫与滥杀现象发生,确保将卒不会肆无忌惮的去攻击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同时避免袭击过于分散。
  直到晨时,才有哨探回禀晋安城有大队步卒往这边而来,张苟便以副将参军的身份派人命令登岸的将卒沿海岸收拢,准备撤退;所有无法及时运走的缴获物资,任三沙湾贫民自取。
  等晋安城援军离鉴山还有四五里地,张苟才率领最后峙守鉴山哨台的甲卒撤回海上。
  第10章 浙南
  秦子檀随奢飞虎登上鉴山哨台,袭扰的淮东兵船正徐徐从东冲口退出三沙湾,眺望左右,一片残骸,空气里弥漫着烧灼焦味,海滩上也到处都是给击沉、烧毁的渔船遗骸。
  虽对此有所预料,奢飞虎还是恨得大吼,拿佩刀猛戳哨台的土墙。
  秦子檀脸色同样难看,沉默着不发一语,从晋安城过来有一百余里,从确认淮东南袭主力在三沙湾登岸,他随奢飞虎率精锐星夜来援,在路上就浪费了一天多时间。
  三千步卒驰援百里,也有些精疲力歇,而淮东军根本就没有决战的意图,看着这边来援,就收兵撤到海上。在过去一个昼夜的时间里,三沙湾沿岸八个镇埠几乎都给打残。
  “二公子,你看这个!”一名校尉揭下几张淮东军在三沙湾沿岸到处张贴的告示拿给奢飞虎看。
  奢飞虎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暴怒,将告示撕得粉碎,砸校尉脸上:“还不派人将这些东西都撕掉?”秦子檀倒没有来得及看告示写了什么,想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诸镇好些宗家都给淮东寇军攻破,寇军离开时,将宗家的粮仓打开,任乡民自取;其他带不走的其他财货,也都分给镇上的些破落户。好些乡民闻讯都涌到镇上来,才给赶走……这些宗家都希望二公子能帮他们做主,从乡民及镇上破落户手里讨回粮粮、财货!”校尉继续说道。
  “都是暴民,将带头闹事的几个,以通敌罪抓起来,砍几颗脑袋,他们就知道收敛了!”奢飞虎恨恨的说道。
  “二公子,驱赶就好;不从者,抓三五人杀一儆百,不宜任意扩大!”秦子檀说道。
  就平潭堡、东安岛及三沙湾受袭情况来看,淮东军洗劫富户、宗绅时绝不留情,但同时会将劫来的米粮放发给乡民及破落户,用意歹毒。秦子檀认为晋安应以安定形势为先,若替宗绅、富户从乡民及破落户那里将散出去的米粮财货讨回来,无疑会引起更难控制的混乱。
  奢飞虎轻轻一口气,没有理会秦子檀的劝告,只吩咐校尉:“只要宗家能指认到人的,一律帮他们强讨回来,焉能没有法度?”
  秦子檀心里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奢家也许要更重视宗绅的利益,才能使浙闽大都督府的统治稳固,但是谁能保证富户、宗绅不从贫民身上多补回些损失来?
  三沙湾、平潭岛及东安岛等地给打成这样子,富户、宗绅是淮东军首先袭击的目标。除非富户、宗绅能牺牲沿海地区的利益内迁,不然要求浙东水师出战的呼声会越来越猛烈。大都督决定不打,压力将会非常的大,只希望西线能快点有突破。
  奢飞虎去鉴江,秦子檀去北边的漳湾镇,到镇上,才看到给奢飞虎撕了粉碎的淮东告示写的是什么内容。
  淮东军张贴的告示将奢、宋、胡、温、邓等家列为战犯,诬示奢宋等族谋逆造反,侵袭乡里,掠夺数以巨万的金银财富,却使东闽十数年来约有二三十万丁壮或死或残,民众生活窘迫、卖儿卖女,开出十万两银赏格,邀诸雄乡民共击之!
  告示又以朝廷的名义,免除东闽七府六十六县的五年丁税田赋,勒令东闽所有田主一律免除佃户五年田租。
  这些告示都印制精良,想来是淮东军在崇州就大量印好随船携带备用,到东闽来广为散发,迷惑民心。也许不会有什么效果,也许会使人心不稳。秦子檀只是让人将这些告示都揭下来烧毁掉,莫要让流传出去。
  午后,前面传回信报,说是在东冲口外的淮东军船队,在外海驻泊了半天,就扬帆往东而去。
  秦子檀心里讶异,他断了一臂,骑马不便,便坐马车到鉴江去奢飞虎,赶巧长史胡宗国也过来视察被破袭后的三沙湾。
  胡家在三沙湾有好几处产业,给摧毁得非常彻底。据守抵抗的胡家武卫给杀了六十七人,在这边主事的胡家子弟,也死了九人。算上给俘获走的,胡家一次就损失近一百四五十名人手。也许有些人逃入乡野,一时还没有返回。
  比起为己有的损失,更令人担心的是不知道淮东军的下一个袭击目标在哪里?
  “也许是浙南!”秦子檀说道。
  “子檀为何判断淮东寇军会去打浙南?”胡宗国脸色很难看,问道。
  “淮东也无法就断定我们一定不会派浙东水师出击,淮东水军战船虽坚,但整体兵力还有所不足,其南袭船队不会在晋安滞留太长时间,往北收拢是必然之举”秦子檀说道,“这是其一。其二,淮东南袭船队借风东去,应是进入黑水洋,这是淮东船秋冬季行于海上、快速北上的捷径!”
  “子檀所说,倒是有道理。”胡宗国说道。
  “当立即禀明大都督,需立时调一支精锐进浙南!”秦子檀说道。
  奢飞虎、胡宗国二人也立即明白秦子檀为何如此建议,同时色变。
  霞浦、蕉城、罗源等县,都是浙闽大都督府统治的核心区域,即便算是给淮东军奔袭夺了城,淮东军也没有机会在城里站稳脚,淮东军在南线顶多是扰袭破坏为主。
  浙南沿海,情况就大不一样。
  奢家彻底攻占浙南也才一年半裁的时间,统治远远称不上稳固。浙南民众,甚至包括很多乡绅豪族,表面上屈于强权,接受奢家的统治,但是心里还向着元氏朝廷。
  奢家一心想在西线取得突破,只能从新占之地掠夺资源,强征丁勇入伍,也加剧了跟浙南地方势力的矛盾。奢家在浙东、浙西驻有重兵,浙南是为内线,以传统的思维来看,浙南怎么都不会出多大的乱子,所以驻兵很少。
  浙南三府,奢家仅在府城及少数要隘县城直接驻军。从明州府往南,浙南沿海有十二县,浙东都督府直接驻军的城池仅有四座,其他八县,都只是委派了官员,县兵都是募用以前的刀弓手。
  淮东军一旦在浙南大规模登陆,浙南的形势还真不好说。便是现在,在雁荡山、括苍山就有一些地方武力不敢归附奢家,据险而守,淮东军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秦子檀眉头大蹙,浙闽强横时,有一扫江南之雄志,等到淮东军强势打出来,才发现腹心之地,处处破绽。当前形势下,浙闽水师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形势可以说是险峻得不能再险峻了。
  当然,浙闽形势虽说险峻,虽说被动,但更要咬紧牙关,将重心放在西线。只要能在西线取得突破,从扬子江上游威胁淮东,淮东的触手就不敢再伸这么长了。
  再说,今年燕北防线说不定也有好戏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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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袭船队东行进入黑水洋之后,就收帆借海流北上,约到半夜,又折向出了黑水洋,借北风西行。
  陈渍肩上负了两处箭伤,都是从甲片的空隙处射入,入肉很深,差点伤了骨头,被要求静心养伤,他便上张苟的船。
  给伤痛折腾到深夜未眠,感觉船队突然折向,陈渍讶然问道:“这会儿睁眼看不到一个可以比对的东西,谁晓得走到哪跟哪了?突然折向,会正好赶到南麂山岛?”
  “让你学测星术,你不学,那就轮不到你来操闲心。差不过三四十里,等天明看到陆地,再进行校淮也行……”张苟借着固定在桌上的油灯看地图,回答陈渍的疑惑。
  南袭船队在晋安外海滞留了三天之后,这次便是收回来,去打浙南。
  张苟也不知道秦子檀及浙闽大都督府对此有所预料,事实上他们也不管这些。
  浙南地区丘高壑深,除了走海路,步卒走陆路移动的速度极,从地图上看五六十里的直线距离,步卒也许要走四五天才能赶到。
  奢家根本就没有时间进行反应,调兵遣将更是来不及;只怕奢家到这时候还没能够将闽东沿海遇袭的消息传到明州府或浙西去。陆路缓慢不用说,这时候北风正盛,浙闽的船队不能走外海、借黑水洋的海流北上,走近海逆风北上,海船的航速也将非常的缓慢。
  南袭船队这次在闽东沿海以扰袭为主,没有攻城夺地的意图,但到浙南,有机会能打一两座城池,意义将会更大一些。
  认真的去思考,奢家这次猝不及防、陷入被动,倒不是偶然的。
  当世几乎所有人都将思维局限在传统的防线攻守上,奢家也不例外。
  在浙东,浙闽叛军几乎集中了最精锐的水师力量,形成以明州府为核心的东线防线,与淮东的嵊泗防线对峙,以为有了这条防线,就能保障腹地的安全。
  其在晋安留守的南台岛水师虽有六千兵力,但战船配制以防江为主,主要是守住闽江口,保障晋安城不受威胁,战力顶多跟同样以内线江河防御为主的靖海第三水营相当,根本没有实力跟靖海第一水营、第二水营在海上争雄。
  浙闽叛军在明州府外海建立的防线,对淮东腹地造成不了多少威胁,淮东水师则可以绕开其防线,对浙闽腹心地进行猛然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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