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我在上,他在下,停止后,四目忽然相对,气氛变得很微妙。
  “难为你了。”他对我道了一句,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亦或是道谢?
  我讪讪地起身,给了他自由活动的空间。他半起身坐着,眼睛又看向了湖面,身势动了动,似乎又有去看风景的打算。
  我心一横,一手搭上他肩头,凑过脑袋对他再次进行突袭。这次没咬,一点点吻过去,依然是主动式。即便是冰块也会被我如此的柔情蜜意给溶解,何况还是被我融了半截的冰。
  唇瓣很柔软,豆腐似的。舌头也柔软,熟透了的鱼肉似的。原来吻之一道,先机很重要。一手搂着他肩头,一手分开垂落的发丝,摸着他发热的脸颊,再往锁骨去……
  凹凸玲珑,让人爱不释手。
  忽然一阵翻覆,我沦落到了石头上,他垂头看着我,发丝拂在我脸上,一指抵在我嘴唇间,一手放在我腰带上,眼里光芒汇聚,“浅墨是认真的么?”
  “你觉得呢?”
  嘴唇压上,先机被夺,彻底沦为了鱼肉。他似乎是驾轻就熟,处处兼顾。衣带未解,袖子却被推高,又是沿着手臂攀援而上,我的防线彻底瓦解。
  衣料厮磨声,喘气声,风声,汇成一片。不知道那不远处一盏宫灯旁能否听见。
  “我、我大师兄还在那边呢……”
  “他带你来的?”梅念远眼里色彩褪了几分。
  “这么久还没宫人找来这里,指不定都被他拦下了。”我从石头上坐起。
  见他垂头沉思什么,我忙给自己收拾了下衣衫。
  “浅墨。”他抬头望我,将我略显红肿的嘴唇抚了抚,“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预感不会是什么好问题,不待我拒绝,他便问了出来。
  “你喜欢晏濯香么?”
  我眼眸微垂,许久回答:“我跟他从前,一些事,我都没有印象,但是,那种感情,从我见他第一眼,便开始苏醒……”
  梅念远神色一分分黯淡,眼帘一合,别过脸去,沉默了一阵,再开口,语声还是没能完全抑住波澜,“现在,苏醒了多少?”
  我笑了笑,满嘴苦涩,“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当年爱他到何种程度,怎么分辨现在苏醒了多少?”
  他满是怆意地轻笑,“那我呢?你今晚都是做戏么?”
  心头一阵钝痛,我扯着他袖子,“你是这样认为么?我顾浅墨欺骗世人也不用到这种程度吧?”
  “两个人,你如何取舍?”他咬牙问我。
  “需要取舍么?”我心底一片苍凉,大笑出声,松开他衣袖,“谁又能真正得到谁呢?我顾浅墨命犯孤鸾,注定桃花成空。昆仑与神机谷世代不合,大曜与大殷你死我活,你让我如何取舍?砚台曾跟我说,生之八苦中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人人都在经历。只不过我顾浅墨的命轨更加显著一些,曾经爱别离,如今求不得。”
  他俯身将我抱住,耳鬓相接,语声微哽,“如果注定是求不得的命运,我陪你孤鸾一世。”
  我用他袖子抹了把脸,慨然道:“承璟,不可,我是来劝你跟郡主定亲的,你如今需要献王的支持。”
  一声咳嗽响在不远处,“那个,殿下,师妹,时候不早了。”
  夜叉提灯,我与梅念远一左一右,一步慢过一步,却终究还是到了骊宫主殿。
  我隐在人群中,梅念远或者叫穆承璟已换上了红袍,对着高位上的生母梅太后叩拜。太后容颜不老,都说儿随母,穆承璟的容貌七分继承了她。
  大殷皇帝此刻正在高座上,整个人都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宫灯下都看不透彻,散着一股阴鸷气息。韶阳郡主随在穆承璟身侧,大概是已经原谅了他,看他的神色透着几分少女的娇羞。
  我叹息一声,转过头,准备于人群后出殿。
  大殿内清晰地传来梅念远的声音——
  “承璟心中已有旁人,不能与郡主定亲,望皇兄、母后、叔父恕罪!”
  满殿震惊。
  殷帝幽冷淡漠的声线传来:“皇弟心中人是谁?若信口雌黄,只怕皇叔宽恕不得。”
  “承璟心中人,乃大曜宰相,顾浅墨,便是她——”一手指来。
  如同一个炸雷劈在耳边,梅念远,穆承璟,你要害死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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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汇聚成了一股洪流,滚滚涌来,浪涛澎湃。
  宫灯光芒瞬间照亮所有人的面容,惊诧,震撼,迷惑,嘲讽……
  雍容华贵的梅太后一手紧攥凤椅扶手,面容一片苍茫,红唇褪去血色,双眼蕴着几许绝望之意,将近旁的儿子看了几眼,再牢牢盯着我面上,入木三分地看,我压力颇大。
  韶阳郡主面色惨白,几乎将嘴唇咬破,眼中泪滴摇摇欲坠,剔骨剥肉地将我看,我压力猛增几分。
  大师兄檀殊面上却是风平浪静,目光在我与他们三殿下之间游移不定。皇族亲眷或是恨铁不成钢地对梅念远摇头,或是白眼有加地送与我,其中一个中年大叔瞪我尤其狠厉几分,想来便是郡主的父亲献王了。
  大殿最高处,玄衣帝王起身下了几步台阶,面容进入了宫灯照耀范围内,顿时一股幽冷气息袭来,由不得我不转头注视。弗一触及那目光,便觉浑身一寒,压抑得很。大殷皇帝面容与梅念远极其相似,兄弟手足几乎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如冬夜里的热茶,一个如暮雪里的冰凌。
  就在所有人目光织成一片网将我框罩时,韶阳郡主厉声道:“璟哥哥喜欢男人么?还是喜欢不男不女?”
  众人目光移向他们的三殿下。梅念远接受众人各异的目光逼视,转身对着自己挂念多年的母亲撩衣跪下,“儿子不孝,喜欢上一个万不该喜欢的人,此心再无变更的可能。儿子一心所念,全在顾浅墨,所以不能连累郡主,更不能结这门亲事!无论顾浅墨是何身份是何立场,承璟都只爱她一人,纵使永生不能在一起,也绝不后悔!望母亲体谅!”
  我身体晃了晃,一手扶着殿里的一根柱子,满脑都是这几句话在盘旋,灵魂几乎要脱壳,两腿都有些发软。
  梅太后双手发颤,交握在一起,眼里泪珠落下,张口许久道:“是为娘对不起你父皇,更对不起郡主。既然你心意如此,为娘也无法强迫你什么。你如今大了,也能自己拿主意了,为娘……依你……”
  大殷皇帝负手看着殿堂,不带任何感情的嗓音对侍立的人道:“檀相,你是什么看法?”
  檀殊掩唇咳嗽一阵,嘴角一笑,“世间富贵易得,真心难觅。请陛下做主!”
  我一听这话有点不对了,大师兄先前不是对我说不要儿女情长么,怎么又说这话?赶紧对他使眼色,他却是不朝我看一眼。
  “既然皇弟一片赤诚,那么朕便替你做主,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与大曜顾相成亲,如何?”殷帝带着一抹猜不透的深意瞧向梅念远。
  我呆若木鸡,梅念远亦然。
  殿内布置立即被撤换,定亲成了彻底的成亲。大红的喜袍加身,我连连退避,惊吓不已地大喊:“不可万万不可!我是男人!男人!”
  替我更衣的侍女掩嘴笑道:“我们大殷可比你们大曜风气开放得多,男人娶男人可不是新鲜事儿!”
  五个宫女给我套衣裳。我不停挣扎,“男人也要凤冠霞帔?老子不适应!”
  被推推搡搡去拜堂,我几次欲掀盖头找大师兄理论,都被缚住了双手。被带到大殿中央,身后一双手将我一推,直往一人身上撞去。从盖头底下瞧见面前的人一袭红袍,我一手抓住他,“念远,万万不可!”
  “我……知道。”他语气也很是为难。
  不待再多说,一声高喊:一拜天地!
  我平生头一回被人按着跪到地上,我却誓死不屈服,一手扔了盖头,一手拉住梅念远,欲借机挣脱压住我的宫女们。哪知大殷宫女个个力大无比,见我挣扎,便一个抱我腿,一个抱我腰,再一个狠狠将我摁到地上。
  “你姥姥的!”我一口血险些喷出来,身体前倾扑倒,这股力道恰好将欲拯救我的梅念远给拉得身体不稳,旁侧宫女见状,于千钧一发之际顺着他们殿下倾倒之势再加了把劲。
  “扑通”一声,大殷三殿下也自身难保,随我一起被迫跪了下来。
  他立即便要起身,那些宫女又岂会放了他去。
  “殿下既然喜欢他,何不娶了他?”一个胆大的宫女于百忙之中攻人攻心,半喊着劝了一句,再一使眼色,众宫女急忙将梅念远摁住。
  “你们放肆!”三殿下怒斥,却无奈挣扎不开,于是投了一道目光给我,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二拜高堂!
  压制我的宫女们终于从我身上起来,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她们连扯带拉又将我拖去太后跟前,欲故技重施。我闪电般蹿出一步,逃离她们的魔爪,忽然手上一软,有人轻轻将我拉住。我目光一定,睁大了眼,大殷的梅太后已认了命,正慈祥和蔼地拉着我的手,一摸之下,忽然眼中一动,凝视着我温婉道:“竟生得如此,倒是比女人还要媚上几分。你,真的是男人么?”
  我愣了愣神,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被一帮宫女们狠狠/压来,一步踉跄,膝盖一弯,扑通跪了下来。那梅太后连忙上前一步,不悦地扫了宫女们一眼,俯身扶着我,眼里有那么点怜惜的意思。俯身过来时,声音极细小地在我耳边问道:“你是女人么?”
  她身上的馨香弥漫过来,很熟悉的香气,与梅念远珍藏的雪白手绢上的气息一般无二。我耳根一热,垂下了头。
  旁边又一声扑通,梅念远被押来跪下,又连忙要起身。
  梅太后却忽地低低笑了一声,一掌按在他儿子肩头,“还没叩拜,如何能起身?”
  “母亲?”梅念远语气中很不确定。
  “璟儿果然长大了。”梅太后感叹着,又笑了笑,“这眼光倒是比你父亲要强上许多。”
  夫妻对拜!
  终于被拉起了身,与梅念远面对面站着,他一身红衣艳得耀目,墨发已被金冠束起,站在我面前,便是龙骨凤姿,一派玉颜。
  宫女们见我迟迟不拜,又一步步围了过来。我将眼一闭,调出晏濯香渡与我的内力,举袖挥出,横扫一片。
  转身站到了大殿中央,我一手负袖,一手指向漠然看热闹的殷帝,声如雷霆,沉音道:“昏君!本官乃大曜宰相!身负国使重任,前来大殷商议边界争端,为的是天下黎民!不是来被你们羞辱取笑的!”
  满廷鸦雀无声,唯有我的怒斥还在绕梁。
  大殷皇帝缓缓起身,站于台阶上,嘴边幽幽一笑,“这位顾相是认为与我们大殷三皇子结这秦晋之好是羞辱于你?”
  我余光一闪,殿中站着的梅念远还在那里站着,虽形如玉山,却终究站得寂寞。
  我将余光收回,继续冷对大殷的阴险皇帝,“下官乃大曜子民,如何能与贵国皇子结亲?这门亲事,顾浅墨高攀不起。”
  “既然如此,来人!”阴险皇帝大袖一展,“将这敌国奸细打入大牢!”
  我顾浅墨这辈子,坐过大曜的死牢,蹲过大殷的天牢,真可算是圆满了。
  被扔进潮湿阴寒的牢内,我还裹着一身嫁衣,遂感叹人生境遇天上地下不过一转眼。
  脱了嫁衣扔到一边,深宵寒气在这天牢内尤其显得重。半腐烂的木板床只有一张破席,上有幼鼠来回窜动。我只得蹲在墙角,一边忍受着湿寒气一点点袭上身,一边打起了瞌睡。
  一夜就这么过去。
  天将明时,一阵吵闹声响在外头。
  “殿下,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转告皇兄,就说我擅入天牢,可将我打入牢中。让开!”
  “殿、殿下,这钥匙您不能抢……”
  吵声伴着开锁声,都涌到了耳中。
  “浅墨!”一个温热的怀抱将我纳入其中,面颊贴着我鬓边,嗓音颤抖着灌在我耳畔,“浅墨,我来晚了,你冷么?”
  怎么可能不冷,我几乎冻僵的身子往他怀里钻。
  “你就这么……呆了一整夜?”他将我搂紧。
  我快要喘不过气来,稍稍挣扎了一下,努力睁开眼皮,将他看了一眼。
  “总管么?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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