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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她素来不喜燥热,这沙漠只一见就知道有多难熬。
  沐寂北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自己变得如此挑剔了,前世为安月恒奔波的时候,严寒酷暑,刀枪箭雨也从不喊一声苦,可自打重生之后,沐寂北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本就该是那闺阁中的千金小姐,矫情的很。
  一行人在茫茫沙海中留下了一串串他是而清晰的脚印,炽热的沙海将热气透过双脚传达道人的心脾,纵然沐寂北坐在马背之上,却还是觉得酷热的难受。
  一支队伍走走停停,体力还好,但是却也没人有什么性子再开口闲聊些什么,大多都沉默着。
  沐寂北也坐在沙滩上歇息着,战冬雷在她身旁给她拿过一个水壶,沐寂北眯着眼睛仰头喝了几口,却觉得连水都燥热的难以下咽,便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怎么样?还受不受的住?”战冬雷因为热的脸颊淌满了汗水,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滑落下来,倒是沐寂北还好一些,虽然整个人蔫蔫的,却是没出什么汗,只觉得闷热的难受。
  “若是我这坐着马的都受不住,那这些靠着脚走路的人该如何是好。”沐寂北轻声反问着,似乎并不想多说话。
  战冬雷不赞同的摇摇头,在他眼里,沐寂北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得到最细致的保护,应该是无忧无虑的,而不该是如今这般殚精竭虑,苦思筹谋的。
  他相信,不仅仅是他有这种感觉,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
  正当众人歇息的时刻,后面突然不知从哪跑出了一身短装打扮的男子,满身的汗水将衣衫都给浸染湿了,男子跑到战冬雷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开口道:“三殿下,后面似乎有一队人马追了过来。”
  战冬雷站起身,皱起眉头,所有人也都将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
  “怎么回事?追来的是何人?人数多少?”战冬雷迅速开口。
  沐寂北眯着眼睛抬起头,看向来人,这人应该是战冬雷的探子,毕竟一国皇子,怎么可能没有丝毫防范,只是不知这来人是何人?
  “是一群黑衣人,人数大概十余人左右,皆是骑着快马追赶上来,好似不要命一般。”那人再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自家主子。
  战冬雷双手背后,向来时的方向远眺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汉子似乎怕不够具体,再次补充道:“比较奇怪的是那些人的脸上都带着鬼脸面具,根本看不清样子,而且卑职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没有带任何实物和水。”
  战冬雷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带着面具?没有任何准备就冲进沙漠?”
  战冬雷的目光落在了沐寂北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沐寂北在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低垂着眼眸,让人瞧不见眼中的思绪。
  殷玖夜,你还是来了,为什么你总是动摇我的心。
  战冬雷打量着沐寂北的反应,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色微深,于是开口吩咐道:“你们带人继续向前走,速度略微加快即可。”
  “可是三殿下?”立刻有人提出了意见。
  战冬雷却是眉头一皱:“我自有打算,出了沙漠之后在北邦边境兹城会和。”
  说着,不等再有人反应,拿起两只水壶,一把拖起沐寂北的手臂开口道:“跟我走。”
  沐寂北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受,只是被战冬雷牵向另一个方向出发。
  两人走出没多远,沙漠之中便渐渐起了风,狂风席卷而来,一股一股的把黄沙卷的好高,像是平地冒起到底大烟,打着转在沙漠上飞跑。一个个沙浪向前涌动着,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沙漠揭去了一层,又揭去一层。
  战冬雷拉紧了沐寂北,将其护在身边,一面低着头顶着风沙继续向前走。
  沐寂北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狂风一起给带跑了一样,沙子打在脸上生疼,更是别提张嘴说话了,也不知这是遇到了什么。
  深深浅浅的脚印扎进沙漠,没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渐渐了,撑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是走出了那片风沙,这浩瀚的沙漠才再次和煦起来。
  另一面殷玖夜在两次彻夜狂奔之后,终于赶到了西罗国的边城,大概距离沐寂北还有一座城池的距离,因为他一直是连夜奔波,甚至也未喘息,所以可以说是极其疲惫。
  因为猜测北邦的队伍也一定是会在这边城歇息的,所以殷玖夜也带着自己的人马齐齐在这边城歇息了几个时辰,毕竟前方将是巨大的沙漠,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是要调整一番的,而且人近在眼前,明日一定能够追上。
  殷玖夜在客栈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狼吞虎咽的吃了顿饭,倒头便睡,只是在睡梦中仍然紧蹙着眉头,紧抿着双唇,似乎酝酿着暴怒。
  短短歇息了两个多时辰,天不亮,一行人便再次出发了,换上了崭新的马匹,相信能挺很久,一行人在边城之中呼啸而过,让天不亮的边城卷起了一阵尘烟,不少早早出来的百姓甚至以为是活见鬼了,不然哪来那么多鬼面呼啸而过,一个个吓的撒腿就跑,倒是给一行人把路都让了出来。
  殷玖夜一行人追到沙漠之上,便勒紧了缰绳,骏马抬起前腿,齐齐止步。
  殷玖夜皱着眉头看向无边的沙漠,不过片刻,便确定了方向,向前驶进,只是因为是沙漠,马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不过因为一行人都功力深厚,索性用内力减缓重量,让马蹄不至于陷的过深,加快速度。
  沙漠上常常起风,沙浪一浪接着一浪,根本无法追寻前者的足迹,所以只能靠自己判断着方向前行。
  殷玖夜带领手下时不时的要停下四处张望,判断一番,而后再策马前行。
  没半个时辰,战冬雷的队伍便出现在了殷玖夜的视线,尽管只是一团小小的店黑点,却还是清晰可见。
  一行人身下的烈马随着主人的步子也纷纷停了下来,时而蹬蹬前蹄,在原地盘旋着。
  可是殷玖夜却不走了,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那群押送着不少西罗粮草的北邦使团,根据传来的消息,这次北邦出使之后,将带回去三分之一的粮草,剩下得来的三分之二,将由西罗的士兵协助,陆续运往北邦,所以这路程才会十分缓慢。
  身后的黑衣人只是默默的等着,不知道为何辛苦追了这么久,明明已经瞧见了人马,可却是不再前进了?难道说自家主子放弃了?不过根据主子的性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
  殷玖夜将目光从那支队伍中移开,向四周打探了起来,而后终于在这几天中第一次开口:“地图。”
  手一伸,身后的人很快便将地图递到了殷玖夜的手中,修长的手指缓缓将地图打开,落在了上面的这片沙漠之上,其实他本该早些查看这地图,但是先是战事吃紧,而后便是一路狂奔,根本没有时间去看。
  手指落在了这片沙漠的标注之上,时不时的抬头辨别一下方向,目光深沉,带着隐隐的盛怒,沐寂北,你竟然为了躲开我绕道而行!将地图扔给身后的人,掉转马头,一声厉喝,烈马便飞驰了出去。
  “驾!”一群人再次溅起一地的沙尘,快速向沙漠的东南方向进发。
  而另一边,沐寂北依然在同战冬雷向前走着,这次没了马匹,便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再加上早上没有用早膳,沐寂北只觉得自己要被烤干了,晕晕乎乎的,而手臂上之前被老虎咬伤的伤口,也不知怎么,竟然感觉肿胀起来。
  “追来的人是谁?”战冬雷拉着沐寂北歇息了片刻,心想已经偏离了路线这么远,追来的西罗人应该找不到他们了,不过战冬雷明白,来人一定是来追沐寂北的。
  沐寂北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在这漠北狂沙之中,在这赤阳炎炎之下,她突然觉得很迷茫。
  战冬雷看了看沐寂北的反应,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只拉着她便要起身继续向前走。
  两人前方,是一道沙涯,只要走下去,后面的人便瞧不见了,就像是低下去一个很深的台阶。
  战冬雷正要拉着沐寂北向下走去,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滚滚的马蹄声,卷起了阵阵狂沙。
  两人纷纷回头,而后均是一愣。
  殷玖夜也勒住了马缰,终于见到了那个能把他给气疯了的女人,当目光触及战冬雷拉着沐寂北的手腕,脸不由得更黑了,似乎隐忍着滔天的怒火,即将爆发。
  身后的一行人微微后退了两步,只觉得主子极为暴怒,或者说从来没这么愤怒过,生怕波及了自己,是以都识相的躲开了几步。
  沐寂北心头一颤,不敢看那双黑的仿佛无底洞的眸子,微微别开目光,却无端的生出一股子恐惧,只觉得这次万万不能被他逮到,否则她怕是不死也活不成了。
  战冬雷也是眼色深沉的看着那排成一排的鬼面人,站在略高于他们的沙坡上正一个个牵着不安分的马儿,将目光纷纷落在他同沐寂北的身上,再看那为首的男子,没有带面具,剑眉浑如刷漆,眸子死寂暗沉,隐隐闪动着红光,里面隐藏着滔天的暴怒,薄唇紧抿,带着一丝自嘲,更带着无端的残忍。
  他的皮肤不同于自己的古铜,白皙的堪比女子,更似一块上好的古玉,似乎在这炎炎沙漠之中,都泛着淡淡的寒意。
  战冬雷的心也是一紧,这些人怕是没一个好对付的,那满身的戾气绝不是常人能有,除去为首的男子目光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阴冷和杀意,他身后的那些人眼中竟然都是嘲讽,对,是嘲讽,就好似在等着看一出好戏一样,不,或者说是就等着再看一场笑话一样。
  这无端的让战冬雷这个天之骄子感到愤怒,但是即便是愤怒,他也并未失去理智。看了看身边发愣的沐寂北,战冬雷带着她转身就往前走,企图下到沙涯之下,因为虽然殷玖夜现在已经能够看见他们,但是距离追上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等到到达沙涯之下,便已经消失在了殷玖夜等人的视线中,待到他们追来,他怕是已经带着沐寂北脱身了。
  沐寂北整个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男子那冷硬的侧脸和看向自己无情的双眼,心头泛酸,再也找不见之前的一丝柔情,委屈的咬了咬唇畔,转身竟然就跟着战冬雷往下跑。
  这一举动,更是把殷玖夜气的不轻,只恨不得立即把沐寂北给抓回来暴打一顿,双眼危险的眯起,看着战冬雷拉着沐寂北的手,殷玖夜再次伸出手,只吐出一个字:“弓。”
  这群鬼面人各有所长,都有自己擅长的武器,而今日来之前都以为会和北邦的使团对上,也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带上了自己常用的兵器。
  一身策马走到殷玖夜身边,将弓和箭筒交到了殷玖夜的手中,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群鬼面人依旧在看着好戏,不过却是不动声色的眉来眼去,下起了赌注,堵什么?自然是堵殷玖夜拿几只箭!当然,这一只箭就表示战冬雷死,两只箭则表示沐寂北一起死。
  用自己的交流方式下注之后,众人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家主子身上,注意着他到底拿几只箭。
  殷玖夜面色森冷,嘴边噙着一丝不常见的笑意,却是没有人会认为这笑代表着有好事,修长的大手伸向箭筒,从中拿出两只箭羽,随后双手撑起,搭开弓箭,对准了正向下走的两人,整个人被戾气所渲染,仿佛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
  堵下两只箭的鬼面不禁有几分得意,看吧,老子就说主子怎么可能会放过那个女人一条命。
  而另一个则是在心中暗骂,不对啊,按照主子的性子,即便是杀了她也不会让两人死在一起啊。
  又一人也是不解,在他看来,依着殷玖夜这种恶劣的性子,应该将沐寂北抓回去日日折磨才对,怎么会便宜她只有一死?
  沐寂北同战冬雷不知是不是被箭芒所指,有所察觉,竟然齐刷刷的回头看了过去,这一幕更是刺激了殷玖夜一直紧绷的神经。
  手中的箭飞驰而出,沐寂北一咬薄唇,回过头拉着战冬雷开口道:“快走。”
  殷玖夜双眼微眯,目光落在了战冬雷拉着沐寂北的那只手上,眼角眉梢俱是残忍,手中的箭陡然放出,带着极为凌厉的气势,分别指向背对着他的两人。
  战冬雷察觉到那破空而来的凌厉箭羽,想要回手将箭打飞,可是却实在是低估了那箭所蕴含的强有力的劲道和速度,还等不及回手,那只利箭便已经伴随着‘噗嗤’一声,穿破皮肉,没入了他的胸膛。
  再看沐寂北,不躲不闪,就那么站在那里,与殷玖夜对视,满眼倔强,像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殷玖夜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心头一软,却还是危险的眯起双眸,看着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眸子,可眼中却尽是冷酷和无情。
  利箭钝入皮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位置却不大相同,战冬雷的那只箭没入了胸膛,胸前绽开一朵鲜红,而沐寂北的那只箭则是没入了小腿,整个人瞬间就踉跄了一步,随后艰难的站稳。
  沐寂北咬咬唇,双眼也不知怎么就酸涩起来,竟然涌起泪花,从前世到今生,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自从成了沐寂北,她几乎再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是今日面对起殷玖夜那双无情陌生的眸子,她却突然觉得心痛起来,看着曾经那么爱惜自己的他却毫不犹豫的把箭射向自己,沐寂北突然觉得委屈极了,难过极了。
  纵然离的很远,可是殷玖夜还是清楚的看到了沐寂北眼中的泪花,既然僵硬着面容,心头却是无措起来,他本是以为,她厌恶极了自己,或者喜欢上了战冬雷这个北邦三皇子,所以他想过,哪怕是打断沐寂北的双腿,也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他记得,她说过,让他一辈子都不可以离开她,可是如今呢?她却在他对抗千军万马,九死一生的时候,头也不回就转嫁他人!他总是见识到了她的心是有多硬,是有多无情!
  这种决绝,比起她的冷漠,更让他心痛,纵然那日深处寒潭,纵然在幽冥院中独活十余年,他也从未曾这般痛过,那是一种无望的绝望。
  可是,不管怎样,他也不会放她离开,既然不爱,那便一起痛苦吧。
  但当他瞧见沐寂北那委屈的目光,他的心却不由自主的又软了,那在眼圈中打转的泪水,让他的心都跟着疼了起来,只恨不得赶快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沐寂北艰难的转过身,决然的继续向前走去,就好似无论如何也要远离殷玖夜一般,小腿处的蓝色长裙被鲜血所浸染,利箭也并未被拔下,可是那纤细的女子,却是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踉跄着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殷玖夜的眸子再次眯起,竟然还跑!反手再次抽出一根箭,对准了这辈子他最想要得到的女人。
  可是半晌,这根利箭也没有飞出,殷玖夜暴躁的将箭甩在了地上,策马向着沐寂北奔去,他怕是这辈子要折在沐寂北手里了,她真是要把他的肺子都给气炸了。
  一群鬼面惊讶于这种结果,却也纷纷策马跟上,他们的主子去追他们的女主子,他们总是要把主子的情敌给看住吧。
  沐寂北也不理会身后的人,也忘了胸口还重了一箭的战冬雷,却是决心再也不要理会殷玖夜这了。
  殷玖夜有些心急的飞奔过来,一面担忧着沐寂北腿上的伤,一面却是气她的固执。
  不过虽然这两只箭是他同时放出去的,可是用的力道却是不一样的,对付战冬雷的那只则是用了十足的内力,可对沐寂北的这只,他却用了不到两分力道,只为了给她一个教训,若是再跑,腿打折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看着与沐寂北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殷玖夜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长臂一捞,就要将沐寂北带上马来。
  可谁想,眼见着到手的美人却突然昏倒在地,生生把殷玖夜吓的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殷玖夜一把将沐寂北拦腰抱起:“北北,醒醒。”
  沙哑的嗓音带着焦急,看着沐寂北那泛白的唇瓣和苍白的脸色心急如焚,摸了摸额头,只觉得滚烫,再次飞身上马,紧紧护住怀中的女子,直奔西罗边城。
  那些本等着看自家主子如何对付这北邦三皇子的鬼面们,一个个不由得郁闷起来,真是可惜…。
  触及女子温软的身体,殷玖夜的心终于踏实了起来,若不是她正巧昏了,他一定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不可,真是要把他的肺子给气炸了,恨不得捏死她。
  可是变故横生,突然一场巨大的风沙席卷而来,掀起了漫天黄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抬起手遮挡起来。
  殷玖夜一把解开自己的衣服,将沐寂北裹在里面,让她的脸进贴着自己的胸膛,不会被风沙所扰。
  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渐渐聚拢的沙尘竟然形成了漩涡,卷起地上的沙尘越聚越大,冲天而上。整个天空成了黄沙的舞台,翻滚的沙丘跟着狂风开始移动,偶尔零星的脆弱绿洲在狂风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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