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养儿的悲哀（六）
原主的娘家距离婆家有三十里山路, 是一户在山沟沟里的贫农家庭。娘家有九口人, 原主的爸妈, 两个兄弟, 两个嫂子, 两个侄子, 一个侄女。
原主是幺女, 上头两个都是哥哥。当初家里将原主给婆家做童、养媳，除了家里遭灾，一家人吃不饱, 更深一层原因则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原主的婆家是这片山里的好人家，家里有粮食，还有家禽和牲口, 有存款。娘家将原主送过去, 得了一笔彩礼钱，也称买断钱。娘家拿到这笔钱后, 买了粮食, 熬过了这一段苦日子, 第二年家里用这笔钱给原主的大哥娶了山里一户人家的闺女。
两年后, 二哥也娶了媳妇, 娘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即便如此, 原主嫁到婆家十年，娘家人也从未上门看过原主一回。这一家人心安理得地用着原主的卖身钱, 不过问原主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就算了, 过分的是他们在原主最彷徨害怕的时候将原主送到婆家，亲手将血亲送进火坑，冷漠得让人心寒。
原主上娘家求助时，但凡娘家出面阻止，原主都不会被公公糟蹋，生下孩子，可是她的血亲，为了榨取原主最后一点价值，将原主送到了婆家，索要了一笔钱走了。
原主后来不管怎么被婆婆折磨，都没有动过避回娘家的念头，也是有与娘家彻底断了关系的意思。凝魂珠返过来的情绪里，唐歌能感受到原主对这一家人的恨。
从婆家到娘家，以唐歌的脚程，一个小时就到了。看到原主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土砖房和门前的一棵大枣树，唐歌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这土砖房里住着。
唐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这具身体的妈。五十岁的妇人因为常年劳作，头顶着风霜，眼睛里没有一丝光。
见到屋外不远处站着的唐歌，唐母犹豫了一会儿，才朝唐歌站的地方走过来。
＂闺女，你哪里来的，要上哪里去？这一片我熟，可以给你指路。＂
唐歌不知道原主跑回来的那一天，有没有遇到她今天的情况。母女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场面不得不说一句够扯淡的。
＂妈，我是糖糖，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唐歌笑着握住唐母的双手，仿佛母女之间没有十年不见，没有一点隔阂。
唐母被唐歌的亲热劲弄得一愣。当初决定将闺女给人作童、养媳时，唐母权当割肉卖了，这些年唐母没去看过闺女一次，心里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谁想唐歌会回来，还是在丈夫死后，孤身一人回来的。唐母心里直打鼓，她担心唐歌偷跑回来的，婆家知道了，要过来找他们家的麻烦。
只一个照面，唐母就下定决心，如果唐歌的婆家过来要人，哪怕让女儿守着她那个死人女婿过一辈子，她也会将人交给婆家。女人家家的，嫁了人就是婆家的，活着是婆家的媳妇，死了是婆家的鬼，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女人嫁人以后还回娘家的。过得好不好，那都是命，生死簿上早早写了的。
唐母的冷淡让唐歌心中有数，她笑着说：＂妈，奶奶说了，龟儿没了，家里不愿拖着我苦熬一辈子，让我回娘家。＂
＂你奶奶真这么说？＂唐母心里嘀咕，并不相信唐歌的话。当年将唐歌给婆家做媳妇时，唐母见过婆家人一次，对那一家人的印象并不好。唐母不认为，那一家人在闺女的丈夫夭亡后，会放闺女回来。唐母担心十年不见闺女，闺女受了那家人的影响，偷偷跑回来，却谎称那家人同意她回来。
＂当然是奶奶说的，不然我怎么可能回来。妈，我饿了，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好累。家里有吃的吗？＂
＂家里现在是你大嫂子管厨房里的事，有没有吃的要问你嫂子。＂唐母在想唐歌回来对家里的影响有多大，唐歌饿的事她听了也就听了，随口一答。
唐歌偷偷跑回来的到好办，直接送她回去就是。如果那家人是真愿意放唐歌回来，唐歌回家后要住在哪里？家里只有三间厢房，正房她和唐父住了，东西厢房唐歌的两个哥哥住了，唐歌要在家久住，只能住柴房了。家里日子不富裕，多一口人，一年要多费不少粮食。是桩麻烦事。
＂怎么，我回娘家连口吃的都没有吗？＂唐歌脸上的笑容一收，不高兴摆上脸。
＂你在婆家吃香的喝辣的，久不在家里住，哪里知道家里的艰难。家里的口粮都是安人分配的，哪里有多余的，一顿算一顿。你要吃饭，妈说不给你吃的？厨房是你嫂子管着，凡事得有个章程，你要吃东西，得让你嫂子去做。＂
唐母瞪了唐歌一眼，在她手背上不重不轻打了一下。唐歌晃了晃唐母的手，笑着说：＂我就知道妈不会不管我。＂
唐歌毕竟是唐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不影响这个家的情况下，唐母对这个女儿，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唐母叫了大儿媳妇给唐歌做了一碗面，交代大儿媳妇去她房间里拿两个鸡蛋。因为唐母的特别交代，让大儿媳妇多看了唐歌这个小姑子两眼。
自家婆婆有多小气抠门，两个儿媳妇是知道的，今天破天荒交代她给小姑子做鸡蛋面吃，真是天上下红雨。
唐母在家里积威深重，大儿媳妇听了，二话没说去唐母房间里拿了两个鸡蛋，很快做了一碗面出来。唐歌也不客气，将一碗面连汤吃了个干净。
到晚上，外出做活的唐父和两个哥哥回家来，看见唐歌，对她的那番婆家放她归家说，都表示出不同程度的怀疑。一顿晚饭，唐家众人各怀心思。
饭后，唐母给唐父点了一袋旱烟，唐父啪嗒地抽了两口烟，吐出一口青烟对唐歌说：＂唐家从来没有外嫁女回娘家的先例，你婆家愿意让你回来是婆家实诚，但是你作为儿媳妇，哪怕丈夫死了，也有赡养公婆的义务。＂
＂我也是这么说的，奶奶却说我还小，她看着我长大，跟自己的亲孙女没两样，不忍心我苦熬一辈子。愿意放我回家来再嫁，只要我以后莫忘了回家看她就好。爸，你看，奶奶还给了我一些钱做嫁妆。＂
唐歌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吸引了全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