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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前夕

  “馨妃?怎么会是馨妃?”兰舟夜雨阁,云风篁喃喃自语,“这是谁干的?皇后?贵妃?瑶宁夫人,还是……陛下?”
  熙乐有点担心:“娘娘,咱们做的事情……”
  “咱们做了什么事情?”云风篁不等她说完就心平气和的反问。
  “……婢子说错话了。”熙乐被她看着,咬了咬唇,低头道。
  云风篁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争点气!都还没人找上门来,就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本宫若是跟你一样的胆子,才进宫那会儿,被袁楝娘在凝碧殿上敲打了一番,回去惜杏轩就该自挂东南枝了!”
  熙乐连连认错,心里却颇为无奈,她作为皇城司安插宫中的密谍,要说一点儿胆色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问题是这位主子的操作实在令人窒息——先是安排两个宫嫔借着在醒心堂服侍皇帝的机会来了个自导自演的为人嫉恨、受到迫害,跟脚以此为借口跑芳音馆门口大闹,抓住袁楝娘的暴脾气,差点没让这位有孕在身的皇帝白月光当场小产!
  这还没结束,这两日不是被勒令闭门不出等待皇后跟馨妃的彻查结果吗?
  她她她……她又打发熙乐通过皇城司联络公襄霄,询问是否能够帮忙在这一波里干掉陆婕妤?
  陆婕妤!
  虽然云风篁这番动作熙乐一直陪同在侧,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云风篁的目标是陆婕妤!
  她以为这位主儿针对的是云卿缦——这很好理解,既然云风篁打定主意要利用同为云氏姐妹以及主位对宫里人的约束这两点,将云卿缦牢牢的捏在手心里,那么抓住一切机会、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使得云卿缦的位份一贬再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云风篁要搞陆婕妤也能理解,因为公襄霄单方面支持她已经好几个月,倒是她,迄今没给公襄霄任何实质上的回馈,用陆婕妤当投名状怎么算都是既手熟又实惠。
  问题是……
  眼下这一出,到底要怎么绕到陆婕妤头上???
  熙乐只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忍不住问:“娘娘怀疑有其他人插手进来改了您的安排?可是之前的事情,似乎也跟陆婕妤没什么关系罢?”
  云风篁正想着事情,闻言随口道:“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如今不知道谁拖了个馨妃出来顶缸,正经查下去,就会知道当初奉云容华之命去给淑妃通风报信的宫人,以前伺候过陆婕妤,而陆婕妤是清平侯义女,清平侯又是摄政王如今的岳父。”
  她微微冷笑,“且不说本宫曾经当众拂过陆婕妤的面子,陆婕妤当时忍了,过后设法报复本宫,乃至于报复本宫的姐妹,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说清平侯为了女婿以及外孙的前途,蓄意挑拨陛下与翼国公府之间的关系,谋害淑妃,继而谋害宫嫔嫁祸悦婕妤,促使内廷大乱搅扰陛下……这些难道说不通了?”
  “……”熙乐怔忪片刻,喃喃道,“那小蹄子竟然是陆婕妤的人!亏婢子之前对她还颇为照拂,这……这……这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却也没提醒婢子一下,亏得婢子没跟她说过什么要紧话!”
  她面上惊诧,心中也是十分的不平静。
  云风篁在宫中根基浅薄,机密之事向来不会绕过熙乐,也很难绕开熙乐,否则当初也不会冒险让她偷听跟郑贵妃的谈话,以此要挟熙乐改换门庭……虽然心中对这位主子敬畏,但熙乐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云风篁手底下不可或缺的人才。
  没想到这会儿云风篁就在她眼皮底下不声不响的摆了陆婕妤一道,而她若非云风篁自己说出来,竟是毫无所觉!
  这叫熙乐怎么能不惊骇?
  她首先想到的是云风篁莫非不信任自己了?
  又或者云风篁找到其他合作者了?
  又双或者……
  总之熙乐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对这位主子的畏惧与忌惮,却是更深了一层……
  正惶恐间,只听云风篁懒洋洋说:“谁跟你讲她是陆婕妤的人?不过是伺候过陆婕妤而已——这宫里的人来来往往的,除非是跟前天天见着的,不然底下粗使换个两三轮,本宫也未必认识。陆婕妤八成已经忘记这么个人了。”
  所以,正好方便了她找了这么个人放在云卿缦身边,以备后用。
  结果这会儿倒是打算用了,也不知道是谁横刺里杀出来,却把馨妃给坑了!
  云风篁将满宫里可能的嫌疑人拨拉了一圈也吃不准,索性不管了,反正倒霉的是馨妃不是自己,只让熙乐去打听:“馨妃要杀要剐不干咱们的事情,就问问,曲奉衣穆采女要怎么处置?本宫跟悦婕妤之间的账又要怎么算?”
  “怎么算?”芳音馆里,脸上带着些许病容、但精神尚可的袁太后正闲闲说着,“俩宫嫔无非就是晋位以及赏赐安抚也就打发了,这个不值一提。至于你跟懋婕妤之间……顶多各自申斥几句而已。”
  袁楝娘不可置信道:“什么?!”
  “不然呢?”袁太后心平气和的反问,“你有着身孕,皇儿膝下无子,这眼接骨上你过往对宫里人不仁,当众去踹懋婕妤,自然不好计较;至于懋婕妤,那是皇儿刚刚亲口承认的救驾之功,皇儿许诺她的晋位还没弄呢,她那族姐淑妃才自.尽,伺候了皇儿小十年的人尸骨未寒,总不能就为了点儿误会兴师问罪,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儿厌弃了云氏哪!”
  “但她用珠子……”袁楝娘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太后打断:“有凭据么?”
  袁楝娘瞪大了眼睛:“我当时脚下明明白白踩着珠子!”
  “问题是,没证据证明那珠子是懋婕妤的。”袁太后叹口气,“这要是其他人咬死了懋婕妤也还罢了,谁叫你之前管不住自己脾气,弄的六宫都觉得你不能容人?这会儿你说不是自己几欲摔倒被懋婕妤扶了把,却恩将仇报的扯断珠串陷害她,你去问问六宫谁信?要知道懋婕妤扯断珠串的一幕没人看到,她拉住你免遭摔倒的一幕,却是连哀家跟太皇太后都看在眼里的!”
  不等袁楝娘开口,太后继续道,“哀家早就跟你说过,收敛些个,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场面上总要做的过去。可你偏偏不听!现在知道这么做的坏处了?以前被人私下里议论,好歹也不算冤枉,毕竟你是真的做了的。如今却不然,如今不拘你做没做,反正大家心里觉得就是你……这回的事情,换成淑妃,你看谁会怀疑她?你呀!就是太天真,以前在扶阳郡是这样也还罢了,来宫里这么多年了,哀家怎么教,你就是不听!你说叫哀家怎么办呢?”
  “霁郎也是这么想的?!”袁楝娘听着,眼圈儿就红了,哽咽道,“打从小云氏那贱婢进宫,我都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罢休?!还是我这辈子,就只能看着她那么搞风搞雨的,合该被她欺负?!”
  袁太后微微皱眉,不悦道:“哭什么?这么点儿事情就哭了,往后还怎么扶持皇嗣长大!快快将脸擦一擦!”
  袁楝娘不肯听,还是蘸柳上来,作好作歹的劝,才让她冷静了下。
  就听太后说道:“本来这些话哀家是不想再说给你听的,这些年来哀家劝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你总听不进去……哀家想着,这些年来也苦了你了,左右哀家这把老骨头还在,大不了给你多看着点儿,就由你去罢!”
  说到此处幽幽一叹,就流露出些许疲惫,“可是岁月不饶人哪!楝娘,哀家自觉还没到垂老的时候,上头太皇太后都在撑,哀家有什么不可以?可这回一病,哀家躺在榻上,动弹不得,才知道,有时候……都是命!”
  “姑姑……”袁楝娘虽然任性,对袁太后,对皇帝,都是有着真心实意的,此刻闻言,不禁微微动容。
  “若是哀家能选,哀家当然巴不得长命百岁,如此才能长长久久的庇护你,还有你跟皇儿的孩子。”太后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可是生老病死,半点不由人!哀家近来越想越害怕,你是这样直爽的性.子,皇儿呢现在处境比以前是好了点,却更凶险了。以前到底纪氏还以为他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甚上心。如今朝野上下,前朝后宫,除了咱们姑侄,有几个人不将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哀家在时,还能帮他看着点儿你跟孩子,让他少些后顾之忧!”
  “如果哀家有个好歹,皇儿岂不是又要顾着前朝,又要顾着你跟孩子?说什么天子天子的,天子在此世,何尝不是肉身凡胎?”
  “没有三头六臂,分心多顾,你说,他顾得过来?”
  “到时候,不管是前朝出了差错,还是你跟孩子被人趁虚而入……你叫皇儿怎么受得住?!”
  太后神情哀伤,“哀家知道,这些年来你为皇儿付出极多,再让你按着自己的性.子为皇儿着想实在是不公平的……可是谁叫哀家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没能给你们俩做点什么,反倒要你们自己想法子过日子……”
  “姑姑,您别说了!”袁楝娘心中酸涩,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微笑:“傻孩子,这样的福泽,谁不想要,却又有多少人能够消受呢?哀家这辈子,出身也算富贵,嫁入宗室,与先王之间,谈不上如胶似漆,却也曾相敬如宾……固然自己不曾亲身生养,但皇儿纯孝聪慧,哀家有他,从不羡慕别人家的子孙满堂……又有你这样赤子之心的侄女儿兼儿媳妇……哀家这辈子其实没什么遗憾的,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哀家去后,你在这宫闱里,便只能与皇儿、与你们的孩子,相依为命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落了下去,吓的袁楝娘一个劲的摇她:“姑姑!姑姑!姑姑您别这样!”
  她只是过来问下事情的进展啊难不成就要跟姑姑诀别了?!
  袁楝娘惊恐之余忙不迭的让蘸柳去请皇帝来:“怎么会这样……姑姑昨儿个不还好端端的……蘸柳,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她慌乱之下忍不住尖叫起来,“快点去喊霁郎啊!!!”
  “娘娘不知,太后娘娘早先在宫里头就不太好了。”蘸柳叹口气,却只给太后掖了被角,示意袁楝娘跟自己一块儿出去,到了外头吵不到太后那儿了,才苦着脸告诉,“当初陛下遇刺失踪的消息给太后娘娘那么一说!太后娘娘当时就差点不行了……能来这行宫,除了不相信陛下就这么没了的一口气撑着,就是为了您!”
  “前些日子陛下归来,太后娘娘心气儿一松……这两日,一直都是恹恹的,觉得快不成了……”
  她说着忍不住流露出些许抱怨之色,“所以算婢子求您,别再来跟太后娘娘说那些委屈不满的话了,不然,太后娘娘这会儿将养着本来就不宜多思,再替您这一操心,这……”
  “……”袁楝娘愣愣站着,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好半晌才低下头,沮丧道,“噢。”
  顿了顿才小声确认,“姑姑真没事儿?”
  见蘸柳颔首,道:“将养着,还是能养好的。”
  长松口气,又怅然若失的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离开。
  蘸柳冷冷看着她走远,回去内室,果然袁太后已经好好儿的靠坐在隐囊上,见她进来,就问:“如何?”
  “似乎有些触动罢。”蘸柳兴致不是很高,“不过恕婢子直言,悦婕妤都这么大了,纵然从今日开始幡然醒悟洗心革面,恐怕也是……”
  “终究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袁太后轻轻一叹,打断她的话,“孩子懂事了总是好事。”
  她刚才对着袁楝娘固然是装的,但也的确还乏着,这会儿就又合上眼养神,低问道,“对了,皇儿遇刺那事儿……可有什么结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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