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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宋徽宗 第148节

  中书省直接驳回了这份草诏:恳请官家与群臣商议,厘定征调民夫人数、调拨款项、动工先后顺序再发诏书。
  官家直接吃了半只羊腿,修身养性,准备明天把这件事彻底定下来。
  吃撑了,得知皇后今日要斋戒,叫值班的史官过来陪自己下棋。
  史官:“臣的职责不在此。”
  林玄礼调侃道:“没关系,朕叫人给你做了方便随身携带的笔,笔里还要带墨水,你先把笔墨纸砚搬过来,一边和朕下棋,一边打谱。”
  史官:“……”官家真风趣,手里还不停笔。“臣记言记事,官家如果不说话,臣什么都不用记。”
  林玄礼做了一个涂上浆糊沾上嘴巴的姿势,也懒得说话,指了指棋盘。
  史官:“……臣遵旨。”
  刚厮杀了一刻钟,喝了一些安神助眠的甘草花茶。
  内侍急切的奔进来:“官家,出大事了。”
  林玄礼拈着棋子:“嗯?多大事儿?”
  内侍气喘吁吁的说:“水部衙门走水,有一名主簿将苏相公的《治水条陈》整箱……付之一炬。”
  史官震惊的站起身抓起笔,沾了点墨,开始记录。
  屋里的气氛近乎凝滞。
  谁都知道那是苏轼两年心血,十几箱资料汇总出来的一箱条陈,就放在水部允许人翻阅,一旦被烧毁,恐怕很难再完整的恢复如初。
  而官家刚刚令中书省拟旨,按照计划行事。
  林玄礼微微一笑:“呵呵,不要紧,我有备份!童贯,你去苏府一行,告诉他不要担心。”
  第130章
  轼得知消息时正在和弟弟、朋友喝酒,瞬间醒酒,差点昏倒。
  苏辙大为心痛,极力劝说:“哥哥,传言不可信,先去水部看一看。或许救火及时,还有残存的稿件图纸。这放火的主簿楚润是什么人?和您有仇吗?”
  苏轼也顾不得此时临近宵禁,哪怕丞相违反宵禁是重罪会被弹劾,立刻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备马,快,快,去水部。”也想不起来楚润是什么人,心乱如麻,痛心疾首了一会,把脸埋进热毛巾里擦了擦。
  在爬上马背时,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再把治水的细致条陈整理出来,一箱子完整的条陈,十一箱资料中有三箱搁在水部供那些懂得治水的官员翻阅研究。多亏最近议论治水条陈的人太多,倒是能从他们引用的部分中找回来不少。但那些尚未公开的地形图样,恐怕很难再去找。
  被苏相公撇下的客人没有半点怨言,只是在暗中议论:“楚润,楚儿,呵呵。”
  “这名字,难怪品行不良。”
  “不可说这样的话,名妓的品行倒比这主簿强上何止百倍。”
  “看来楚家家风不良,没什么学识。”
  唐朝有个名妓,名叫楚儿,字润娘,楚润后来就成了代称之一,通常用来押韵。
  另外两名丞相和宫中同时得到消息。
  章惇大为惊惧,对妻子儿孙说:“有人害我!要栽赃嫁祸我!老夫这就进宫自辩。官家必然盛怒,老夫在官家眼里睚眦必报,唉,恐怕凶多吉少。幸好十天前已经命令沿岸的府城,派遣衙役插柳,或许可以稍加转圜,直到查出真凶。”
  立刻起身更衣准备进宫。他是反对苏轼的治水条陈,不是反对治水。而且经过这两个月的议论和对治水经验的学习,已经逐渐让步到觉得《治水条陈》中有九成内容合情合理,但希望苏轼不要冠名,改称《宣德治水条陈》,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官家大力支持他公费旅游两年多,才写出这箱条陈。
  范纯仁本来在练气功养生,虽然没有真气内功,还被吓得差点真气逆行。
  老头连声催促:“快,备马,备马,准备进宫。”
  ……
  林玄礼在屋里踟蹰了一会,越想越生气,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气的太阳穴冒火,七窍生烟。“备马,朕亲自去看看。”
  高蜜慌忙劝阻:“官家,已经到了宫禁、宵禁时分。童贯去开解苏轼,肯定能劝的他不紧张。”
  “我要亲自去看看这烧书的主簿,什么个东西,胆敢公然对抗朕,”林玄礼咬着牙发怒,随手摘下墙上挂着的清霜宝剑,抻出来一瞧,宝剑光寒:“直接杀了反而便宜这朝廷败类。还不快去备马?谁敢多劝半个字,明天把你送到边关去!”
  高蜜赶紧给小内侍使了个眼色,对面完全没懂,气的他没办法:“小人这就去叫御马监备马。官家更衣。”
  出门去扯了一个小内侍:“快去禀告娘娘。”
  林玄礼飞快的穿好外衣,直接往外走。内侍们慌忙跟上。
  守这个宫门的正是狄谏,宫门使是个距离皇帝很近、很方便叫进去聊天的职务,而且关系重大。狄谏本该据理力争,诤谏官家在宫禁之后不能出门,那样是忠臣模样。但他这俩月数次听官家计划治水,治水之后攒钱打仗,策划的那么好。他不知道宫里还有两份备份,宫外的消息禀报来时,还以为官家期待的事又被毁了,正在心下戚戚。见官家佩着刀,杀气腾腾的大踏步走过来,他也不废话,走过去牵住马缰绳:“开宫门。官家,狄谏侍奉您出宫。”
  “很好。”
  狄谏嘱咐自己的扶手,随即也上了高头大马。
  史官迟疑了一下,翻身上了自己的小毛驴。
  宵禁时,能容纳八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大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一些野猫野狗在游荡,影影绰绰的夜色中,小河中有些蛙鸣,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从远方悠扬空寂的飘来。
  此时也算月明星稀,就算不打着灯笼照路,也能看清楚。
  狄谏带出来的宫中侍卫手持写有‘禁中’字样的灯笼,巡夜兵丁远远看见了,就知道是宫中派人出来,不上前盘问。
  二十一骑快马和一头跑得很快的小毛驴一起到了工部衙门,水部就在工部之中。
  此时水部内外乱成一团,工部尚书和开封府尹沉默相对但互不相让,各衙门留守的夜班成员,兵部管驿站的官员,连远处枢密院值夜班的官吏都跑来看热闹。
  狄谏在前头开路,小吏看他穿着武官服色,身边的人手执‘禁中’灯笼,就知道他是宫中戍卫的武官,长得又如此英俊,气质儒雅,没有半点粗鄙,真玉堂金马多风韵,就知道是谁。
  再看他身后按着佩刀、龙行虎步、怒发冲冠的布衣青年,也大概猜到了身份。
  狄谏说:“官家亲临,诸位还不近前参拜。”
  众人各按身份,拜的拜,跪的跪。
  林玄礼冷着脸问:“楚润在何处?烧毁的条陈还剩多少?”
  工部尚书连忙带路:“官家请随臣来看。楚润拖延不归家,监守自盗,偷拿了治水条陈一箱,资料三箱,搁在屋中,泼了几盏灯油点火。屋外有人看到火光冲天,慌忙呼喊,众吏一起取水施救,又用门闩、尺子打晕了楚润。潜火队(消防)还没到,火就被他们十几人扑灭了。”
  确实是监守自盗,主簿的工作之一是整理资料,保存档案、文件。所以要拿到文件、销毁文件也有条件。
  林玄礼愤怒的走进屋里,看四口烧黑、烧毁了不少的箱子还隐约有些热气,满地的茶叶渣和带有落叶的积水,还有一堆湿漉漉的沙子和摔死的小鱼。
  库房门口总有几口大缸大瓮存着水,以备不时之需。在房屋起火时是杯水车薪,几乎用不上。
  苏轼匆匆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扶着桌子喘气:“呜,呜呜呜呜,官家……”
  林玄礼看他满脸紫红,悲愤交加,真怕他心脏病突发:“苏东坡!别哭,宫里还有《治水条陈》的备份,这份烧了,我叫他们再抄一份拿来用。你快坐下喘气。我叫童贯去劝你了,怎么你没见到他?”
  苏轼胡乱点点头:“官家,臣在路上想起来了,幸好官家圣明,否则臣这条命都要付之一炬。官家,此事太过卑劣,卑鄙无耻!恶毒!即便议事之后,把这封条陈束之高阁,将来也可以为后人做治水资料。这算什么……”眼含热泪喘了一会,定了定心神:“这不单是臣两年心血,更是官家给予厚望的大事,有人反对我,不知道据理力争,竟然出此阴谋诡计。”
  林玄礼按着他的脉搏,貌似还行,大概是他经的多见的广,经历的倒霉事太多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且放宽心。这件事不可能仅凭楚润一人所为,朕必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一干人等,全都明正典刑。”
  [相关人等都得杀了,以儆效尤。这事儿触犯底线,敢烧毁国家资料,还是在我给中书省下草诏,让他们拟旨的当天夜里就烧了,这其中必有蹊跷,不知道是什么人泄露官家的机密。作死的人。是朕拿不动刀了还是你们飘了?]
  [六哥:十一弟,冷静点。虽然太*祖杀了不少官员,但咱们是太宗的后代。当初为了收买人心,承诺过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
  [逼急了我就说这是境外势力作祟!是谁不想让我处理好水患?是谁毁掉我耗费巨资搞出来的策略?是境外势力!]
  [六哥:……你有点离谱了。]
  和苏轼坐在旁边,看狄谏扒拉地下那三箱残破、湿润温热的燃烧残骸。烧毁程度不等,一箱还剩一半,另外两箱还剩三分之一。
  “官家,都湿透了,明天晒一晒,一页页分开,这十几册还是好的。”
  工部尚书:“请官家速速回宫。此时已是宫禁,官家怎么能停留在宫外。”
  真正的宵禁和宫禁,公主叫宫门都不许开,帝王出宫游玩、出城打猎忘了时间,回来叫门也不能给开。这是铁律。
  开封府尹上前两步,本来想承诺自己一定破案,反正罪犯都呆住了,回去严刑拷打,他肯定招。又想起来这样的重罪,一定会下昭狱,不是自己负责的范畴。现在派人去控制了楚润全家,已经够了。小心翼翼的上前作揖:“官家,楚润关在茅房里,臣打算将此贼带回府衙,严加审问。”
  林玄礼觉得潜意识里的六哥说得对,不能用境外势力当借口,我就强压着非要杀了他,又能如何?难道百官敢和他同进退?烧了,只是可惜了那些苏轼的手稿,反倒有益于推行这件事。“你带回去。不用送到刑部去,一个小小的主簿,不配进昭狱。现在就派人去告诉他,朕在宫里还有一份备份,让他和他的同谋听清楚了,有本事就进宫来烧。你连夜审问他,问出幕后主使,他的同谋同党,中书省有谁是他的内应。”
  “中书省?!!”众人震惊的齐声高呼。
  苏轼刚稳了稳心神,悚然:“官家!此事怎么会牵连中书省?”
  中书省门下省长官=丞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林玄礼一瞬间想到如果是苏轼自己泄露消息给反对派,来到这里烧毁《治水条陈》,然后他化身受害者,推行这项治水也容易的多。
  转念一想,苏轼的心没那么黑,他但凡有这样的坏心眼,在历史上不会输那么多年。“我现在告诉你,只怕你审问时先入为主。嗯?你是谁提拔的?”
  开封府尹小心翼翼的说:“臣是官家提拔的,臣满心赤诚,只效忠官家。”
  林玄礼:“很好。”
  狄谏小心翼翼的提议:“官家,宫门一旦落锁不能再开,您今日先回秦王府落脚?”秦王府的寝殿没有人擅动,还为了官家和王娘娘突如其来的小兴趣随时准备好了。
  林玄礼考虑一会,手里还抓着他的手腕,脉息平稳多了,温和的问苏轼:“东坡,你还好吗?我送你回家?”他上辈子这辈子都认真学了中医,其大概水平是可以摸一摸心率。
  苏轼只是惊怒交加,担心朝廷中又要有一阵血雨腥风。这件事是谁幕后主使虽然不清楚,也不是很确定这和中书省有什么关系,但肯定会有人借机生事,意图借此再次发动党争,党争能清洗大量朝廷官员,让出大量的官位给野心家。“官家,这楚润是冒犯了朝廷威仪,但请官家在发落其他官员时,三思而行,一定要有真凭实据,不要因为事关重大,就由人捕风捉影。当心酷吏为祸。”
  林玄礼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自从当了皇帝之后我脾气好多了。回去休息,你先歇几天,明早我让太医去给你看看,开两副药安一安心神。”
  高俅是跟过来的,抢上前隔开工部的小吏,扶住丞相,偷眼看官家,虽然是一身与平民百姓无异的细布衣裳,头上也没带展脚幞头,连头巾帽子也没有一块,却叫人不敢多瞧。存心卖弄,低低的叫了一声:“相公,你别恼,烧毁的这三箱资料,或许小人还能默写出其中一部分。”
  林玄礼不知道这家丁书童是谁:“好!你若能写出来,让苏轼报上来,朕重赏你。”
  说到要赏赐:“今日灭火抓人的官吏都在何处?有没有人受伤?”
  都叫过来看了看,有些手上脸上有黑灰,有些还很紧张,进退失据,倒是没有人受伤。“今日多亏有你们,既抓住了罪犯,又保住了一些书稿。每人赏锦缎五匹,五十贯钱,准假两日,都回去好好休息。”合在一起差不多一百贯,是他们几年的俸禄。
  众吏之前灭火时奋不顾身,生怕火势蔓延开,让房子连着仓库都烧起来,那样他们有罪过。没想到有这么多赏赐,惊喜谢恩。
  章惇和范纯礼这两名丞相在宫门口扑了个空,万万没想到官家竟然出去了!想也知道是去了水部,连忙赶到水部。
  林玄礼刚要离开,面沉似水的看着被‘章’‘范’和写着官衔的大灯笼簇拥的俩老头:“两位相公来此何干?今夜都在街上跑来跑去,明天御史都不知道改弹劾谁。”
  章惇翻身下马,伏在官家的枣红马前面,镇定自若:“臣惊闻苏东坡的《治水条陈》被烧,特意进宫自辩。宫门使说官家出宫去了,臣这才追来。请官家尽快回宫,以防危险。也求官家容臣自辩。”
  林玄礼骑在马背上盯着他,假装很凶:“苏轼辛辛苦苦整理了两年的文稿,都被烧了。真叫人无计可施。我记得你一直反对治水。朕要不要恭喜你?”
  章惇一咬牙,豁出去了,不能因为这种捕风捉影但看起来又非常可信的事让自己晚节不保,可以被人骂,但是为了反对治水而烧毁条陈这么蠢的事,我真做不出来啊!老夫又不是傻子!
  “官家,条陈虽然被烧,但臣曾经仔细阅读,召集治水能手探讨过此事,其中十之七八还记得住。苏轼凭记忆复录事若有缺失,臣可以拾遗补缺。”
  林玄礼(⊙o⊙):“竟有这等奇事。”
  也不是很怀疑章惇,他要是搞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粗暴:“既然如此,那也好,苏轼大受打击,心力交瘁,恐怕得全靠你复写出来。”
  章惇略一沉吟:“好。官家,请借一步说话。”
  官家是不会挪动的,旁边人清场二十米。章惇低声说:“今日中书省驳回官家的草诏,是臣驳回的……但中书省上下都知道草诏内容,宫里跟在官家身边的人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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