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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凤青梧下船后径直回了外使馆,白芷和白薇见她平安归来,好歹松了口气,送手炉的送手炉, 端茶递水的端茶递水, 屋里顿时忙活起来。
  凤青梧坐着喝了半盅热茶,软垫还未坐热,就有宫女进来禀道:“殿下,门外有位庄夫人求见。”
  庄夫人, 庄瑾瑶。
  白芷道:“当日您前脚离开汴京后脚庄夫人就寻上了门,奴婢说您不在,她还不信,想要强行闯进来找您,被容姑姑派人给架了出去,她在外面守了您好些天都没有守到您,才不甘不愿地离开,没想到今日您一回来,她就寻上了门,显然是早就派人盯着的。”
  凤青梧轻轻搁下茶盅:“她现在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见到我,是不会甘心的,请她到待客厅坐了吧。”
  庄瑾瑶忐忑不安地坐在待客厅里,她低着头,心情沉重。
  她还记得凤青梧离开汴京的那日,早朝后她见了永和皇,她离开皇宫后没多久陆禀就被叫进了皇宫,然后就再没有出来,这些天庄瑾瑶一直没见到陆禀的人。
  她知道定然是出事了,但是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瑾王妃三番五次进宫面见贵妃,想要打探有关陆禀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瑾王妃她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别人。
  然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庄瑾瑶十分明白,最清楚前因后果的非凤青梧莫属,否则在那之前,陆禀不会让她到凤青梧耳边吹那些风。
  所以,她直接来找凤青梧,可是却得知她离开了汴京的事。
  她果真如陆禀所料离开了汴京,前往了豫州,可是大概陆禀也没有想到,他让她对凤青梧说的话让凤青梧下了狠心,不知道凤青梧动用了什么手段,直接让永和皇将陆禀给关了。
  能让永和皇直接关了陆禀的事情绝非小事,这些天庄瑾瑶就没有半刻安心过。
  陆禀是她的衣食父母,他决不能倒了。
  庄瑾瑶胡思乱想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穿着月白色绫袄披着绯红斗篷的凤青梧出现在待客厅的门口,她一如往常那般,眼里微有笑容,和以往每一次见到庄瑾瑶时的笑容一样,温和柔软,不带半点攻击性。
  庄瑾瑶恍惚间就要以为,陆禀的事,与她无关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陆禀的事,凤青梧绝对脱不了干系,她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否则,不可能前脚凤青梧刚面见了皇上,后脚陆禀就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再也没有出来。
  庄瑾瑶有事相求,姿态放得非常低,见凤青梧过来立刻站起来。
  “瑾瑶,真是巧,我刚回来你就过来了,”凤青梧微微笑着,她走到庄瑾瑶身边,拉着庄瑾瑶的手请她坐下,忽然“呀”一声,“手怎么这样凉?白芷,快给庄夫人拿一个暖手炉来,你们也太粗心大意了,庄夫人乃是我的贵客,她给冻着了你们都不知道?”
  她在因为她而责怪丫鬟,以前从未有过。
  白芷立刻取了一个暖手炉来递给凤青梧,歉然道:“这些天一直等着殿下回来,您刚回来,奴婢一心就围着您转了,故而才忽略了庄夫人,是奴婢的不是,请庄夫人恕罪。”
  庄瑾瑶立刻意识到,凤青梧对她的态度变了。
  以前就算是她冷着了,凤青梧也是只是赶紧吩咐丫鬟送上热茶和暖手炉,绝不会客气生疏地因此而责怪丫鬟,她这般因为她而责怪丫鬟,看似是在关心她,实则是将她当做了外人。
  庄瑾瑶自从嫁给陆禀后就事事小心谨慎,凡事都喜欢多留几个心眼,她逐渐变得敏感而多疑,所以凤青梧一点细微的差别对待,她都能感觉出来。
  凤青梧亲手将暖手炉递给庄瑾瑶:“快拿着,屋里虽然烧着炭火,但是你手这么凉,受了凉可怎么好?”
  “我无碍。”庄瑾瑶讪笑着回答。
  “注意些总是好的。”凤青梧扶着她坐下后,自己才做到主位上。
  这又是一个差别,上次她来时,凤青梧直接拉着她在主位上坐下,这次却只是让她坐客位,明显生疏了许多。
  凤青梧捧着热茶:“这些天我不在汴京,回来就听说瑾瑶你来找过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可没心思和庄瑾瑶兜圈子,有些事情早说晚说都是要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实在不必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才既省事又省时,何乐而不为。
  庄瑾瑶道:“我找你,的确是有事,你可知道,瑾王被皇上扣在了宫里?”
  凤青梧内心冰冷地一笑,她怎么不知道?
  陆禀被关,全是因为她。
  这事瞒不住,凤青梧直言道:“知道,瑾王与我大梁首辅魏明丽暗中勾结,行走私之事,我在金陵查抄魏明丽的府邸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年他们书信往来的证据,我临出发前将证据呈递给了你们的皇上,想必皇上正是因为此事扣押了瑾王。”
  她一口一个我大梁,你们的皇上,显然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大燕人,言语间有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让庄瑾瑶觉得低她一等。
  庄瑾瑶很是震惊。
  她以为凤青梧不过只是在皇上面前说了几句陆禀的坏话,导致皇上对陆禀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扣押了陆禀,没想到她是将陆禀与别国大臣勾结的证据直接呈递给了皇上。
  凤青梧明明知道她是陆禀的妾,若是陆禀倒了,她也只能跟着倒下,可是她还是选择那么做,可见她们之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你为何要那么做?”庄瑾瑶不懂。
  “瑾王乃是大燕的皇子,你是大梁人,他是好是坏,和你有何关系?你将瑾王扳倒,对你有什么好处?”庄瑾瑶问。
  凤青梧露出笑容,那笑容仍旧是温和的,就像三月春风,让人感觉很舒服。
  可庄瑾瑶却硬生生从那温和的笑容中看出了讽刺。
  凤青梧徐徐道:“瑾瑶,我们也是多年姐妹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才七岁,你年长我半岁,我们志趣相投,很快就玩儿到了一起,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可惜,世事无常,现实它不允许,难道不是吗?”
  庄瑾瑶局促不安。
  凤青梧长叹一声,望着庄瑾瑶的目光无不失望:“瑾瑶,你问我扳倒瑾王对我有什么好处,那我问你,那日你来这里见我,目的是什么?”
  庄瑾瑶的脸色瞬间煞白。
  “你跟我说豫州艰险,告诉我陆珩在豫州定然遇到了危险,甚至生死不知,不就是想怂恿我去豫州?”凤青梧扯了扯嘴角,“豫州有瑾王私养的黑军,一旦我入了豫州,怕就出不来了,你明知豫州危险,却还是暗示我,让我去豫州接应陆珩,倘若你的目的是想救出陆珩那倒罢了,可惜你不是,你是想让我死在豫州啊。”
  庄瑾瑶望着凤青梧,泪流满面。
  “瑾王心狠手辣,不想留我这个强敌,让我安然回到大梁,所以想弄死我,陆珩位高权重,能力远超所有人,他忌惮陆珩,又知陆珩手里有他与魏明丽往来的证据,所以想杀陆珩,专程将陆珩引去豫州,想除之而后快,可是他没有想到,证据根本不在陆珩手里,而在我的手里。”凤青梧冷笑,那笑容里有冰冷的杀意。
  “我既然要去豫州接应陆珩,又怎可能让瑾王在后方主持大局?”凤青梧嗤笑了声,“我面见皇上,就是为了让皇上将他关起来,别在幕后兴风作浪。”
  她口吻淡淡的,即便是嘲讽的时候,声音也十分轻微,可偏生就是让庄瑾瑶的心狠狠地发颤,她忽然觉得,凤青梧这个女子,实在太恐怖了。
  “瑾瑶,你不该与我为敌的。”凤青梧温声说。
  庄瑾瑶双手发颤,她扶着座椅站了起来,而后走到待客厅的正中央,面相凤青梧,缓缓地跪了下去,朝凤青梧叩首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殿下救救瑾王。”
  若是以往,凤青梧此时已经上前将庄瑾瑶扶起来了,可是现在,她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她面无表情地坐着,低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道:“你求我也没有用。”
  庄瑾瑶抬眸望向她。
  “证据我已经呈给了皇上,瑾王勾结魏明丽是事实,私养黑军也是事实,如何处置瑾王,得看你们皇上的意思,你们大燕有大燕的律法,不是我说了算的。”凤青梧冰冷道。
  “你起吧。”凤青梧朝白芷示意。
  白芷上前去扶庄瑾瑶,庄瑾瑶却生硬地挥开了她的手,她哀求地望着凤青梧:“殿下,你如今身份地位已与往日截然不同,我知你本领过人,定有办法救瑾王,还望殿下看在我们往日情谊的份儿上,向皇上求求情,放了瑾王吧。”
  第93章
  凤青梧觉得可笑, 看来庄瑾瑶根本就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她道:“庄夫人, 从你明里暗里暗示本宫去豫州的时候, 本宫和你的情谊就彻底断了, 你让本宫念着往日情谊, 你想害死本宫的时候,可念着与本宫往日的情谊了?”
  最后那席话, 凤青梧几乎是吼出来的。
  庄瑾瑶脸色一片灰白,她眼眶猩红, 凤青梧的字字句句都砸在她的心尖上, 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她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羞愧之余, 便是满腔怨恨和嫉妒。
  怨恨上天的不公,嫉妒凤青梧所得到的所有。
  她知道求凤青梧是无用的, 这女子在得知自己曾经害过她之后, 对她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她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她尚且不能有丝毫的动容,她还能奢望她为自己做什么?
  庄瑾瑶撑着发软的膝盖站起来,未再与凤青梧多说半句, 转身朝外走去,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陆禀倒了,她是陆禀的妾,她的娘家也会跟着倒塌, 她再没有依仗,她要么死,要么被送进尼姑奄里与青灯古佛作伴,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可是她才十九岁,她的人生还未走到一半,她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尽头。
  她不甘心。
  “殿下,奴婢看庄夫人离开时的神情,她是带着恨意离开的啊,”白有些不放心,低声提醒凤青梧,“奴婢总觉得,她怕是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她到底是女子,力量有限,她能做的也只是求人,她能生出什么事情来?”凤青梧漫不经心道,“她若真的能将陆禀救出来,那只能证明大燕朝堂,已经烂透了。”
  陆珩身上有伤,王景华不放心他,死活要让他回定王府休养,陆珩拧不过老人家的强硬,只好跟王景华回定王府。
  他人刚回到望月居,陆宏光就过来了。
  豫州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皇上将陆禀扣押在宫里,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让陆宏光感到不安,陆禀有心机有手腕,敢私养黑军,可见胆量更是无边,这次陆珩坏了他的大事,他若不死,只怕他们整个定王府都要遭受陆禀的报复。
  “这次的事情显然还没有完,你打算怎么解决?”陆宏光坐在主位上,凝眉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心头五味杂陈。
  “陆禀私养黑军乃是事实,与大梁首辅魏明丽勾结也是事实,按照我们大燕律法,私养黑军等同谋逆,负责整治黑军的乃是陆离,不用我们出手,陆离就会干脆利落地将陆禀置于死地,陆禀不会有机会对我们定王府不利的,爹可以放心。”陆珩道。
  “若是皇上非要保陆禀呢?”陆宏光问。
  这个问题陆珩不是没想过,陆禀虽然是皇上的儿子,但他犯的到底是谋逆的大罪,此等大罪若是皇上都不处置,这大燕天下还有何律法可言?
  屋里并无外人,陆珩说话便少了几分顾忌,他道:“皇上有时候虽然过于心慈手软,但是保一个谋逆之人,当还是不会的。”
  陆宏光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既然认为不会,那便不会吧。”
  他起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顿住脚步,回头朝陆珩道:“你娘疼你,也舍不得你,你既决定要远走他乡,往后怕只有给我们送终的时候才会回来,离开前,好好孝顺你娘。”
  陆珩躬身道:“孩儿会的,爹安心。”
  陆宏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陆珩,你爹我是真的老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了声,不知是叹息自己年老,还是叹息眼前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儿子迟早都会离他们远去,而他走后,他们此生,怕是再难相见。
  陆珩望着陆宏光离开的微微佝偻的背影,心情不自觉沉重起来。
  他爹老了,可他现在才意识到,百善孝为先,可他不是个孝顺的儿子,他私心太重,他想做的太多,为民为家,他做不到两全。
  陆珩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黄藤赶忙上前搀扶:“十三爷,奴才扶您回房休息吧。”
  陆珩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皇宫。
  永和皇并未将陆禀关入天牢,而是扣押在皇宫的地牢里,所有人都知道皇宫西北角的地方有一处地牢,但此地牢轻易不会派上用场,除非是有身份非同寻常之人犯了重错,才会被关入地牢里,比如皇妃,比如皇后,比如皇子或者公主。
  而此时,陆禀就被关在地牢里。
  陆禀是皇子,虽然被关在地牢里,但是待遇可比那些关在天牢里的人好上数倍,每日有酒有肉,里面看管的人怕寒气伤了他的身体,牢里还燃着炭火,并且特地给他多拿了两床锦被,随时还有热茶伺候着。
  吕贵妃每日都来看望他,皇上也不阻拦,这也正是负责看管地牢的人不敢怠慢陆禀的原因,皇上准许贵妃来看望陆禀,那就代表陆禀指不定还会平安无事地出去。
  他若平安离开了,可是他在这里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却没有好好伺候,陆禀若是想寻仇,弄死他们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头。
  今儿吕贵妃又来看望陆禀了,母子俩一如往常那般有许多话要说,周围负责看管的都识相地退开,给他们母子让出空间来。
  吕贵妃轻轻摆手,跟在她身边的管事姑姑便到地牢门口去守着了。
  陆禀焦心地问:“母妃,穆耀成回来没有?”
  “黑军被灭,他逃了出来,已经被我秘密接进宫里,如今就在我的宫殿里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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