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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蓝国公是个老实人,政治眼光平常,但人家有个好处,事事都听蓝太后的。蓝太后指东,蓝家不往西。自己寻常,那就跟着懂行的走。所以,穆安之就藩北疆的事,蓝国公先前也没多想,但蓝太后一句话,立刻就下去执行。就靠这一法门,蓝国公府多年平平顺顺的,还很得穆宣帝尊敬。
  不过,这次蓝国公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三儿子夹塞着送去。蓝国公是绝不忍这小子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就罢了,先头原配媳妇死了,这小子就相中一商贾女,蓝国公自己当年也是旁支小户,倒也不是看不上人家商户女。原就是给儿子娶继室,他这儿子也无甚大本领,门第低些也无妨。奈何人家不愿意,他这儿子就跟发癔症似的,人家越是不愿,他还非人家不娶了。
  蓝国公府也做不出强抢民女的事,蓝国公一把年纪,看儿子这般不成器,想着必是平时吃的太饱,无所事事的缘故。等吃些苦头,就老实了。
  蓝国公回家老老实实的挑人去了,蓝太后与凤阳长公主说起如今人心势利的话,凤阳长公主道,“国朝从无将皇子分封北疆之列,虽说裴如玉白大人在北疆过的不错,帝都贵胄子弟悠闲惯了的,叫他们去那风雪凛冽之地,如何愿意?”
  凤阳长公主很欣赏穆安之,“安之当真不俗,真是咱家好儿郎!”
  蓝太后也说,“是个有血性的孩子。”
  不过,有血性的孩子穆安之就藩北疆之事,仍是不看好的居多。不说旁的,北疆那地界儿,自来苦寒,狄戎混居,民风凶恶之地。
  杜长史华长史都是穆安之的死忠,所以,拖家带口的跟着去,就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穆安之的意思。另外一同相随的属官们多是如外派官员一般,顶多带着媳妇,实在没法子的才带上老子娘一起。毕竟,北疆不毛之地的名声,也是流传以久。
  不管是带多少家人,只要跟李玉华这里报备了,李玉华都帮着一同安排车马。但是,朝中还是出现一件尴尬之事。
  裴如玉升任新伊知府,新伊同知之位空悬,吏部三次派官,都没派下去。不是选派官员突生重病的,就是家有老爹老娘病危在床的,还有刚闻到一丝风声,立刻跑到吏部找关系送礼打点也死都不想去北疆的。
  本来就是嘛,咱们官评都是上评,如何倒把咱们派往北疆那等苦寒之地跟三殿下这种没前程的藩王做伴。那往北疆的,不都是贬官过去的么。
  杜尚书也是没法子,就想往贬官里选,杜长史不乐意,跟他哥抱怨,“我家殿下的封地,难道只配贬官过去治理?”
  杜尚书道,“那你去寻个愿意到新伊为官的,我把他派去。”
  杜尚书也把这难处跟穆宣帝说了,“三殿下既是北疆藩王,不如问问三殿下的意思,倘有合殿下心意官员,吏部也好下派。”
  近年穆安之当差出色,虽与穆宣帝有所争执口角,穆宣帝依旧很看重穆安之,于这些事上,穆宣帝吩咐杜尚书,“去问问老三的意思,倘他有看中的人,派过去也好辅佐他。”然后,那三位不愿意到北疆为官的官员,彻底失去了官场的出路。
  杜长史得知此事,立刻撺掇着穆安之把陈简弄来。杜长史道,“自打上次同经生死,我时常与他说些时下事务,并不是寻常的书呆子。前儿刚送他两坛好酒,殿下亲自邀请,他定会认真考虑。”
  陈简的好处就太多了,一则他也是内书馆出身的子弟,当年陈总督把长子送到太子身边做伴读,但对这个侄子也极照顾,把侄子送到内书馆读书。二则,陈简是今年状元,他若肯跟随穆安之,对穆安之的声望是有极大好处的。如现在这种官场中人死都不愿去北疆为官的现状,必能有所改善。三则,陈简本身有才学,人能干,这样的人,就是没前头两样好处,也值得拉拢。
  穆安之早有此意,他道,“我写个帖子,你给陈状元送去,就说我请他品茶。”
  穆安之跟陈简两个,早是郎有情妾有意,通过杜长史眉来眼去许久,穆安之没费什么力气,陈简便同意跟穆安之去北疆。穆安之一向坦诚,他说,“打上次咱们在河南相遇,咱们的心就是在一处的,今天说破而已。我有一事,想请教阿简你。”
  陈简道,“殿下请讲。”
  “阿简你状元之才,如今风光正盛,前程大好,你是怎么看中我的?你堂兄就在太子身边,我知道你们大家大族喜欢多下一注,可你这样的人品才学,倘就为下注到我身边,也太可惜了。”
  “殿下太低看自己了。”陈简虽有些惊讶穆安之这话坦然直接,依旧认真回答,“第一次知道殿下是那次跟阿墨去通州办差,我看殿下办案清晰,就知殿下是一等一的实干之人。这次殿下遇险,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带我们直取敌首。我心里很仰慕殿下,后来听杜长史说了许多河南的事,殿下啊,要是换了旁的主君,怕是早跟杜长史换了衣袍,先逃命去了。”
  “主君遇险,为人属下自当以命相护,这在礼法在道德上都是对的,甚至是为当世人所推崇的。但是,我更喜欢能带着手下奋战的主君。还没到最后一步,做主君的不能先顾自身性命。那样的人,一旦遇险,必然要用手下性命脱身的。殿下人品高尚,我方愿托终身。”陈简冷淡惯了,说到这样激动的内容脸色也没什么失态,他理智淡定的陈述自己的决定,“再有,风起于青萍之末。殿下一向受陛下重用,陛下令殿下去往北疆就藩,必有深意。我愿相助殿下。我待殿下久矣!”
  陈简非但自己丝萝托乔木,投效穆安之,他还为穆安之带来一个极有份量之人,他把唐墨忽悠的辞了刑部官职,跟穆安之到北疆游历。
  第264章 二五二章
  心塞啊!
  凤阳长公主真是心塞啊!
  其实, 如今现在凤阳长公主肯吐露心情,那么,她很可能收获一个知己――她的大舅蓝国公。
  因为, 凤阳长公主认为, 小儿子不听话的原因就是因这是最小的孩子, 于是,她犯了和所有家长都容易犯的失误――长子嘛,以后是要承宗祠传家业的,自然要悉心教导, 故而多是严厉些。
  长女, 以后是要嫁人为妇的,大半辈子要在婆家生活, 虽说凤阳长公主不认为会有人苛待自己的女儿, 但女儿的教育也要用心。
  待到小儿子时, 原本生这孩子时年纪就大了, 年轻时争强的心也淡了,再加上这孩子生产有些艰难,下生后瘦巴巴的甭提多可怜,每天都有太医看顾,这才活了下来。凤阳长公主那颗心,就甭提担了多少心,就是长子长女也很知道看顾这个弟弟。
  好在小时候有太医调理, 唐墨长大后身体与常人无异, 因自幼修习武功, 称得上壮实。
  可心疼这个小儿子已成习惯, 再加上这孩子自小被搁宫里长大,这倒没什么, 唐墨又不是那些给皇子做伴读的小子,皇家是他大舅家,又不是外处,这年头孩子在舅家长大的也很多。
  不过因在宫里,蓝太后穆宣帝都很惯着唐墨,凤阳长公主与驸马都想,小儿子了,也不盼他以后有什么大出息,自家这样的家势,这孩子一世平安富贵便好。
  结果,没想到竟养出个任性脾气。
  当初说做官,家里都不愿意,这小子就拗着小脾气找他大舅要官去了,好在还干的不错,官儿也升得很快。
  这说来比蓝国公家的三老爷强出三条街去。
  今年还刚受过嘉赏,你说你就一直在刑部做官儿吧,如今唐墨都是从四品实缺了,他官儿升得比他哥都要高了。唐驸马凤阳长公主嘴上不说,心里都觉着小儿子挺好,没想他能有这么大出息,称得上意外之喜了。
  可是,家里还没乐呵几日。
  唐墨就通知家里了,他不做官了,他要跟三表哥到北疆游历去。
  凤阳长公主急的眼前一黑,连忙拉着儿子问缘故,这好端端的,往北疆去做什么呀!臭小子你是哪根筋抽错了你啊你往北疆去做什么啊!那是什么好去处怎地!
  凭谁急凭谁劝都没用,唐墨已经跟他大舅商量好了,刑部的差使也辞了。
  唐墨是这样跟他大舅说的,“我听三哥说北疆地大物博、天宽地阔,冬天下好大的雪,阿简也要跟三哥一起去,我也想一道去瞧瞧,我岳父还在北疆哪。我跟我媳妇定亲都一年多了,还没给岳父请过安,家里岳母媳妇小舅子他们都记挂岳父,我也去瞧瞧我岳父。”
  穆宣帝拍着腿赞了外甥一回,愈发觉着看外甥处处顺眼,心善,知礼。穆宣帝笑着便允了,还说,“你岳父见你必然高兴。”
  唐墨悄悄跟他大舅打听,“我听说岳父特别严厉,大舅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不?我提前给岳父备好礼,讨他喜欢。”
  穆宣帝笑着拍拍外甥细致脸颊,“再好的礼物也比不上这么个大女婿千里迢迢给他请安啊。”
  “不许笑。快说快说。”唐墨非央着他大舅给他出主意,穆宣帝只好说,“我让人给你备份礼,你带去,你岳父一定欢喜。”
  非但给外甥指婚,还得给外甥置办见岳父的礼,这大舅当的,也是全天下头一份儿了。
  唐墨还跟大舅要了好些鲜亮衣料,他要做几身鲜亮袍子,到时穿着去见岳父才体面。弄得大舅都有些吃醋,说你这小子来见我也没这么用心啊。
  唐墨理所当然的说,“大舅你是自己人,岳父又不是,谁会对自己人客气啊。”又逗得他大舅一乐。
  至于刑部的差使,他就先不当了。他这一走起码得小一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耽搁正经事。等他以后再看中什么官职,再跟大舅说就是。
  所以可想而知唐驸马凤阳长公主多心塞了,凤阳长公主心塞的是小儿子要往那寒苦之地去,多叫人心疼啊。唐驸马心塞的是,你小子眼里还有没有父母,这样的大事不跟父母商量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
  唐驸马素以温和面目著称的,气得把唐墨大骂一顿,罚他去祠堂跪两个时辰,以后再敢不告知父母就胡乱作为,就要挨鞭子了。
  唐墨完全不觉着自己有错,不过看他爹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也生怕他爹气头上打他一顿,那不是白挨么。立刻精神伶俐跑出去了。
  凤阳长公主揉着胸口抱怨驸马,“现在发火有什么用,你那样大气斥骂再吓着小宝,你是好生跟他说。”
  唐驸马把挽起的袖子整整放下,“就是从小没挨过打,我看他是越发没了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还得了!”“眼下他都跟陛下讲了去北疆的事,官儿也辞了,也不好不去。给他安排些可靠人手,老三这往北疆去,原本看好他的人如今纷纷改了风向,前儿进宫时母后说起来,还说现下人势利,看不了三步远。”凤阳长公主真是心疼自家傻小子,凭她的身份与唐家的地位,不管以后谁得了这江山,也会礼遇唐家。旁的人要往穆安之那里下一注,唐家根本没必要啊。结果,她这傻儿子自己要上赶着吃苦受累。这做娘的怎能放心得下啊,那北疆可是虎狼之地,以睿侯善战之名都葬送在了北疆!
  唐驸马不解气,拍着桌道,“就该让他去!他是一路太顺!方这样不知深浅!我早教导过他们兄弟姐妹,做事必要有始有终,既是做官,便不能朝三暮四,你瞧瞧他,当初不让做官,非得找陛下要个差使,如今说辞就辞,什么东西!”
  凤阳长公主自己也是把儿子从头抱怨到脚也不解气,可听丈夫这样说儿子,心里又不乐意,“什么什么东西?你说是什么东西?我小宝怎么了?他做官谁不说做得好,差使上从来都认认真真的,从没出过差错。母后和陛下都常夸赞他,前儿还刚立了战功回来,怎么就这么不入你这做父亲的眼了?”
  唐驸马撑不住就笑了,“看吧,自己念叨个没完,我这做父亲的略说个不是,你都不乐意。你自己惯出来的,自己受着吧。”
  凤阳长公主也禁不住笑了笑,“你还说我,还不是你平时百依百顺的,他觉着不是什么大事,才不跟家里商量的。”
  “原也不是大事。”唐驸马道,“不过是想往北疆去看看,一路跟着三殿下,能有什么事?男孩子多爱到处跑的,小宝年纪又不大,愿意去就去呗。反正家里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他高兴就成。”
  “这几年不是北疆不太平么。”凤阳长公主叹口气。
  “多备几个侍卫就是,再有,他自己也会武功,男孩子也不能总圈家里养着,又不是闺女,随他去吧。”唐驸马一副万事看得开的态度。
  凤阳长公主又不高兴了,“我看你是一点不担心。”
  “不担心。”唐驸马道,“各有各的机缘。我看小宝赤子心肠,并不蠢笨,凡事随心而行,心性坦荡,非寻常俗物可比。”
  “可见是亲爹,夸起来没个完。”哪怕是丈夫夸儿子,凤阳长公主也爱听。
  唐驸马并非严父,只要儿子品性别跑偏,就出不了大差错。
  凤阳长公主道,“你去看看他吧,祠堂阴冷,别冻着了。”
  “真是慈母多败儿,大夏天的还能冻着。”唐驸马不动。
  凤阳长公主再三催促,唐驸马才去了。
  唐家千年世族,祠堂也建的气派,古槐葱郁的树冠遮住阳光,洒下一片荫凉。今正值五月,满树槐花飘香。
  层层先祖牌位下,唐墨跪的也不甚规矩,屁股坐在后脚踝,背也挺的不直,低头不知在干啥。
  唐驸马过去给他一脚,“跪好了。”
  唐墨回身拍拍灰,看他爹,“爹你干嘛!我正跟祖宗说话哪!”
  “跟祖宗说什么哪?”
  “说爹你无缘无故发脾气,理也不讲就罚我跪,真是冤死了。”
  “哈,你这还来祖宗跟前告我状!”
  “哪儿啊,我就跟祖宗念叨念叨。”唐墨望着壁上悬挂的唐家始祖唐祖仙的画像,美滋滋的说,“爹,你有没有觉着,我跟神仙祖宗长的有点像。你看,我也是大桃花眼。”唐墨眨着大眼睛给他爹看。
  他家这祖宗画像也与旁人家的不同,因唐家祖上出过神仙,听闻开始为了祭祀这位神仙祖宗,唐家也是把神仙画的方额广颐、神骨不凡,就跟清风观的三清祖师差不多的风格,结果,神仙祖宗连着三天给家里人托梦,说把他画丑了,他要生气了。
  于是,神仙祖宗的真容便保存了下来,瓜子脸桃花眼,高鼻笑唇,神采飞扬。
  唐驸马看儿子臭美,不客气的打击他,“咱们唐家嫡系都是桃花眼,有什么稀奇的。”
  “我觉着我跟祖宗特别像。”唐墨就是很臭美啦。
  眼瞅话题被儿子带偏,唐驸马把话题再带回来,板着脸问,“叫你来反省,是叫你来臭美的吗?”“有什么好反省的,我又没错。”唐墨说,“爹你以前不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在刑部时,三表哥就很照顾我。这次他又在河南遇刺,他这要去北疆,那么远的地方,路上万一有歹人要行凶,我陪他一起去,多个人也能多份力。”
  “再说了,我听说因着三表哥要去北疆,好些人可势利了,原本跟三表哥好的,现在也不跟他好了。旁人能这么势利眼,咱们可不能这样,我帮着三表哥壮壮声势,也是兄弟一场。我岳父也在北疆,我也顺道去瞧瞧岳父。”唐墨掰着手指,“一举数得的事,有什么不好的,你还要生气?”
  唐驸马问,“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不知道啊。”唐墨想了想,“我完全不觉着要生气啊。”
  唐驸马吃醋,“我才是你爹,你有事不先跟我商量,先去找陛下,我当然会生气。”
  唐墨瞪圆一双大桃花眼,“大舅也不是别人啊,爹你还争这个。”
  “对啊,特别争。”唐驸马说,“想起来就生气。”
  “我不是怕爹你不答应么。”
  “你这么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的,我为什么不答应。原来在你心里,爹还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唐驸马逗他,“更生气了,再罚你多跪一个时辰。”
  “唉呀,怎么能这样啊。”唐墨嗖的蹦起来,抱着他爹说,“以后有事我先跟爹你商量就是了。”
  唐驸马摸摸他的头,“那可说定了。”
  “嗯,说定了。不过爹你可不能急,得耐心听我说,也不能动不动就骂人。我要有理,你就不能阻我。要是我娘不答应,你还得替我说服我娘。”唐墨立刻提了一堆条件。
  唐驸马无奈,“好吧好吧,谁叫我是你爹哪。”
  “那我现在有事,我先出去了。”
  “去吧!臭小子,带上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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