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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叶霄想想也对,深表同情,但也无能为力。见他实在伤心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那里得罪了殿下?”
  “没有!”骆保矢口否认。
  “必定有,只是哪里你自己不知晓罢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想到了,说不定还有救。”
  叶霄事忙,拍了拍他肩,丢下他匆匆走了。
  骆保被提醒,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哪里得罪了秦王,忽然想起他方才走之前丢下的那句话,说当心,若被王妃看到,那个地方也去不成了。
  这分明是殿下在暗中提点自己。
  他得罪了王妃!
  骆保又想起平常王妃就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终于恍然大悟。
  虽然他也知道,最近秦王和王妃的关系突飞猛进,自己就被迫听了好几场的事。
  但他真的没想到,那个大婚之夜还被迫跪在地上希冀秦王谅解的王妃,才这么些时日,竟就翻身这么快,现在连自己的去留都有话语权了!
  他更是没有想到,那个平日修道看似无欲的高冷秦王,一夕之间,为了讨好王妃,竟连留下自己都变得这么为难了。
  骆保深深地懊悔自己平日还是小看了这个王妃,以为只要一心侍奉好秦王,就算王妃看自己不惯,也不能拿他如何。
  如今才知道,他大错特错了。
  看秦王这意思,莫非是在说,求他没用,让他自己去求王妃解决?
  骆保越想越觉得对,心慌意乱,急忙回了西苑,来到王妃住的地方,看见她在里头,正忙着叫人往外拿东西,一时不敢进,在庭院里徘徊,终于等到里头人少了点,小心翼翼地进去,叫了声王妃。
  菩珠早看见他来了,微微皱了皱眉。
  骆保也不管边上还有别的人了,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告道:“奴婢有话要说,求王妃给奴婢一个机会。”
  菩珠盯了他一眼,示意王姆出去,等人都走了,冷冷道:“何事?”
  骆保道:“奴婢错了!罪该万死,求王妃大人大量,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奴婢这辈子只想服侍王妃到老!”
  菩珠在镜前对光,照了照自己的花颜,淡淡道:“你不是殿下的忠心人么,你服侍好殿下便是,我怎敢要你服侍。”
  骆保眼圈一红,跪在地上膝行到了菩珠面前。
  “奴婢一向就想服侍王妃!只是王妃从前不给奴婢机会!求王妃可怜可怜奴婢,莫嫌奴婢笨,给奴婢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菩珠依然不为所动:“你是殿下的人,我可不敢。你不想走,还是去求殿下吧。”
  “是殿下要奴婢走的!奴婢知道王妃心善,就来求王妃了。奴婢不想走,奴婢只想服侍王妃!”骆保涕泪交加,不停哀求。
  菩珠对镜出神。
  这个骆保,以前必是以李玄度身边的老人自居,根本不会拿自己真正当一回事,还这么讨人嫌,这么一个人夹在自己和李玄度中间,不是个好事,所以昨晚趁机就拿他去试探李玄度。
  现在目的达成了。
  骆保不敢再轻视自己。
  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此事证明李玄度如今也听得进自己的耳边风了。就算他心里不是很愿意,也不会完全不顾她的想法。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打发走一个下人而已。他今日却一大早起身,没叫人去找骆保交待事情,而是自己亲自过去。她焉能不知?
  就猜到骆保这厮会来跟前求饶。
  既如此,自然要给李玄度一个面子。免得他觉得自己赶跑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心里存有芥蒂。
  菩珠起先不说话,等骆保又磕了七八个头,这才淡淡道:“行了,起来吧,给我拿着镜子,举到窗前亮的地方。”
  骆保一愣,忽然顿悟,王妃这是饶过自己了,如逢大赦,感激得就差拿刀子挖心以表忠心了,哽咽道:“多谢王妃。往后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对王妃一定死心塌地,忠诚不二!”说完擦了擦眼泪,急忙举起镜子,找了个有朝霞射入的地方,托着供她照容。
  菩珠走到镜前,抬手整理着鬓发,片刻后,随口似地道:“回去了就要去阙国,那边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早些和我说一下,我也有个准备。免得什么都不知道去了,丢了秦王的脸。”
  骆保低声道:“王妃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菩珠道:“听说殿下有个表妹?”
  骆保立刻道:“是。殿下表妹名叫李檀芳,比殿下小了两岁。小时候常被接来在宫中居住,陆陆续续,几乎每年太皇太后的寿日期间,都会随阙国使团来住上一段时日……”
  他一顿,小心地看了眼菩珠,仿佛有点不敢说了。
  菩珠淡淡地,一字一字地道:“说,有什么,全部给我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少。”
  “是。”
  骆保定了定神,又继续道:“她和殿下可谓青梅竹马,太皇太后也很喜欢她,曾称赞她小小年纪便容止可观,胸有丘壑。后来殿下出了事,被发往无忧宫,她原本也要跟去陪伴,被殿下拒绝了,她还跪求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没答应,她这才回了阙国,好似这么多年都未嫁人。”
  菩珠盯着镜中霞光里的花颜美人,手停在鬓边,一时沉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姆唤了声殿下,门随即被人推开,李玄度走了进来,见骆保站在窗前替菩珠举镜,她似还在理妆,便停下脚步。
  菩珠盯了骆保一眼,道:“放下吧。”
  骆保忙将镜放了回去,叫了声殿下,随即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菩珠转身对着李玄度笑道:“殿下,他方才过来求我,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胡话,大概就是说舍不得殿下,想继续留下侍奉殿下。我看他挺可怜,又不忍心了,就想求殿下,要么不必让他去别处了,还是留下来?毕竟侍奉了殿下多年,乍换人,怕殿下用不惯。”
  骆保立刻跪了下去:“求殿下容奴婢留下来!”
  李玄度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王妃和奴仆,拂了拂手:“行了行了,照王妃说的办吧。好走了,马车在外头等了。”
  第72章
  菩珠先去接李慧儿出来。
  李玄度放缓脚步跟在后, 等她去了,停在庭中,叫住骆保, 问方才他是如何求的情。
  骆保垂着头道:“奴婢就是认错, 认从前对王妃服侍不周的错。王妃心善, 见我知错,便不与我计较了。”
  李玄度看着他, 目光带着疑色:“就这些?”
  骆保怎敢讲方才那些他在王妃面前说过的话, 脑袋垂得更低了:“就只这些。殿下方才也看见了, 王妃要理妆,奴婢便上去替王妃执镜。奴婢真的知错了, 从前对王妃存了诸多不敬之心。多谢殿下, 若非殿下提点, 奴婢今日何来的机会去改正。”
  李玄度沉默了片刻,仿佛叹了口气, 随即低声道:“委屈你了, 王妃她有些……”
  他一顿。
  “她年纪小了些,有脾气,也在所难免的, 这回你知道了,往后当心就是。不过,你也确实不能一辈子都服侍我的。今早说的庄子便归你了,往后你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骆保听到秦王安慰自己, 还如此说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跪地哽咽道:“殿下千万不要这么想,奴婢有什么可委屈的, 为难的是殿下才对。能服侍殿下,是奴婢这辈子的福气,奴婢不要赏赐,只盼殿下不要嫌弃奴婢笨,给殿下添乱,容许奴婢到老还能服侍殿下……”
  耳边传来轻声说笑的声音。菩珠带着李慧儿从她住的地方走了出来。
  骆保一顿,“……和王妃!”
  李玄度也循声扭头,见菩珠停在走廊上,两只眼睛看向这边,忙冲骆保胡乱点了下头,叫他自便,转身走了过去。
  李慧儿穿了件水红纱绣的镶毛披风,含笑叫了声四叔,说披风是四婶特意带出来给她的,怕她冷。李玄度点了点头。
  菩珠命王姆带着她先出去上马车,屏退其余婢女,狐疑地问:“殿下方才和骆保说什么呢?他哭得如此伤心?”
  李玄度心微微一跳,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问了几句他如何向你赔罪的话。他已知错,往后你若哪里不满,直接说就是,莫闷在自己心里,当心气坏了身子。”
  菩珠察言观色,料他还不知自己方才问过他表妹的事,想来骆保学聪明了,知道有些事不能和他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才不会闷在心里头气自己呢!”
  李玄度心想你确实是如此之人。能叫别人难受,便不会叫自己难受。
  “走了,我送你出去。”他柔声道,见她还站着,似有话要说,问她还有何事。
  “殿下,叶霄想必也告知过殿下,昨日乃是崔铉送来的消息。我……”
  她不大肯定地看着他,“我能不能见他一面,亲口向他道声谢?”
  李玄度毫不犹豫点头:“应该的!”
  他略一沉吟,“回去路上我看着办,帮你安排个机会。”
  菩珠面露感激之色:“多谢殿下!”
  她出了行宫。
  外面路上已停满大大小小各种马车,但乱而有序。官员和命妇各自按照品序队列,恭迎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时辰到,皇帝与贵妃现身,先行登上最前面的一辆大车。
  再是太子。
  今早菩珠遇到端王妃,曾听她暗暗告诉自己,说太子这回受伤不轻,腿脚似也骨折,至少要休养数月才能下地行走了。但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起来却是不错。一身华服,端坐辇上,除了面上还带着些许昨日受伤的擦痕,光看他今早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完全不像端王妃说得那般严重。
  唯一能看出点端倪的,便是同行的太子妃姚含贞。
  她脸上挂着的微笑,显得有点勉强,太子上车后,她跟着入内,随后放下车帘,再未露面。
  迎完皇帝和太子,众人便各自散去,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菩珠和来时一样,与怀卫还有李慧儿同坐紫车,很快随御驾上路,当夜随同驻跸,如此在路上行了三日。
  第三天的晚上,皇帝驻跸在路途中的一座皇庄里。天黑下来,李玄度带着菩珠出去,骑马来到附近数里之外的一处林子前。
  她跟着李玄度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前头不远之外的野地里,一道她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崔铉已经来了,牵马而立。
  他应当看见了她和李玄度,却没有过来,依然那样立在原地,全身隐没在夜色里,只见一道夜色勾勒出的轮廓。
  菩珠停步,转头望向李玄度。
  李玄度朝她点了点头。菩珠迈步独自朝前走去,来到了崔铉的面前。
  今夜月光大白,草头上沾着的点点秋露泛出泠泠的寒光,便如崔铉眼眸里的光。
  他还是那样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奉诏出河西至今,其实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一刻菩珠又见到他,忽生出一种光阴错乱的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
  菩珠脸上露出微笑,朝对面自己的昔日朋友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还好吧?”
  “多谢王妃关心,崔铉一切都好。”他声音低沉,回应很是恭敬。
  菩珠顿了一顿:“约你见面,是想亲口向你道谢。那日若非你及时传信,秦王殿下恐怕危险。”
  崔铉微微地抬了抬头,他原本被夜影所笼罩的面容便明白地出现在了月光之中,眉目冷冽。
  “王妃不必介怀。”他说。
  “我一向不愿欠下人情。当日我刺杀他,他未加以追究,放过了我。那日传信,只为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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