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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天生

  柳珂是当朝相爷的亲孙女,一流的出身,只这一点,千万女子便不及她,再添点才气与狠绝手段,会输,才是稀罕事。
  若把沐扶苍生进皇家,生进相府、世族,难道她弄不来一个品级,争不到太子妃位吗?还会为了本便属于自己的功劳斤斤计较,苦心钻营吗?
  柳珂能算计成功,最主要的原因只不过因为她姓柳,她能接触到皇家的信息,有听命顺从的人手,事成后,另有柳党官员,甚至是皇上的支持,让她获得超过付出的回报。
  柳珂与沐扶苍是一种不公平,而有钱有眼界的沐扶苍比起翠榴云儿,又是另一种不公平。
  从人们呱呱落地的那一瞬间起,就注定要承受世间的种种不公与难堪。
  沐扶苍不服这种规则,不满足规则限定的给予,她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怀有热忱与渴盼,想要获取更多,更好,更像生活的生活。
  她的“不安稳”,已是一种僭越与挑衅。
  那不招人喜爱,甚至不能明示人前的,生机勃勃的野心啊。
  “对,小姐,我们要赢,不能输给那个假惺惺的坏女人!”碧珠意外的激昂起来:“一时不如人,不能一世不如人!那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莫欺少年穷!”
  沐扶苍奇道“身份的提升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别着急呀。”
  碧珠激动一下,又突然卸尽了力气,趴在床头可怜兮兮道:“不敢不急,柳珂吓人得紧,连无冤无仇又身份尊贵的公主都敢下手,不说公主金贵,换了寻常百姓也不能这么算计呀!先害人再救人,拿别人的命赌自己的封赏,万一中间出了岔子,比如药失灵了、马倒下来把人砸死了、来不及救,人就甩飞了……她可就是在谋杀了啊!”
  “以前我还想,咱们是不是无意间冒犯了柳珂,让她针对小姐进行报复,现在可明白了,她根本不理甚黑白清浊,只管自己痛快。”
  “但求自己痛快,不是人们真正的本性吗?道义理念,只是一件遮羞用的漂亮衣服而已。”
  “小姐啊,你不要替柳珂辩解,咱们可也是她欲除之而后快的‘痛快’之一。柳珂家世本就高人一等,现在又得了品级,咱们再见时都得先过行礼,再受她搓揉,唉,想想就叫人受不了,假如这两年找不到应对的法子,我宁可留在衮州也不要踏进京城半步。”
  沐扶苍跟着想了想,实在想象不了自己向柳珂行礼时的心情,举杯喝下些冷水,压住满腹心事,上床裹着被子挣扎着入睡,迷迷糊糊间,不知是想象还是梦乡,她看见自己披上状元的红袍,在众人簇拥中迈进朝堂,足下轻盈生风,正觉得已是人生得意时,一声娇叱自头顶传来:“堂下何人?见到本皇为何不跪?”
  沐扶苍耳边似是雷声乍响,抬头一望,半空中龙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女人瞳亮如灯,脚下踩着六目八爪的青色怪兽,身畔阴云环绕,似鬼非人。
  沐扶苍张口欲言,身体突然一沉,景物飞快闪过,直直堕落进漆黑地狱!
  “啊!”沐扶苍无声地惊叫一句,睁开眼,窗外雾蒙蒙地尚未天亮。
  沐扶苍辗转片刻,索性披衣起身,点起蜡烛,研墨习字。
  字帖写了四五张,碧珠端着水盆进来:“小姐,快收拾一下,乐乐师父外面等着呢!也不知道在院外站了多久,翠榴开门扫地时才看见他。”
  沐扶苍放下笔,飞快盥洗干净,边挽发边叫碧珠赶快拿衣服过来:“哎,来得好快!我没有准备好呢。这件不够庄重,换新作的祥云纹雪青长裙来。”
  “发簪拿白玉的一套。”
  “我的沉香香囊呢?”
  ……
  慌乱了一通,总算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整理干净,沐扶苍缓步走进会客厅,向天生水弯腰行礼:“扶苍拜见先生,劳先生久候了。”
  天生水还礼道:“不敢自居先生,沐小姐直唤我名便好。”
  天生水武艺高强如斯,为人却谦和有礼,与沐扶苍在京城遇见的腐儒不可同日而语,沐扶苍越发惊喜,心道:“先生是一定要叫的,若不是怕吓跑人,我这就要下跪磕头,大喊师父了!”
  天生水果然是为了洪烁的伤势而来。
  洪烁伤上加伤,任他是体质非凡,这回也不能轻易恢复了。天生水走了末云城几家药店,得知名贵补药皆以销售一空,便毫不犹豫地来到松子院,向沐扶苍求药。
  “我身上钱财不多,请沐小姐先行赐药,容我日后再补。”
  “先生客气了,洪夫人生前将洪烁托付于我,照顾他本是我的责任,先生不来,我也会送药过去。”
  碧珠立刻走出门,喊过紫山翠榴红池,几个人托着早已准备好的药盒子,鱼贯而入,立在天生水面前。
  天生水略挑几样便说够了,沐扶苍一看,这可不行,花言巧语硬添了两根尺长的人参,又说小孩身体娇弱,怕睡不安稳,附赠几床丝绸被子并安魂香料,再派人去雇佣酒店的厨子给师徒俩做饭。
  天生水开始推辞几句,后来看沐扶苍殷勤非常,也不再多言,只在最后碧珠打包东西时说:“沐小姐慈善,不胜感激,我身无长物,唯有剑法堪可入目,沐小姐可派一二得力之人,在此时日随我修行。”
  天生水却也是个明白人,沐扶苍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不做推辞,把紫山叫出来:“先生莫怪我贪心,挟恩图报,实在是我家紫山天资出众,埋没了可惜,恳请先生教上一教。”
  紫山期待地望向天生水,她知道自己比起一般人强上许多,只是限于女子之身,终究比不上小辟等师兄,但有了神秘的“内力”在,未尝不能突破男女间的先天差异。
  不料,天生水拒绝道:“这位姑娘是故人之徒,我不便传她剑法。”
  沐扶苍微微吃了一惊,隐约觉得自己想到什么,正寻思着,又听天生水继续补充道:“沐小姐手下的几位黑水众,我也不能传授。”
  碧珠等人面现茫然,紫山若有思索,沐扶苍确实真正的惊了一下,随后想起洪夫人对晋王旧事所知甚多,天生水作为洪烁的恩师,知道这些不算离谱,才放下了心,毛遂自荐道:“我和碧珠可以吗?”
  天生水道:“自是可以,只是习武甚是辛苦,请沐小姐考虑清楚。”
  哪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沐扶苍当场行礼,甜甜叫道:“扶苍拜见师父!”直接敲定关系,不容天生水反悔。
  天生水道:“只是暂时随我修行,不必行此大礼。”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自是要恭敬行礼。”沐扶苍打定主意,一定要黏紧难得的良师。
  碧珠犹豫一下,无奈地跟着沐扶苍行礼拜师,心想,究竟叫小姐找到了练武师傅,小姐难道想流落江湖做侠女去?
  天生水言必行,行必果,回去照顾了一天洪烁,第三日一早就让沐扶苍碧珠在城外空地上随他修炼。
  碧珠换上紧身衣裤,拔下玉镯香囊,无精打采地踩着朝阳来到泛黄的荒草丛里,嘟哝着:“一大清早啊,师父也太实诚了,真想把我们教成江湖高手呀?”
  “江湖高手多好!我们三番五次地遇险,每回,我都是一边躲一边恨自己手脚不够利索,只能叫人保护着。紫山和钟家兄弟固然实力非凡,但不可能每次危机时恰巧在身边,我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如自己学些打架的本事,起码力气大了,逃跑时都有劲。”
  碧珠勉强被沐扶苍说服了:“好吧,为了逃跑而习武。”
  天生水比她们到得更早,远远望去,一身白衣在金色阳光下清洁如云如雪,看得碧珠精神一振,脚步瞬间加快。
  天生水的第一堂课,却是教沐扶苍和碧珠绕着山坡跑步,跑一圈还不够,要一圈接一圈地跑下去,直到他说停为止。
  沐扶苍第一圈还算能应付,等两三圈后,红晕满面,肺如火烧,只是天生水不叫停,她便不敢停,拖着脚步,慢吞吞地勉力小跑,直到彻底瘫倒在地。
  而碧珠早在第一圈时已落后得不见人影了。
  “你约莫跑了十里地。”天生水俯下身,平和地向沐扶苍解释:“在这段时间里,一般男子能跑出二三十里了。先天限制,男人力气有女子三五倍大,耐力也更强,即使习武多年,依然不能完全抵消这种差异,沐小姐想学武,就要吃更多的苦头,而且付出再多,仍比不上男子的成果,你还愿习武吗?”
  “愿意!”沐扶苍捂着火辣辣的胸口,沙哑道:“师父,我不求成为天下第一,胜过世间男子,只愿日后回想,不会为一时的偷懒而后悔。”
  天生水温柔地笑笑:“好,沐小姐有韧性,习武已先成功一半了。”
  碧珠本以为跑步只是天生水对她们的考验,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每日太阳没升起来时,她们就要按着天生水教导的呼吸法绕着山坡跑步,次次累得半死不活,她终于在洪烁吃光了沐扶苍送去的药材,能下地躲着沐家人的时候忍受不住爆发了,向天生水闹脾气道:“师父,我不要跑步了!你直接教我们内功好不好?”
  天生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内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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