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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19

  李敏去小金和梁慧的集资房, 敲开门, 见是骆大姐来开门。
  “骆大姐。”
  “李主任来了。”
  “叫我小李、李敏就行, 又不是在医院的。”
  “哪那行啊。叫顺嘴了, 到医院会改不过来的。你来看梁慧?”
  梁慧从屋子里走出来,长衣长裤穿着袜子带着手套。人不怎么有精神。
  李敏看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就说:“你怎么出来了,孩子呢?我来还钱。让小金回来数吧。怪脏的。”
  李敏把信封交到梁慧的手上。
  “孩子睡着呢。”梁慧接了信封问:“什么钱?”
  “陈院长他妈妈老了, 下午梁主任叫小金过去送份子钱,帮我垫了一份。小金还没回来?”
  “没呢。我爸打电话说留他和我妈在那儿帮忙。你没过去?”
  “我这样的不给过去, 怀孕了要回避丧事的。”李敏摸摸孕妇裙下面凸起的小腹说:“我今天早上不到4点就去科里接班。昨晚是陈院长的夜班。穆杰送陈院长和你爸过去他妈妈家, 他在那边忙到1点才回来,他下午三点要开车回军营。”
  “那穆杰可够辛苦的。他每周都回来吗?”
  “也没有。今天才是第二回。哎,梁慧,你自己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不怎么好。我睡不好, 这头发一捋就掉一把的。”
  “剪了呗。你看我和严虹都剪成短头发了。等明年不喂奶了再留, 两年又能长这么长了。”
  梁慧迟疑了一下,说:“我开春的时候剪过一次了。以为剪短一些就够了。可现在出汗,还不好洗头, 难受的要命。唔, 我也不是舍不得剪你那么短, 就是我头发长得特别慢。”
  李敏热切地蛊惑梁慧:“头发的平均生长速度是每年12厘米。再慢, 三年也绝对会有30厘米了。”李敏用手比量一下30厘米的长度, 然后说:“咱们是剪短, 又不是剃成秃子的, 三年以后肯定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梁慧看看李敏的短发,一咬牙说道:“剪了。你帮我剪一下。到这儿就好。”她伸手在后脖颈子处比量了一下。“我等满月能出门了,在去理发店修成你这样的。”
  罗大姐帮忙找了一张报纸给梁慧站着,李敏要了一条毛巾搭到她肩膀上,并让罗大姐把撮子拿来,操起她家的大剪刀就咔嚓起来了。她剪一把头发下来,扔撮子里一把。几剪子之后,就达到了梁慧的要求。
  “是不是觉得脑袋都轻松了一些?”李敏帮骆大姐打扫头发。
  “嗯。”梁慧点头。“你剪得好熟练哦。”
  “严虹的长头发是我给剪的,刘娜的也是。我们在大学里就是互相剪,用那种折叠小剪刀剪。剪完之后手指头这里都是印子。”
  “出去理发店剪啊。”
  “要两块钱。两天的伙食费了呢。”李敏很认真地说。
  梁慧看骆大姐进厨房了,她转动眼球,凑近李敏问:“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
  “你在财务看得到的啊。”
  “我不是说医院发你的那1000多块钱,我说的是你得的红包。”
  “那个有多有少的。”李敏回避。
  “多少是多少?”梁慧锲而不舍地追问。
  李敏见梁慧那样子实在好笑,但回避不了她就说:“比院里给的多。至于多多少,每个月不同。你问你爸爸就知道了,不给红包咱们也得照样好好做手术,权当积阴德了。”
  李敏见梁慧不信,就很认真地给她解释。
  “你看一个阑尾炎手术,手术费是80块,术者、助手、器械护士、巡台护士各一,总不可能一个人分20块吧。要扣除材料费等。具体分多少,你能看到的。没几块钱。你看我的劳资考核报表,能看到这半年基本只做神经外科的手术,都没有前年和去年挣的多了。”
  “那你也比小金多。他还比你早毕业一年呢。”梁慧心理的不平衡,完□□呈到李敏面前。
  李敏见梁慧这样的态度,再说话就加多了十分的诚恳。“我去年晋了中级,基本工资比他高,手术提成和奖金比例也高于初级职称的住院大夫,我还有行政副主任在身,这个是有职务津贴的。每样都不多,但这些加起来就多了。”
  梁慧点头,李敏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她有比较过李敏和小金的劳资考核表。但她又问:“是不是神经外科比骨科挣钱多?”
  “不是。骨科挣钱是最多的。因为骨科的患者多。”
  “但骨科患者的住院周期长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床位不紧张,在咱们省院才能住到骨折愈合才出院了。”
  *
  梁慧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在李敏站起来要离开了,她拉住李敏说:“李姐,我让小金改去你们科,你说能行不?”
  李敏惊讶,她试探着问梁慧:“小金是什么意见?你跟你爸爸商量了吗?”
  “我没跟他们谁说过。我知道陈院长和我爸都是骨科出来的,小金在骨科也干了三年整了。就是……就是我爸说他得去进修了。可是他在骨科挣钱又不多,干嘛还要进修骨科啊?进修脑外科不好吗?你们科的马大夫和邓大夫……”
  “这个我真不好说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本来是想当产科大夫的。我干外科是很意外的事情。这个,小金换专业的这事儿吧,我觉得你跟你爸爸商量最好了。真的。我现在差不多的事情,也都要问问你爸爸呢。”李敏对上梁慧认真的眼神,回避不了还不能说实话,她就免不了有些结巴了。
  “那你不怕小金去你们科抢了你的位置?”
  李敏使劲儿摇头,努力把心里压抑不住、要溢出来的笑意压下去。再给小金三年,他也达不到自己现在的技术水平。
  想到自己跟随陈院长在实验室一起练习接老鼠尾巴的日子,想做到自己和陈院长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在手术台上磨练出来的默契,李敏的心里升起骄傲和自豪——外科的任何人都错过了和陈院长一起提高、磨合的机会。
  以自己和陈院长的现有默契度衡量,科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得了自己。
  但因为有梁主任,自己要斟酌着和梁慧说话。
  她很认真地对梁慧说:“我们科现在一周只开三台择期手术。一个是分科后,护士数量和能力都跟不上术后护理的要求;再一个是我怀孕,承担不了更多的工作量。
  如果小金过去能担得起一个医疗小组,陈院长会很开心。我们去年底最多的时候一周做五台开颅手术。我真不介意未来两年每周只做两台脑外科的手术。”
  “真的?”梁慧瞪大眼睛问。“小金可以像马大夫和邓大夫那样上手术?我看到陈院长特批给他们俩的手术提成了。”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李敏摸着肚子,笑呵呵地对梁慧说:“你别看马大夫和邓大夫从骨科转到神经外科、也正常上手术、拿提成了,但具体到神经外科的显微部分,颅内的细微之处,也就是神经外科睥睨,哦,神经外科的大夫们常认为开颅是高级手术项目,不大瞧得起其它外科分支。我是说神经外科的最精妙的部分,他们目前还插不上手的。交给他们做的只有开颅、关颅部分,就跟普外科的开腹关腹差不多。”
  李敏是挑好的说呢。有自己这个珠玉在前,陈院长再选人,怎么也不会选一个基础操作比自己差的。等自己半年后轻装上阵,马大夫和邓大夫这辈子都难有更大的突破了。包括想留在神经外科的路凯文。
  那傻傻的路凯文,要是再在自己给他开小灶的时候,还惦记着拉上王大力和苗粤生……李敏就不怎么看好他半年内能取得的进步了。
  本来自己的时间就少,有限的教导他的时间,他还要分给别人一些,该说他傻呢还是傻呢——那就是个傻子啊!
  而且李敏还有另外的猜测,就是路凯文的显微外科操作过关了,依陈院长的性格,应该也不会留路凯文在神经外科。最可能的是把他派去骨科,往手外科的方向发展——那是省院最有机会填补的一个空白。
  向主任和王主任已经完成了十几例的断指再植,骨科上一任住院总磨刀霍霍想把手外科作为专业,以陈院长和向主任的关系考虑,他应该不会把手外科留给向主任把持的。
  至于神经外科进人的事儿,李敏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是男人,没有生育这一关要过,马大夫和邓大夫都没可能留下。
  还有一个是很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省内人口数量以及脑部疾病的发病率。综合考虑,很可能在未来的三年五年,都不会再进什么本科生。李敏确信陈院长还会再招研究生。以后想进省院的神经外科工作,得是他的研究生。
  至于遇上意外事故,有马大夫、邓大夫在,有在神经外科轮转过的路凯文这些人等,临时拼凑出来两个医疗小组就足够了。
  然而李敏心里猜测的这些话,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她任由梁慧揪着手套沉思,她有足够的耐心陪着梁慧。看梁主任的份上了。
  *
  梁慧终于抬头了。
  李敏平和地对她说:“我们科现在有一层楼,满员负荷是60张床位。但神经外科最怕出现术后交叉感染,所以平时只设置了40张左右的床位。这些床位理想是两个医疗小组最妥当。
  要是能有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人,分领一个医疗小组,对陈院长、对省院来说都是好事儿。”
  “所以,你不反对小金过去?”
  “当然不反对。任何人过去我都不会反对,我也没权利反对。进人的事儿,陈院长说了算。不过根据我们科现有的护士数量、能力和水平,从临床安全看,我们科一周做四台手术是最多的了。两个医疗小组,一周做两台手术,我也不会感到累啊。
  但不管怎么说吧,梁慧,你要能听进去我的话,这事儿你一定要先跟你爸爸商量。你爸爸同意了,你再跟小金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因为梁主任,李敏愿意好好跟梁慧掰扯这些。但梁慧又不同于陈鸿雁,有些话还不能说透……唉!真难为人。
  李敏的态度是很诚恳的,她拿出几年前参加辩论比赛的精神头跟梁慧说话。一番话说完,也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因为很少对李敏笑的梁慧,见她这么推心置腹地跟自己说话,终于对李敏展开了笑颜。
  “谢谢你,李姐。我等陈院长这事儿完了以后,我问问我爸。”
  李敏连连点头,赞同梁慧的决定。
  “这事儿就得问你爸爸拿主意。其实外科的事情也很难说的。骨科也有高精的分科,比如骨科的断指再植,咱们省院也做了不少病例了,可实际上骨科能做的人也就那么三、两个。解剖谁都了若指掌,怎么做谁都明白,但是精细处的血管、神经吻合,就是最考验显微外科基本功的了。”
  “那你怎么就行?我知道你今年春节做了断指再植的。你才上班两年的。”
  “我?我大概是老天爷赏饭吃啊。嗯,也跟我小时候被我姥姥压着做针线活有关。我会绣花的。简单来说,就是绣花针从反面上来的时候,我不需要把花撑子反过来看落针点。针距多大才符合要求、用力多少才不会拉断线,这部分我小时候练过了。”
  “这样啊……”梁慧就有些怅然了。“李姐,其实小金每天在家也不停地练习缝合,但我爸还是说他差了点儿。那点儿是小时候没练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才当两年的外科大夫,我说的都是自己,放别人身上未必对、未必合适。但能不能当外科大夫,能不能当好,天赋应该还是有关的。你看普外的卞主任和许主任就不如你爸爸。普外的谢主任,手术也比他俩做得好。所以我觉得手术能不能做好,与个人还是有关系的了。”
  李敏与梁慧聊得比较久了,在梁慧再没有新的问题提出来时,她果断地抓紧机会告辞了。
  *
  回去的路上,正巧碰上龚海和刘娜带孩子回家。
  “敏敏。”刘娜拉住她。“敏敏,陈院长他妈妈老了,你随多少钱?”
  “他是我老师,我不能跟科里随份子。”李敏避重就轻。“你要愿意跟科里随份子就随。你不随,他也不会挑你。但龚师兄还是随一份吧。陈院长记得你的。”
  刘娜不悦地翻白眼给李敏:“你是说陈院长不记得我?”
  “肯定记得啊。从你姐夫、从龚师兄都应该知道你。嗯,从我这儿,他也知道你。但就是从你本人不会啊。”
  刘娜气得要扭李敏。
  “你这人怎么听不得实话。咱们省院这几年每年都分来不少的大夫护士,你说说你的特点啊。”
  “我问你真话呢。”
  “我没说假话啊,你问龚师兄,是不是?”
  龚海抱着六六笑。
  “娜娜,我要回家了。随不随的对你来说意义都不大,你钱多就掏个三、五十。不然就算了。”
  李敏跟六六拉拉手,然后辞别了他们夫妻俩。
  “娜娜,李敏说的在理。”
  “我知道敏敏没说假话哄我,可是严虹……”
  “她是有事儿求陈院长吧。”
  “咱们就不求了吗?进修、晋职称,这些都要经医疗院长签字的。”
  “那不同。全院1000多号人,还人人都随礼啊。你要不信咱们就去问你姐。”
  刘娜撅嘴道:“我就是生气严虹下午过去都不喊上我。”
  “喊你干什么?你当那是什么好事儿啊! 严虹和潘志去,是因为潘志的工作调动。”刘红气恼。“你姐夫下午过去了,随礼的钱至少是1000。你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往里扔那个钱做什么?啊?”
  刘娜被她姐姐喷得节节败退,小声说:“怎么要给那么多钱啊!”
  刘红看着不懂事儿的妹妹来气 。
  “你姐夫找他同学把你分来省院,几顿饭吃下来,没有1000也有800了。在医大筒子楼要个单间,两瓶好酒一条烟,也是大几百块。人家陈院长什么也没说,咱们一分钱的礼没送,就要了你姐夫过来做副主任。副主任的待遇啊,一个月多了不止200块。还有这个半价的房子……那不是我们欠下的人情啊。”
  刘娜立即瘪了。她嘟嘟囔囔道:“陈院长这回可发了。”
  刘红气得手指点上刘娜的额头。“你说的什么话!人陈院长仗义,没有像别的人那样先要钱后办事儿。他家办丧事也没通知你姐夫。是我们春节请了医大那几个校友吃饭,不然想花钱都未必有这个机会。”
  刘娜受教,猛点头再不敢说话了。
  “人情往来你有得学呢。”刘红见妹妹堆了,就把枪口对准龚海:“龚海你别老充好人。该教娜娜的你不教,你是准备把娜娜当闺女带啊!啊?”
  龚海摸摸鼻子没敢吭声。自己这次挨吃哒,真一点儿也不冤。就不该图省劲儿把娜娜弄大姨姐这儿来。随便她在家嘟囔一会儿,自己拿起书本,她也就跟着看书了。
  霍博士见妻子数落到龚海那儿了,赶紧圆场道:“娜娜,你出去可不能说啊。你别看省院闲话多,那是唐书记不管。真要揪的话,大会小会挨批评、被科主任另眼对待的也不是没前例。真查到是你说的,不仅仅是你,就是我和龚海也没好。明白吗?”
  “嗯。我不说。我跟谁也不说。”刘娜赶紧保证。然后就催促龚海:“走啦,回家看书去。”
  “你俩在这儿看。龚海,你这周的该背的,你背完没?老霍,你给他检查。我跟你说你别给他打掩护。要是他明年考不过去,我拿你是问。”
  霍博士在心里哀嚎自己无辜躺枪,但还是马上行动——揪龚海背课文。好在龚海知道用功,虽不是很流利,也磕磕巴巴地背下来。尤其是该掌握的知识点全记住了。就是发音吧,算了,职称英语不考口语……
  一次过关,皆大欢喜。
  小夫妻得以抱着孩子回家。
  *
  一楼罗主任家里,罗老头很不高兴地对女儿和女婿说:“你俩下午就应该带我过去。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
  上回陈院长给我做手术,连一口水都没喝咱们家的。今年这才给我补了一块脑盖骨,又是连根烟都不抽。人家给你们两口子脸面,我和你妈妈也不能装糊涂啊。”
  罗主任示意丈夫去哄自己亲爹,她自己把亲妈搀去厨房的阳台,耐心地小小声地跟亲妈说心里话:“妈,我不是不想你跟我爸过去。主要是我爸今年夏天的精神头照去年差了很多。那种场面,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罗老太太叹口气,丈夫的身体既往看着还不错。可从去年受伤以后,真的就是一个月不如一个月了。这人老了,就怕这样,一场大病亏下来,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唉,你爸爸啊……”罗老太太又叹息了一声。
  罗英赶紧安慰她妈妈:“妈,我爸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人年龄大了。”
  罗老太太摇头道:“英啊,你不用劝我,我这七十多年见的多了。我都明白。树老枯心,你爸他那是先从里面败起来了。去年的那场病啊,不过是个引子罢了。”罗老太太努力给闺女做个轻松的表情,但她的伤感还是没能藏住。
  “妈,你别伤心。我爸血压什么的都挺好的,他慢慢养着也就恢复了。”
  “嗯嗯。”罗老太太接受女儿的暖心说法,转而问起丧事。“丧事办的怎么样啊?”
  “去了很多人,老太太福气不错,重孙子看着比咱们罗天还大呢。”罗英下乡多年,虽然那时候不准大办丧事,但是丧事该有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挂红了?”罗老太太吃惊地问。
  “是啊,还礼的小伙子里,有个一把抓的孝帽上扎了一段红布。还有供桌上也都铺的是红布。”罗主任挑老太太感兴趣的说。
  “那老太太是好福气。”罗老太太羡慕道:“我听说她年龄也不是很大的。”
  “73岁。我特意看了。”
  “那能见到重孙子不容易啊。唉!现在要晚婚晚育,稍微差了那么一两年,后面就能差了一辈人。不然你看你大哥过了五十岁的人了,也该有孙子的年纪了,可你大侄子还没够晚婚年龄。不知道我和你爸到时候能不能披红戴绿。”
  “能的能的。妈,你和我爸一定能活到百岁,我大哥那时候肯定能有重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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