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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极必伤

  “这人的际遇呢,也真是难说。楚美人要早生上十几年啊,也能过过金枝玉叶的日子。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霍妩拿眼角扫一眼越荷平静的面色,似笑非笑地问道:“越嫔,你说是吧?”
  越荷垂首道:“贵嫔娘娘说的是。”
  侍寝无封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儿。只是一则,楚怀兰身份若以前朝时论,是高于越荷的,入宫位分却低了越荷一肩。二则,之前侍寝的几位新人都有晋封或赐下封号。三则,楚怀兰位分原本就偏低,皇帝招她后却毫无表示。四则,新人的侍寝原本是按着位分高低来的,到楚怀兰处却恰好错开……种种都指向一个结论——皇帝并不喜欢楚怀兰。
  霍妩见她这般无趣,悻悻地倚了回去。她虽还未搬迁到仙都宫主位居住的和欢殿,也还未行册封礼,却已经是得了皇帝旨意的准宜贵嫔,合当执掌一宫,因此越荷的每日向她请安,也就成为了一种义务。
  霍妩不开口,一时便有些冷场。薛修媛原是清冷的性子,不在意这些,然而念及霍妩怀着身孕,便淡淡笑道:“际遇一事本就难说,谁又能下定论?楚美人侍奉圣上,也是莫大的福气。便是娘娘,从前也未必料到过今日的福气罢。”
  薛修媛这话说得淡然,霍妩却是又横了越荷一眼,眼梢轻扬,慵懒道:
  “话是不错。”
  “只怕是有些人鸠占鹊巢……盗了自己不该有的福气。不知这又怎么论呢?”
  薛修媛微微一愣,霍妩这话说得刻薄,实在不像她……何况越荷不过侍寝了两日,未来如何还未可知,哪里就值得霍妩如此?转眼去看越荷,霍妩此话实在容易叫人离心,却猛地看见金羽白着一张脸儿,俏生生立在门槛外。
  霍妩也见着了金羽,微微有些诧异却并没坐直身子:“哟,这不是金嫔?怎么来本宫这儿呢?”
  却见金羽抿出笑容福身道:“给宜贵嫔请安。贵嫔娘娘玉安。”等霍妩叫了起才道:“嫔妾来寻越嫔说话,不意越嫔还在娘娘处呢。”她身量纤弱,柔美的脸上自有一股坚毅与倔强,此刻却端庄得体地微笑着,“嫔妾想着自己也该来拜见一次贵嫔娘娘,祝贺娘娘晋封之喜。不过娘娘的宫人们大都忙着迁宫事宜,领嫔妾进来的姑姑又突有要事,嫔妾原想自己先候着命当归进来通报……”
  霍妩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突然起来一阵反胃,她也没心思再说什么话,只淡淡道:“你的心意本宫晓得了——且与越嫔下去罢。”
  金羽与越荷谢了恩,自是退下。霍妩匆匆入内室干呕不至,薛修媛正欲随去,心中忽而闪出一个念头:
  方才霍妩那番“鸠占鹊巢”之语,恐怕并不是对着越荷,而是想起了一贯与她敌对的小李贵妃玉河吧……姐妹都是李贵妃,入宫就压她一头,难怪霍妩不乐……只是金嫔她又有什么忧愁的呢?脸色那样不好?
  念头越扯越远了。薛修媛摇了摇头,起身步入内室,暗自祈祷上天让宜贵嫔少遭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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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儿是歇的不好么?怎么脸色这样差。”
  越荷与金羽对坐着,见金羽缓缓饮了一盏仙居碧绿,方问道。
  金羽含笑摇头:“哪有呢,只是吹了风罢了。”又道,“是轲姊没歇好呢,昨晚上嚷着要喝茶,我实在拦不住。结果半宿没睡着,现下还在补眠。”
  “难怪仙儿独身来了。”越荷笑道,“仙儿喜饮仙居碧绿——都有一个‘仙’字,实在是巧了。”又想起皇帝因苏合真将苏合香改名为清夏香的旧例,不由一叹。
  金羽却是微微怔了,旋即笑道:“是了,是巧——我顶不耐烦大家管我叫金羽的,不妨以后便称金仙儿罢。‘羽’本是——本是一个道士取的名儿,说是终究与道家有缘。可叹我一个宫嫔,难不成还能修道去么?”说着两人俱是一笑,只是金羽——金仙儿的笑中略含一丝苦涩。
  金仙儿又道:“今日我来,不过想与姐姐说说话——楚美人的事,你我虽都清楚,只怕她自己一时想不开。我听人说,慧婕妤是个极美丽极剔透之人,必然会好生宽慰堂妹。故而姐姐不妨晚些去看楚美人——万一她心里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心直口快了些什么,倒闹得大家都心里难受。”
  越荷微微一笑:“难为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原也是这个意思。她们堂姐妹想必正在说话,去了也是干等着。仙儿,叫你费心了。”
  金仙儿盈盈一笑,道:“我自是愿意为姐姐费心的——不知姐姐可有这个意思?”
  她原不是多么争强好胜的性子。然而入了宫,代表着家族的脸面,金仙儿也绝不愿意任人揉捏。她虽外面柔弱,内里却是刚毅,心里有着自己的主意。现下宫中除了苏贵妃、慧婕妤等避世的,剩下无非就是李贵妃与宜贵嫔两派。而镇国公府与霍氏有隙,宜贵嫔那边是去不得的。至于李贵妃——镇国公府现下虽没落了,权柄不如李氏,然而两家家主还是平辈论交,未分主从。她是金氏在宫里的女儿,哪能就这般轻易低了头?仙儿素性聪慧,自然不会看不出越荷与楚怀兰中,谁是被挑中的人。
  越荷欣然,道:“宫中岁月漫长,虽不知未来如何,但越荷愿与仙儿互相扶持,只盼不必相负。”
  金仙儿婉丽的容颜上露出清浅却真心的笑意来,她那对极为柔美的狭长眸子中似有水光氤氲,却又很快转而为无。她温婉颔首道:“仙儿与姐姐同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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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忠福觑了觑皇帝自右相离去后便分外阴寒的面色,终究是担心占了上风,乍着胆子出了声:
  “圣上,今儿个在何处用哺食啊?”
  江承光微微抬眉,便见自己的大太监一脸惶恐地下跪:“奴婢死罪。”遂出了口气道:“起吧,朕晓得你关怀朕的身子。”赵忠福不过是盼着借哺食的由头让他去哪个妃嫔那边歇着,别再头疼。只是哪就那么容易解了心头之患呢?
  “朕多久没去看大公主了?”
  赵忠福不敢抬头:“回圣上话,半个月了。”
  那帝王顿了顿,又继续问道:“苏贵妃身子还爽利?”话才出口,心却一灰。
  赵忠福唯唯应道:“苏贵妃那边仍是秦太医看着——没来回报,想来也就是往日那般了。”
  江承光沉默许久,道:“朕就不去看她们了——记得叫尚食局地做些分量少少的蟹黄豆腐与盐酥鸡送去罢,公主爱吃。苏贵妃那边,仍是用上等血燕将养着。朕——朕去看看越嫔罢,不必叫人去传,直接与朕去便罢了。”说毕也不再理会那折子,只是丢下径自出门,赵忠福忙是跟上:
  “圣上您先等等,奴婢还得叫人备辇哪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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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承光进牡丹阁前原不想使人通报,只是既然来了仙都宫,没有不去瞧一眼宜贵嫔的道理。因此等他再回转过来,已见越荷出来迎了。
  越荷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外搭一件鹅黄琵琶襟上衣。珊瑚嵌珠碧玉簪于云鬓间探出,给她增添几分娇美,正是前次事后江承光所赏赐的一物。
  “阿越。”他唤她,眉目舒朗,似温情又似无情,“不必多礼了,起罢。”一面说着一面执了她的手步入阁中,小茶正捧着一盘水晶饺上桌,江承光微微一笑道:“朕没使人通报,倒叫你这里匆忙着了。”
  越荷观他面容,并无为哺食尚未布好而不满,道:“本就是哺食的时分,嫔妾原就要用膳了。只是听闻圣上来了仙都,总得额外准备着些。虽然匆忙,总算还赶得上。”她一面说,桑葚一面已捧了最后一道通花软牛汤上桌,“这下算是齐全了。”
  江承光见她自若,不禁又要生出感慨。只是嗅到一股淡淡甜香,又扫视一眼桌上菜样,奇道:“怎么有奶香味儿?”
  越荷一愣,小茶已清脆地答道:“主子方才用了些胡乳达和乌日莫呢,是姚黄姐姐的手艺。”童稚的声音念到胡名时,显见得还有些别扭。
  越荷见江承光神情,心中一叹,道:“便是奶豆腐和奶皮子。”
  从前,太子侧妃李氏月河随太子出征,深入北疆游牧之地。行军途中免不得就地取材,便也尝过那些游牧民族的食物。记得那些胡人最常食用的便是牛羊肉与牛羊乳。太子出于好奇,也命人做了奶茶、奶酪、奶豆腐、奶皮子等来尝,却嫌腥味儿重吃不下去,又不好浪费食物。恰好侧妃李氏品尝后竟十分喜爱,太子便全数赐给了李氏,日后回府后还特意带了胡人厨子,让李侧妃得以继续享用那些奶制品。后来汉人厨子对那奶豆腐等做了改良,吃起来细腻柔软多了,太子也能吃下一些。只是太子府中,依然也只有李侧妃喜爱用这些。
  江承光只道:“取一盏来朕吃。”又看向越荷:“你不是江南那边长大的么?怎么想到吃这个?”
  帝王心性最是爱生疑,换做旁人这般他定时要怀疑是谁打听到了太子府旧事来牵动他的情肠,只是既然是越氏——越荷,他不愿追究。只作一切都是巧合,不过要她解释一句罢了。
  越荷暗叹一声,自己与江南的越荷之间终究是有许多不同的,总得一一圆过来。她不愿意为了扮演那个江南姑娘倒没了自己。遂简单道:“无非是听人讲起过,恰好姚黄会做。”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承光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是啊,怎么可能是故意为之呢,毕竟李侧妃——贤德贵妃虽然死后尊荣,生前却是遭到九五之尊厌弃的人儿啊!越氏初入宫,哪里会知道旁的那些。遂不再怀疑,只道:“陪朕用哺食。”接过盛着奶豆腐的青瓷碗,深深看一眼那莹白滑腻,江承光饮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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