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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可以想象。”游裴涴点了点头,家族势力滔天,她们又是族长的嫡亲女儿,恐怕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被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吧。
  “尼古拉丝家族权势显赫,传闻,他们的第一任族长与中央教会的一代教皇私交甚好,以至于后来,尼古拉丝家族和中央教会的关系,一直有紧密的关系,甚至历代有两任红衣主教,成为了尼古拉丝家族的门客。”提及这个家族,教皇的语气感叹了几分,“然而,说也奇怪,尼古拉丝虽然拥有雄厚的家底和威望,家族里却从没出现过一个光明体质纯度高于五十的孩子,所以当教宗大人把月白姐妹俩带到教会洗礼的时候,虽然瞩目,却没人对她们洗礼之后的结果抱有期待。”
  “结果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月云的光明体质达到了惊人的八十,而月白……百分之五十五的纯度已属上佳,超过了当时十二个洗礼孩子当中的九个,但相较于一鸣惊人,让所有人震惊的妹妹,只能算普普通通了。”
  教皇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十一岁那时的场景,声音随着回忆的推动,轻柔了许多,“尼古拉丝的族长自然狂喜万分,月云不单是尼古拉丝家族首个拥有八十纯度的天才,也是悠久远古以来的第二十一人,一时她的天赋,配着尼古拉丝家族的头衔,几乎传遍了每个国家。”
  “如此高的天赋,注定是要留在中央教会,往后成为受人尊崇的红衣主教,甚至教皇的。她们的母亲,族长夫人切西娅自然也是欣喜万分,但她是个好母亲,没有偏心月云的与众不同,反而担忧相较之下平凡的大女儿会受到影响,因此请求教宗大人把月白一同留在教会。”
  “一开始,因为月云天赋实在过人,月白又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教宗大人答应了切西娅的请求,留下了月白。”教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般的笑容,“月白和月云虽然是一胞姐妹,长得却是两个极端,连性格都浑然相反。月云长得清丽纯洁,天赋又好,很多孩子想和她做朋友,神职人员也都喜爱她,但她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而月白呢,她的美明艳夺目,却有着温婉美好的笑容,无论听谁在背后比较着自己和妹妹,都没有过不高兴,反而走过去,带着骄傲而不让人反感的笑,对她们如数家珍自己妹妹的优点。”
  “父神偏爱百合花,其中又以白色的百合为最,月云的外貌更贴近百合的清丽纯净,但久而久之,众人谈论更多的,是那个拥有着美好笑容,言行举止仿佛不染一丝尘埃的月白。”说到这里,她的嘲弄更浓了,“教宗大人对我们几个孩子一视同仁,但我很明白,教宗大人对月白更喜爱,一个对谁都如沐春风的少女,脾气又好,谁会不喜爱呢?就连父神……”
  “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教皇的嘲弄变为了冷冷的叹息,隐隐带着不易察觉的羡慕与钦佩:“哪怕以月云的天赋,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是无法通过祈祷受到父神过多注目的,月白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每一次的祷告,父神都会在她身上降下光明之力,十六岁那年,她拥有的光明之力就超过了我们所有人,甚至超过了红衣主教,与教宗大人相媲美,而洗礼之后,她的光明体质的纯度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百分之百,百分之百,这已经不是人所拥有的光明之力,而是神力了,而这并不是全部。”
  “她十八岁成人那天,漫天的白色百合花瓣从空中飘洒而下,父神更在她身上设下了自己的一道神念,任何企图对她用光明之力的人,都会受到光明之力的反噬。”教皇忽然抬起了自己的手,手掌向上,似有似无地喃喃了一句,“这也是我现在想不通的地方。”
  “什么?”这句话游裴涴没有听清。
  “我说,但她从不知足。”只一晃神,教皇就恢复了她淡淡的表情,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每个人都认为,她会是毋容置疑的下一任教皇。”
  游裴涴心有戚戚地赞同,就教皇娓娓道来的这些事而言,月白这个女孩可以算得上是逆天了吧?名副其实是神的宠儿啊……
  “成为红衣主教,才有机会成为教皇,而要成为红衣主教,需要得到父神的认可。中央教会的红衣主教之位只有七席,只会少不会多,若七席席位已满,只有当其中一人受到过半数的非议,或是殉道,才可能有新的红衣主教诞生。我们十九岁那年,一位红衣主教在凶险的索兰之地死在异教徒的手中,那时,没有人怀疑她不会成为最年轻的红衣主教。”
  “考虑到月云的光明体质纯度也高达百分之八十,光明之力仅次于月白,教宗大人把她一同作为红衣主教的候选人,因为当时没有人比她俩更受父神眷顾,两位候选人又都出自尼古拉丝,尼古拉丝家族的风头一时达到了鼎盛时期。”说到这里,教皇看了游裴涴一眼,这才缓缓说了下去,“但谁也没想到,父神最终认定月云成为新一任的红衣主教。”
  “多少次,你给了我希望又让它破灭,既然如此,这个祭司不做也罢!”游裴涴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回廊之门里看到的画面,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她几乎能想象到后来的事——月白表面不显,心里却记恨不已。只是她不明白月白那句话的意思,像教皇所说的,古神对她的恩宠到达如此地步,她又有何不满足的?难道只是因为贪得无厌吗?
  “我和月白,从小交好。”教皇的脸色想到了什么似的沉了起来,语气也渐渐尖锐了起来:“在父神选择月云之后,我三番五次过去安慰她,本以为她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在乎,可你知道吗?她竟然对父神有了那种想法!简直是在亵渎父神对我们的宠爱!”
  那种想法是哪种想法?
  教皇愤怒隐忍的神情让游裴涴迟疑了一下,脑海里拂过一张高高睥睨的脸。
  她的意思,该不会月白……
  “一个信徒,对父神有了不该有的亵渎之情,月白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她竟然因为接受不了父神把宠爱分了一丝给自己的妹妹,有了那么可怕的想法!”教皇面色铁青,语气带着颤抖,“红衣主教的位置算什么?在我看来,父神没有选她只是为了补偿月云多年来活在她的光芒之下罢了,父神是那么仁慈,她却为了自己的私心亵渎了这份偏爱!”
  “她以为父神传播福音为名,去了异教徒最多的索伦之眼,一个与外宇宙最近的荒漠之地,只有我知道,她是为了去见一个神。”教皇冷冷地捏紧了拳头,表情似讽刺,似不屑,“当然,她不仅骗人的高手,连神都被她骗了。”
  “回廊之门,一个诡秘莫测的地方,据说记录着所有宇宙中每一个生灵的本源,不单单是我们世界所在的宇宙,这意味着对凡人而言难以想象的危险。那时,只有中央教会最有权威的几个人知道回廊之门的存在,没人会想到回廊之门的其中一个入口就是在中央教会,但保密不是怕泄密,而是怕外世界的其他生灵对此有想法罢了,因为凡人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们理解不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就像我现在,也只知道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帮助改善光明体质。”
  “有些世界,有一部分是接壤在一起的,而接壤在一起的部分,是最脆弱的。不幸的是,拉莱耶最脆弱的地方就在你来的那座城市,恩盖伊。”说到这里,她冷静了一些,“我不相信没有那个外神亚弗戈蒙的帮助,月白能轻易找到异世界的入口,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拥有那么多人的爱,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最终弄得好像这个世界背叛了她一样,把一切都搞的天翻地覆,恨不得毁灭所有。我……也恨我自己,明明早就听到了她的计划,却始终不相信她会这么做,等我后悔已经晚了。”
  教皇的手抚上水晶棺面,声音有了一丝沙哑,“原来我至始至终没有了解过她,她把真实的自己藏得那么深,她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恩盖伊封印被破,黑暗降临,等光明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天空没有了,守护着每个城市的神……也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再无踪迹,就连父神……也不再回应我们的祷告和祈求。”
  “亚弗戈蒙是外神?”游裴涴的注意却被她的上一句话所吸引,心咯噔了一下。她很清楚外神的意思,古神是创造这个世界的至高神,追随他的神就是凡人口中的神祗,而外世界的神,无论善意或恶意,都会被称为外神。
  教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倒是忘了,你也见过亚弗戈蒙。没错,他是外神,但他不属于任何宇宙,任何世界,回廊之门超脱于宇宙之外,他,可以说是每个世界的外神。”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游裴涴压下心底冒出的惊叹,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这还是不能解释他的本体为什么和阿撒托斯那么相似。
  教皇没有留意到她的惊疑,只是愧疚地注视着棺面里年迈的老人:“教宗大人……为了避免拉莱耶进一步遭受外世界的破坏,也为了防止它毁于内乱,催动了古神留下的一滴神力,然而纵使教宗大人的光明之力浑厚无比,凡人催动神力是需要代价的,他为此……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教皇的语气里并没有显露太大的悲伤,但沉缓的语气却感染到了游裴涴,她可惜地扫了棺面一眼,想起看见过的那个目露慈爱,安慰着月白的老人,一时也有点伤感。
  “二千万年前,教宗大人殉道,你可知我继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教皇却在此时打破了若有若无的悲怆之气,淡淡地开口问道。
  “找亚弗戈蒙?”游裴涴直觉地回答。
  教皇诧异而又赞许的视线投向了她,点了点头:“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亚弗戈蒙。”她的眼神深远了起来,仿佛在压抑着某些情绪,而后缓缓说道:“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不会找上他。”
  “神隐时代降临,我不是唯一一个察觉到异常的人,几年之后,没有光明体质的普通人发现自己不老不死,好像停留在了神隐之前的那一秒,而拥有光明体质的人,体内的光明之力每天都在减弱,光明之力散尽的那一刻,就是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刻。”教皇看见了游裴涴震惊的神情,轻笑了一声,“生老病死是自然秩序,就算拥有光明之力的人,寿命虽长,也不是没有终点的,若是一个世界的自然秩序受到破坏,每个人都不死不灭,那后果是无法想象的,当时,人们才勉强刚刚接受四国之分,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意外考验,我每天都在焦虑应该怎么办。”
  “神隐之后,月白失踪,月云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整个人消沉寡言,如行尸走肉一般,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就连衣穿住行,都是侍女亲力亲为。她未殉道,我也无意把她从红衣主教的位置上拉下去,毕竟……她是教宗大人加持的红衣主教。”教皇叹了一声,“没人可以帮我,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想起了在中央教会隐匿着的那个入口,回廊之门的入门。众神隐匿不知所踪,我抱着他是外神的侥幸心里,破罐破摔地走了进去,希望可以找到他。”
  “我……费了很大的功夫,但总算是找到了他,我告诉他,我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但……他好像知道我的来意,打断了我准备好的一番话,平静地告诉我,他是所有生灵的指引者,只要能拿出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和他做交易。”说起亚弗戈蒙的时候,教皇的语气有些急促,却不知这样的急促是为了什么。
  “我提出了我的要求——你应该也猜到了,重置这个世界生死的秩序,但这不是针对拥有光明体质的人,而是没有光明体质的普通人。事实上,我一直都认为,拥有光明之力,已经比常人多出了许多寿命,光明之力殆尽之后的殉道,也已是比普通人的正常死亡长寿许多了。”
  顿了顿,教皇继续说道:“但他告诉我,拉莱耶如今被分割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当中,死亡和时间无法逃脱,才会出现这样的异常,若帮助我,他需要耗费巨大的神力,因此他提出了他的条件——无论光明体质与否,所有凡人都必须接受化神水的考验,按高低等分住他建造的通天楼中,除了中央教会总会之外,哪怕是一城的城主,权势再大的家族,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府邸。”
  “而指引者降下神谕之后,哪怕是对划分四国不满的各国王权贵族,都不敢有丝毫不满。人,终究是敬畏神祗的。”
  游裴涴惊讶地瞪大了眼,教皇的意思,难道化神水不是古神的考验,而是亚弗戈蒙提出的要求?
  教皇望着她诧异不解的神情,苦笑了一声,“我并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化神水是教会的禁水,上古时期,教会一直是用它活生生把异教徒折磨至死,可想而知,它对人体的威力有多大。不过后来,这种不人道的手段被勒令禁止了。”
  “可是你们说,月白也对化神水没有反应……”游裴涴疑惑了,如果化神水是禁水,又在神隐之后才重新面世,那月白又是如何拿到的呢。
  “化神水,是化神池提炼出来的神水,当初,父神创造这么一座神池,是为了检验信徒的信仰之心,但当他发现自己投入的神力过于精纯,连追随自己的丰收女神都在化神池中化为一片灰烬,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从此,化神池被封在审判殿以南的峡谷中,除了审判长无人可以进入。”
  “这么危险啊。”游裴涴想起那个画面,背后一阵发凉。
  “月白闯入化神池是个意外,也是最开始小孩们的恶作剧,我也不清楚缘由,只是后来听教宗大人说,她落到了化神池里,安然无恙地走回来了。”教皇的眼神闪了闪,带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指引者很清楚化神水的威力,把一种名叫圣露的神物交给了我,并告诉我,要为每个在化神水之下坚持的人计时,若达到了他的标准,他会给予意想不到的回馈。”
  “你是说,进入回廊之门的资格。”游裴涴对亚弗戈蒙算是有一丝了解,就拿他和自己的交易而言,他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他绝对喜欢在踩别人一脚之后赏一颗糖。
  “是的,从来没有第二道考验的说法,回廊之门,是他所说的回馈。”教皇扯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却并无后悔之色,“在我看来,这个交易绝对是划算的,只要能让生死秩序重新流动。二千万年以来,达到指引者所说标准的人并没有多少,一开始,我担忧进去的试炼者遭受未知的危险,便用古书上记载的魂魄之咒,以精神之力唤出他们的魂魄,取代他们的身体进入回廊之门,这样,我的精神与他们联系在一起,若他们遇到任何危险,我都能感应到,然后把他们强行拉出来。”
  “三个月,是魂魄离体的极限,过了这个期限,它们会脱离我把它们和躯体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精神,不过每一次,我都能安全地把它们带出来,而每一次试炼的人从回廊之门里出来,我都会惊讶地发现,他们身上的光明之力上增了数倍。”说到这里,教皇紧紧地皱起了眉,担忧之色渐浓,“只有这一次,我的精神之力被强行隔断,我完全感应不到他们了。”
  游裴涴沉默了一会,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也就是说,也没有第三道考验了。”
  教皇并未察觉到她的沉默,似乎也不想在那上面多做停留,顺着她的话回答道:“不,每个从回廊之门里出来的人,只会记得自己去过那里,而忘记自己在那里经历的一切,但疯狂增长的光明之力让他们对回廊之门产生强烈的依赖感——生死秩序流动,拥有光明之力的人却依然要倚靠体内的光明之力维持生命,从回廊之门出来,相当于把自己的生命翻了好几倍,他们又如何不为之疯狂。”
  “所以这第三道考验,是为所有想再次进入回廊之门的人所设立的。”教皇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进入疯狂山脉,带出一瓶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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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世界在她眼前豁然开朗,少女多日的疑虑总算有了解答。
  但这一切并不是全部。
  总有一些未知的,危险的,奇怪的东西,在背后默默推动着她一步一步,踏上他早已为她计算好的路。
  她对月白的观感实在不能算好,在她看来,一个人若不能知足,就只能越陷越陷。
  最后的结果不是毁灭他人,就是毁灭自己。
  拉莱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可她不是月白,无法从主观的诉说中清楚意识到真正客观的缘由,于是一种矛盾的感觉开始逐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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