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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分卷阅读_11

  一名黑衣人跟在他的身后,疑神疑鬼,四处张望。
  武独:“发现端倪后,不要再擅自行动。”
  黑衣人冷笑道:“武独!莫要忘了,将军是令你来协助我的!身上带伤,还能逃去哪出?”
  “这功劳不敢与祝兄争抢,若嫌我坏了好事,祝兄自去找人无妨。”武独道。
  那黑衣人一瞥武独,冷笑一声,话也不说便转身离开,隐入上京的院落中。
  武独沉吟片刻,遥望远处,朝着正街集市上走去。
  段岭叩开“荣昌堂”的后门,在风雪里闪身进去。
  “大夫出诊去了,什么病?”
  “流血!”段岭恳求道,“人不动了!大夫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伤?”掌柜不耐烦地问,“男的还是女的?病人多大?”
  段岭连说带比划,焦急万分,掌柜醉眼朦胧,只告诉他大夫也不住这儿,在两条街后头住着,今夜过来喝酒时,东街一户人家难产,大夫便提着药箱去看诊了。至于哪一家,掌柜也没问清楚。
  眼看段岭都要急疯了,掌柜却慢条斯理,醉醺醺地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给你拿点金创药,配点生肌活血的药材,回去煎服,退热后便好了……”
  掌柜踉踉跄跄地上楼去配药,段岭坐立不安,在柜台后站着,想起从前有人说过,人参包治百病,于是搬了椅子,爬到药柜上去找人参。
  此时前门又响起叩击声。
  “有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道。
  段岭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根老山参,犹豫不决。门外“咔嚓”声响起,明明上着锁,也不知如何进来了个客人,段岭忙蹑手蹑脚地下来,跪在椅上,放好灯,从柜台上朝外张望。
  来者是个年轻男人,一身雪,左手揣在怀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右手露在外头,冻得通红。
  男人手指修长,侧过身,手肘架在柜台上,低头居高临下地打量段岭,端详他的双眼,段岭个头太小,在柜台后只露出半张脸,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威慑感。
  男人脸庞瘦削,双目深邃,颧骨分明,肤色略深,双目眉毛浓黑,犹如草书飞扬的一捺,侧脸下方的脖颈处,有一枚墨色的古铭文刺青,像是一只异兽的侧面剪影。
  “大夫呢?”年轻男人淡淡道,继而手指一错,现出指间的一枚金光灿烂的珠子,段岭登时被那漂亮的金珠吸引了目光,惊讶不已,看看金珠,又看那男人。年轻男人食中二指拈着金珠一旋,金珠便在药柜上滴溜溜地打转。
  “大夫……接生去了。”段岭被金珠晃得眼睛快睁不开,答道,“东街……有一户人家难产。”
  年轻男人手指轻轻一拨,金珠便滚到了段岭面前。
  男人做了个“自取”的手势,说:“除了接生那家,今天还有谁来找过大夫么?”
  “没有了。”段岭想也不想便答道。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也不敢接他的金珠,事出反常必有妖,孩提时吃的苦头令他十分警惕。
  “大夫是你爹吗?”
  “不是。”段岭退后些许,打量那男人。
  “手里拿的什么?”男人又注目于段岭手上的药材,段岭自然不能说是偷来的,便朝他出示,编了个谎:“给产妇吃的人参。”
  那年轻男人静了一会儿,段岭生怕掌柜下来,戳穿了自己的谎言,便说:“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事了。”男人的嘴角扬起一抹带着邪气的笑,一手放在柜台上,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顷刻间只见那枚金珠舒展开来,成为一条背上金甲闪烁、腹部五彩斑斓的百足蜈蚣!
  蜈蚣朝着段岭射来,段岭吓得大叫一声,男人反倒笑了起来,伸手一拢,将蜈蚣收走,消失在门外风雪之中。
  段岭急忙上楼,见掌柜手里捏着一包散乱的药,倒在阁楼药柜下,醉得不省人事,心头大石放下,蹑手蹑脚地把药包好,对着字找到“金创药”,再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大雪掩去了郎俊侠滴在路上的血迹,深夜里长街一片敞亮,马还在大门外,段岭见它冻得瑟瑟发抖,便将它牵到后院马棚里,叉了些干草料与它吃,朝它说:“我待会儿就回来。”
  刚一转身,段岭便被一只手提了起来,要张口大叫时,瞬间被一只粗糙大手捂住了嘴。
  “呜……呜……”段岭使劲挣扎,背后那人手劲极大,将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他的脖侧,稍稍刺进些许,段岭瞳孔放大,登时不敢乱动。
  背后男人的声音说:“郎俊侠在哪里?”
  段岭透过冰棱的反光,见自己被一名身穿夜行服的蒙面刺客扼着,此刻他反而镇定下来,紧紧地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指路!人在哪儿?!否则杀了你!”那刺客低声威胁道。
  段岭指向后院,心想要怎么将这人引走,又或是高呼引起郎俊侠的警觉。壮汉一手箍住段岭,循其所指进了后院,地下积冰甚滑,趁着他跃过走廊时,段岭猛地张嘴,朝那刺客手上狠狠一咬。
  刺客猝不及防被咬中小指,登时痛得大喊起来,反手抽刀就要朝段岭身上劈,段岭却已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开,刺客紧追其后,心知他要去找救兵,不紧不慢地跟着。
  段岭却甚聪明,不朝郎俊侠所在之处跑,一路冲过走廊,挨个拍打木门,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啊!”紧接着朝着马厩冲去,竭尽全力要逃出这里,生怕被那刺客发现了郎俊侠的踪迹。
  刺客本想利用段岭引出郎俊侠,一见段岭往外跑便暗道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指揪向段岭后领——
  侧旁柱后,雪亮剑锋倏然挥出,刺客猛然抽匕格挡,“叮”的一声匕首断成两截,紧接着又是一剑斜掠而上,郎俊侠脸色发白,气息虚弱,举剑踉跄刺向那刺客,然而他脚步虚浮,那一剑终究岔了半寸。
  刺客逃得开膛破肚之险,郎俊侠一个错步,两眼发黑,栽倒在地,段岭大叫一声,转身冲上前来,伏在郎俊侠背上。
  刺客一声冷笑,上前一脚踢飞地上长剑,将段岭揪起,照着他的脸庞,狠狠给了他一拳。那一拳犹如捣面一般,段岭才转头,便被钵大的拳头狠狠撞在眼眶上,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刺客揪着郎俊侠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些许,抽出另一把匕首,抵着他的喉咙。
  “李渐鸿在什么地方?”那刺客低声道。
  “不要杀那孩子,我就告诉你……”
  郎俊侠嘴唇微动,有气无力地张嘴。
  段岭挣扎着,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揍到脑袋里去了,饶是如此,他仍竭尽全力,一手抓住了掉在地上的剑。
  刺客实在是低估了段岭的耐打程度,一个人在生死垂危关头有多顽强,实际上与他这一生里挨过的打息息相关。段岭从小便经历了以头撞墙,被砖头砸,巴掌扇,拳头捣,早已磨炼出了一身耐击打的技艺,知道被正面揍时要避开鼻梁与太阳穴,用眼眶去迎对方的拳头。
  刺客凑上前些许,从郎俊侠清澈的瞳孔中看见自己背后,段岭捡起了郎俊侠的利剑,和身扑上……
  说时迟那时快,刺客刚要转身,段岭便从他背后倏来一剑,插进了他的后颈。利剑发出一声轻响,将那刺客牢牢钉在了地上。
  “我……”
  刺客双目瞳孔扩散,全然无法相信,自己竟死在一个孱弱的孩童手上,他一手在雪地上挠了两下,后颈连着气管被刺穿,当即毙命。
  刺客的最后一点气息消失,天地间只有茫茫的雪花,这是段岭第一次杀人,他满手满脸的鲜血,不敢相信地看着刺客,继而连滚带爬,靠近郎俊侠,扑在郎俊侠的怀里。
  郎俊侠闭着双眼,把段岭抱在怀中,段岭惊惧地转头看,见那刺客仍不瞑目,双眼瞪着他们,郎俊侠又抬起手,蒙住段岭的双眼,让他不要再看。
  半个时辰后。
  “什么人?!”
  苍鹰在城市上空盘旋,巡夜的官兵终于发现了年轻男人的身影,纵马疾驰,年轻男人撮指唇边,连打几声响哨,奈何风雪之中,却无人应答。
  官兵越来越多,以鸟哨传音,从四面八方围捕而来,年轻男人离开房顶,落下小巷中,在雪里一转,甩开追兵。刚出巷口,却有更多的追兵掩来。
  那年轻男人不敢恋战,抽身退走,脚步犹如点水浮萍,于雪中留下浅浅的一行脚印,不料前方官兵合围,各自弯弓搭箭,然而阵势还未摆好,年轻男人便转身一抖,从袍中抖出无数牛芒般的黑色小箭。
  面前巡防卫士纵马杀到,怒吼道:“何人在上京城内放肆!”
  眼看奔马正要与那男人对撞之时,男人迅速摘下斗笠,挥手一掷,那卫士瞬间从马上倒栽而下。错身而过后,斗笠飞回,年轻男子接住,戴在头上,不再言语,纵身蹿进小巷内,再无踪迹。
  骚乱方停,骑兵挨家挨户敲门搜查同党。
  段岭在房中生起火,让郎俊侠躺在床上,给他上了金创药,再把一截人参切碎放进水壶里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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