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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分卷阅读_112

  族里谁人不在背后瞧笑话。
  过完了元宵节,夏景行便要准备往燕云十六州去了,只今岁不同往日,夏芍药提起自己也要同行,并且游说夏南天,也往燕云十州去。
  夏南天年轻时候没少在外奔波,但他的奔波之地仅限江南之地。被闺女缠着讲述燕云十六州的辽阔风光,又拿小平安做饵:“安哥儿小时候就两三年没见亲爹,以后总要在爹娘身边长大,女儿若是将小平安带走,爹爹一个人在洛阳可怎么生活?不如咱们一家子都往幽州去,爹爹若是想洛阳了,还可以回来住一阵子。等到甚个时候筹够了钱,咱们再将家业赎回来。死守着洛阳,还不如去外面瞧瞧呢,好歹幽州是燕王殿下的地盘,夫君也驻守在那里,没人敢为难咱们,咱们父女俩联手,不怕做不出一份家业来。”
  夏景行也在旁边助拳,“爹爹去了幽州,想做什么都成。一个人留在洛阳,身边乏人照顾,我跟芍药都不放心。”
  女儿跟着女婿去了幽州,他尚能接受,好歹闺女大了。可小平安如今就是他的眼珠子,此刻坐在夏南天膝头,腮帮子鼓鼓,正吃力的咬着块肉脯,大眼睛水润无比,坐的累了小身子往后一靠,拿夏南天当个软乎乎的圈椅来坐,他瞧着大孙子稀罕的小模样,越瞧越舍不得。
  “那就……咱们一家人都走?”
  夏芍药夫妇俩使个眼色,各自在心里给儿子记了一大功。
  若非小平安,他们还真没办法说动夏南天。
  落叶归根,故土难离,夏南天这把年纪不愿意离开洛阳城,也属正常。
  既定了要走,夏南天便择日往护国寺去,与道静法师辞行。倒是法师听得他是跟着女儿女婿往燕云十六州去,还赞,“大善!夏施主宅心仁厚,既不准备在寺里清修,还是跟着儿女共享天伦的好。”
  夏南天想想,心里又乐起来了。
  亏得他家女婿乃是招赘,女儿夫妇俩出门,非要想尽了法子带上老父。别人家女儿嫁了出去就是婆家的人,再没女婿上任,带着岳丈的道理。
  这时候就显出赘婿的好处了,还是在感谢镇北侯府对女婿赶尽杀绝,才让他平白得了个大儿子!
  夏南天的心声,焉知不是宁谦心底的遗憾呢。
  大儿子出息了,却成了别人家的人,回长安一趟,不但过门不入,就连老父都不认了。他从燕王府离开之后,回去心里不痛快,便又逮着南平郡主大吵了一架,直气的南平郡主吐了口血,昏死过去才罢休。
  福嬷嬷倒是知道如今外间传言,悄悄儿使人往晋王府去报信,可圣人有令,晋王不得再插手镇北侯府里的事情,他也只能派了太医长驻侯府,守着南平郡主,自己去不曾亲自上门。
  ——他怕克制不住自己揍人的欲望,再将女婿打成个猪头。
  宁谦是豁出去了,再挨一回揍,难保不闹到圣人面前去嚷嚷着和离。
  女儿嫁出去时日久了,没想到终有一日倒被女婿给拿捏住了,这是晋王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
  反是宁谦,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大过年的往前岳丈家里去拜年,似乎准备重修旧好,结果被王老先生下令,一顿棒子打了出去。
  王老太太听得前此事,在房里掉了半天的泪,老先生回房,见得她眼睛红肿,便知是这想女儿了,才安慰她:“快别哭了,那混帐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外孙子却是个有骨气的,倒有些咱们闺女的风骨。且他娶的媳妇儿容貌出挑,人又极为难干,连圣人都夸的,生出来的孩儿也极为明慧,左光熙见过了,说小家伙特别的可爱……”
  左光熙颁完了旨,带着人紧赶慢赶回到长安,已经到了年关。过年的时候来拜年,在书房里提起夏家父女,以及小平安来,赞不绝口。王老先生虽然不曾见过夏南天,对他倒生出了好感。
  ——能舍得倾尽家产筹措军粮的,夏家父女也算得有圣贤君子之风。
  寻常商人,敛财重利,哪有这份气度胸襟。
  听得左光熙顺利将玉佩交到了小平安手上,老先生不由苦笑,“……当年你师妹去了,留下个稚子,又是宁家子孙。不说我们家与宁家交恶,便是每每想到你师妹用命来给儿子换前程名份,心里就难受不已。他从小到大倒是从不曾对他加以照拂。当年一步之差,如今倒与他全然生份了,也只能假托你手。”
  王氏当年也跟着老父读书习字,与左光熙算得师兄妹。
  左光熙便安慰恩师,“夏家人身上并无商人的铜臭气息,倒是听说夏家老爷爱花成痴,为人宅心仁厚,想来将来若是大将军回京,两家走动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老先生便拿这话来安慰王老太太,“他总有回长安来任职的一日,也没有一辈子便驻守幽州的道理,等他将来回长安了,我厚着一张老脸,亲自带你去上门走动。”
  王老太太哭倒在老先生怀里,抽抽噎噎,“你就哄我吧!哄了我一辈子,我这把年纪,哪里能活到他回长安的一日?”风烛残年,若有狂风疾来,扑忽便灭了。
  正月二十,夏家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夏南天提前几日将燕王府产业交托给了别院管事,请他给燕王传信,再寻可靠的人来管理。如今各处都上了轨道,不比他才接手,谁都想着弄鬼,就算是无人看着,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乱子。
  赵则通将宅子交托给大舅兄打理,亲自带着何娉婷上岳家门上辞行,要前往幽州驻守了。
  何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差点哭晕,千万个不舍,到得最后才收了泪,往闺女怀里悄悄塞了五千两银票,“你的嫁妆女婿都知道的,不拘压箱的银子还是陪嫁,这点银票千万别让他知道,但有个什么事儿,自己手里也不短少了。你哥哥说过些日子也要往幽州贩货,他若一年走个两趟,还能照应到你。”
  何娉婷握着满手的银票也流泪不止。到底做个闺女与嫁人为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做人闺女只消吃喝玩乐,随心所欲,可嫁了人便要担负起责任,打理后院照顾夫君,虽然赵则通是个极好侍候的人,吃穿之上从来都不计较,家里的厨子炒菜算不得好吃,摆上桌来他照样吃的面不改色,连饭量都不减一点。
  后来还是何娉婷吃的不适口,就这么几日功夫,他还给寻了个合何娉婷胃口的厨子来。何娉婷倒是饭量加了,只见他饭量照例,这时候才觉得他是真的不挑。
  问起来,他便笑,“小时候饿过肚子,后来在军营里吃大锅饭,填饱肚子即可。战场上困住的时候,肚子饿了不能生火,生肉都啃过,团个雪团子啃了抵饿,几口下去人就冷的打摆子。”
  何娉婷听的面无人色,落后却又可怜他这些年过的日子,吃食上便极费心思,又拘着他不让多饮酒,等到要出发的日子,夏景行还在赵则通脸上打量了一回,“怎么我瞧着赵大哥娶了个媳妇儿,许是有人操心饮食了,倒胖了起来。”
  赵则通喜滋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颇为赞同他的话,“我摸着自己也好像长肉了。”又担忧,“回幽州营里去练起来,不会跑不动罢?”心里也有点发愁,暗自跟夏景行嘀咕,“你是不知道,我媳妇儿拿我当猪养呢,有时候瞧着我的眼神慈祥的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准备将我喂肥了宰来吃。”
  夏景行捧腹大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你脑子里乱七八糟都在想些什么啊?”没想到赵六成个亲,倒添了几分傻气,将以前的精明全都丢掉了。只求老天保佑,他可别把自己认路的本领丢掉就好。
  后面马车里,夏芍药与何娉婷同乘一辆马车,也好解路上寂寞,她喜滋滋向夏芍药汇报最近的成果,“夏姐姐,你那招果然好使,我让夫君吃什么他便吃什么,一点也不带反抗的。”先捋顺了他的胃,以后再捋顺了他的脾气,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第八十四章
  小平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远门,最多就是跟着祖父去街市上玩玩,往护国寺去看看小沙弥们光光的脑袋。跟着家里人出远门,对孩子来说可算是一桩大事儿。
  走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从吃食到玩具,还有洛阳城里那些杂耍艺人,街面儿上走百索耍猴戏的,或者茶楼上那个讲将军百战的说书先生……顶好能将洛阳城都搬走才好呢。
  小家伙的贪心逗的家里人大乐,就算是离愁别绪满怀的夏南天也被他这小模样儿给冲淡了许多,到得后来全家起先,何渭送行时又将夏家老宅子里的鹦鹉给送了过来,直接塞进了马车里,小平安可是高兴疯了。
  因此,一路之时小平安倒是很想跟娘亲一个马车,但是被夏芍药坚决拒绝了。他自己过来尚不足,还想带着两只鹦鹉,吵也要被吵死了,夏芍药头大如斗,万分佩服老爹的定力,被两只鹦鹉跟一只大孙子吵着,犹自笑的好似极为享受这聒噪的环境。
  半道上马车停下来,大家休整,小平安自己提着笼子,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保兴,往夏芍药面前来炫耀,“娘亲娘亲,你看我的鹦鹉。”没想到这两只鹦鹉看到夏芍药,张口便叫,“姑娘——”
  小平安歪着头下了结论,“娘亲,这两只鹦鹉真蠢,见到我一直叫姑娘,平安明明是男子汉!”挺着小胸脯表示自己的强壮有力。
  何娉婷大笑,“可能是这两只鹦鹉瞧着咱们小平安生的漂亮,还当你是个小姑娘呢。”心道,这两只鹦鹉明明是被兄长教的。
  何渭买下了夏家的祖宅,又接手了这两只鹦鹉,平常没事儿便要自己去逗一逗,大部分时间他不想回家,便住进夏家祖宅里,也只在前院书房里住着,那鹦鹉就挂在廊下,闲了喂它们食水,逗它们叫“姑娘”,以至于这两只鹦鹉但凡瞧见何渭,张口也是喊姑娘的。
  他身边侍候的长随姜汉椿每次哭丧着脸偷偷跑来给何娉婷告状,说大公子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打光棍了,“姑娘你是不知道,大公子将那两只鹦鹉宠上天了。那两只鹦鹉可是夏少东的爱物,他这不是爱屋及乌吗?心里这念头且还断不了呢,可怎么成亲?”难得姜汉椿还知道爱屋及乌这个词。
  何娉婷都只能将他劝回去,“放心,大哥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也难实现。时间久了总会淡下来的。反正他也没做出挖人墙角诱拐人妻的事情来,怕什么?”不过是心里念着个人不放罢了。
  不过何娉婷后来便有些不确定了,她大哥是多雷厉果决的一个人啊,生意场上瞧中的东西,再没有撒手的道理。若是真心恋上了夏芍药,说不定早不择手段出手了,何至于要等到如今?而且他每次见到夏少东,眉眼间倒从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缠绵之间,说不定也只是竞争对手之间的纯欣赏罢了。
  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脑子里乱七八糟总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年纪渐长想的又渐不一样了,等到成了亲又是另外一个想法,大约生了孩子还会变一变,如今何娉婷倒不再担心兄长的亲事了。
  他那个人,心高气傲,等闲瞧不上,若真有合眼的再成亲也不迟。男人总比女人选择的余地也更大一些,不必怕误了嫁杏之期,只能做人填房继室。
  因幽州暂时无战事,夏景行与赵则通此次是前去驻守,并不怕延误了战事,路上又有老人孩子妇女,拖家带口,走起来不免慢了些,到了三月头上,才到的幽州城。
  夏景行与赵则通除了在京中受封,官职有所升迁,还有财物赏赐,再加上夏南天年底还有燕王府收益的抽成,何娉婷手里还有丰厚的嫁妆,在幽州城里置办家业倒也不差钱,两家商议过后,便在离燕王府过两条街的同福巷买了门连门的宅子,俱都是四进的大宅子,需要打理一番才能入住。
  夏芍药与何娉婷也算有得忙了。
  夏景行与赵则通到了幽州之后,便前往燕王府去见燕王,只夏南天祖孙俩倒闲了下来,见天往街面上去玩。
  燕王京中过年,这个年也过的水深火热。
  他击退辽人,又是诸皇子里早早就藩的,旁的有心竞争大位的皇子都巴不得不去就藩,除了太子,当初暗底里还笑他傻,上赶着给太子当枪,去被放逐到了荒蛮的燕云十六州。
  到了如今,几个兄弟里面,倒是他的功勋最大,也最得圣人欢心。
  其余皇子只知在朝中跟太子使小动作,各种笼络朝臣,但与燕王比起来,便很有些不够看了。
  太子一直端着身份,总想着燕王好歹是皇后抚养的,决没有被二皇子拉拢走的道理,就算是日常见到燕王,也必要提两句,“前儿孤王进宫去,母后还提起皇弟呢,念叨着皇弟的吃口,说是以前最喜欢吃的点心菜式,也不知道幽州有没有,担心皇弟去了饿瘦呢。”这是打出了亲情牌。
  二皇子心里鄙视他这种把人当傻子的举动,他倒是个务实的皇子,总觉得要让人替你干活,也要让他见点好处,千万别背后插刀子。私下宴请燕王,兄弟二人喝到半酣处,便举杯慨叹,“当初三弟在十六州战事失利,太子不看好三弟,自己提拨了个便宜丈人,任凭自己手下心腹官员在朝上对三弟抨击,那时候二哥是真的替三弟捏了一把冷汗。咱们兄弟一声,就怕你最后不能全身而退,真是担足了心事。”
  他这话,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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