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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分卷阅读_150

  邢寡妇是什么人,岂有瞧不见之理。
  她拢共一个闺女,全指望着莲姐儿这副好相貌过好日子,哪里能够轻易将莲姐儿许给穷小子。
  莲姐儿埋头哭个不住,她却拿了荷包全塞到了莲姐儿怀里,“你自己摸摸,没了这硬通货,还能有甚个好日子?跟着穷小子过活,就算是你熬瞎了眼睛,也未见得能过得好了。”
  “拿开你的脏银子!”莲姐儿忽的爆发了,将鼓鼓的荷包砸到了邢寡妇身上,又是用了力气的,倒将邢寡妇给惹怒了,猱身而上,将莲姐儿没头没脑一顿打。
  莲姐儿哪里有力气应对,被她打的只能惨叫哭泣,养了好几日才起身。
  邢寡妇下手全然避开了脸,只往身上腿上肉嫩的地方去打,掐着莲姐儿胳膊内侧使劲拧,好些日子青紫印子都消不下去。
  那日之后,邢家母女便从大杂院搬了出来,赁了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子,有空了做些活计,往互市上去买绣品,篮子里不过装了两三个荷包帕子做由头,引了客商往家里去,半掩了门做起了暗门子生意。
  这笔生意却要比绣活赚的多上许多,如今守着莲姐儿就是守着摇钱树,邢寡妇倒舍得整治吃喝,又带着莲姐儿往夏家布庄去买料子给莲姐儿做新衣,旁边胭脂铺子里也要走一遭,碰上手松的客人,送个银钗银镯子,金耳坠子玉戒子,虽是小件儿,到底见着金玉了。
  莲姐儿从来就拗不过邢寡妇,此番挨骂乃是为着方才正与一名辽商说话儿,那辽商五大三粗,但身上手上不是金的就是玉的,还有红蓝宝石,正掀了她的篮子瞧着,目光往她面上扫,莲姐儿也做出个兜搭的姿态来,正欲拒还迎,抬头却瞧见了大杂院的大牛,顿时一张脸儿雪白,生意也不做了,提着篮子就往人群里钻。
  邢寡妇就在三步开外瞧着呢,她这副见了鬼的样子,还平白丢了个恩客,心里火冒三丈,哪里管她心里难受不难受,一路撵上去骂个不住。
  莲姐儿受惯了她的责骂,通通都当耳旁风,只提着篮子恨不得缩到角落里去。母女两个一路走过去,正碰上夏芍药与孙氏以及韩东庭在互市上转悠,身后跟着拎着东西的长随丫环。
  乍然一见夏芍药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与邢家母女本就不熟,仅有的接触也非常不愉快。韩东庭更是过耳即忘,他一年要走过许多路,见过无数美人,哪里会记得莲姐儿。
  唯有孙幼竹与邢家母女相处日久,对邢寡妇平日抠抠索索十分熟悉,倒不知道她几时这般大方了,瞧着莲姐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心中一跳,总想着她还是亲娘,大约不能做出什么禽兽行径,也许只是莲姐儿寻到了个好人家。
  邢寡妇心里怄极,面上还要摆出笑来,上前打声招呼:“掌柜的有空出来转?”目光往韩东庭以及夏芍药面上扫了一眼,知道前者极富,后者惹不起,更恨孙氏攀上大树不容人,才令她们母女俩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孙氏亦打了声招呼,还夸莲姐儿:“莲姐儿这身水蓝色的裙子倒是清雅。”
  莲姐儿低着头应一声,便往邢寡妇身后直缩,尤觉难堪。
  正逢夏景行骑马巡街,到得近前下马,将缰绳扔给了身后亲兵,自己过来牵了媳妇的手,便要随意逛逛。
  韩东庭自去岁动念,每次来了幽州城总要往孙氏那里去取绣品,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起来,又谈起许多辽国波斯大食等地习俗,孙氏也算是长了见识。
  他本人虽是辽人,但一口汉话说的极为标准,为人又风趣幽默,每次过来总要给孙氏带个礼物,价格不贵却也让人难以拒绝,“孙掌柜的绣品贩到别国去,让在下赚了不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摆出了互惠互利的合作者身份来,倒让孙氏不能坚辞。
  今日他正在夏家铺子里交完了货,夏芍药算了货款给他,孙氏过来交绣品,韩东庭便提起跟二人一起去逛互市。他久在外面奔波,辽国客商贩来的货物进价都在自己心中,夏芍药正可请教,索性三人结伴而行。
  他们在互市上也有一个时辰了,夏芍药向韩东庭请教了许多东西,皆是辽商从波斯大食以及高丽贩来的东西,有些是没见过的,有些是没用过的,跟寻宝一般一路走过来。
  夏景行牵了她的手要走,夏芍药便向韩东庭与孙氏告辞,夫妻二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夏家丫环与夏景行亲兵,一路往热闹处去了。
  剩下韩东庭与孙氏,直等夏家夫妇没影了,韩东庭便道:“前面有一家做,水团,汤丸,细料馉饳儿的,味道不错,孙掌柜请移步尝尝?”
  他们二人虽不及夏家夫妇亲昵,可也是合作许久的,到底熟稔,别了邢家母女往前面去了。
  孙氏心里原本就有些摇摆,年纪不小了,韩东庭模样不错,为人又风趣豪爽,做生意也诚信有决断,向她明示暗示过几回,这样人才也算得良人了。但所虑者韩东庭乃是辽人,她却没有离开大齐往大辽生活的念头。
  好坏参半,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今日肯跟夏芍药韩东庭出来,未尝不是屈从于自己的内心,还是忍不住与韩东庭多相处一时。
  她与寒向荣成婚之后,日子过的波澜死水,后来大约也猜测到寒向荣心里还有别人,可就算是知道了那个人是夏芍药,与她相熟之后却半点也恨不起来。
  夏芍药是何等样人,如果不是夏家只此一个独女,恐怕泰半洛阳未婚少年都要往夏家去求娶,她本人与夏芍药无论家世才能确有差距,但长久相处下来倒比以前做姻亲之时亲近许多。
  人或许就是这样,兜兜转转还能与故人有所交集,倒也是幸事一桩。
  孙氏与韩东庭并肩往前走,悄悄儿侧目去打量这异族男子,既忐忑又暗怀喜悦期待,也许是前路太过茫然,而她还未想好要怎么做。
  还站在原地的邢寡妇指指已经快要被行人遮挡住的韩东庭与孙氏,语声恨恨:“你瞧瞧孙掌柜,你再瞧瞧你自己!到手的鸭子也能被你放跑了,那么大的金主,手指上戴着那么大的镶着宝石的金戒指,他从身上扒拉个东西下来,就够咱们母女吃喝嚼裹三五年的了!”
  莲姐儿垂着头,任她骂的起劲,母女二人沿着夏家夫妇走过的方向慢慢走过去。邢寡妇嘴里骂着人,眼神倒跟勾子似的,往四下去瞧,就盼着再出现个金主儿,省得今儿往互市白跑一趟。
  她们母女走了盏茶功夫,邢寡妇说的口干舌燥,腹中饥鸣,拉了闺女往旁边一个十分气派的棚铺进去了。
  互市到了燕王手里,可不止是修了城内的路,而是连同摊位棚铺也出台了新的管理法则。零散流动摊位都是每日轮流换地方,但依着城内四周的做吃食的棚铺却实行租赁制,按着三年或者五年期限租了出去。
  有些作食肆的为着招揽客人,自己花费许多将棚铺给重新修整过了,说是棚铺,毋宁说是饭庄,从房顶到墙基,还安装了门窗,比城里的饭庄也不差着什么了。
  邢寡妇肯带着莲姐儿进这样的地方,不疼惜银钱,就是因着肯往这里进来坐下吃饭的,自然是手头宽裕的,可不是一般扛活的苦汉子们舍得来吃的地方。
  母女俩进门落了座,点了小菜汤饼,伙计还未上茶,忽听得不远处男子温柔的声音:“等吃完了,咱们给绮儿再买些小玩意儿,昨儿我下值回去,她笑的那模样真可爱。”
  夏绮安度过了最初的认生,其父又每日净面修整,抱过她两回,将她抛的高高再接住了,她喜欢上了抛高高这个游戏,如今对亲爹倒不再排斥,只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邢寡妇原本就在物色目标,悄悄扭头,这才发现原来是夏将军与夫人两个就窝在角落里吃饭,桌上摆满了许多小菜,他们身边跟着的亲兵丫环一个也不见。
  小夫妻俩就跟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般,喁喁私语,并不曾注意到旁人。
  夏将军还挟菜给夫人,夏夫人便也挟了菜给他:“夫君也多吃些,每日在外面辛苦了。”
  莲姐儿一时听不到邢寡妇辱骂,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不禁怅然。
  夏大将军与夏夫人瞧起来,与幽州城里许多恩爱的小夫妻并无两样,她若有这样的姻缘,不拘他是卖苦力的,还是做小买卖的,大约也能夫唱妇随,恩恩爱爱过下去吧。
  邢寡妇还当闺女这是羡慕夏家富贵,还教训她一句:“等你赚够了银子,想要什么样的日子没有?”
  母女俩的心思南辕北辙,伙计端了汤饼上来,还未开动,便有人走了进来,站在她们这桌,“莲姐儿——”
  原来是大牛。
  他自莲姐儿搬走之后,也曾在幽州城里寻过多少次,同院里不少人都劝他,莲姐儿生的模样好,邢寡妇瞧着又是个势利眼的,哪里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
  可大牛心里总记挂着莲姐儿,除了每日扛活,抽出空子总要各处去寻一寻,只盼着哪一日再瞧见了她。今日替一家辽商扛活的时候,一抬头似乎瞧见了莲姐儿,眨眼间又不见了人影。
  他还当自己眼花,扛完了活不死心,又顺着那条街一路追过来,才抬头就瞧见了莲姐儿与邢寡妇坐在饭庄里。
  大牛一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邢家母女搬出大杂院也有几个月了,怔怔抬起头瞧着他的莲姐儿,不知为何却让大牛觉出了几分陌生。
  她面上搽了胭脂,头上戴着银钗,耳上的坠子还是金的,只瞧见他眼圈儿却红了,“大牛哥——”她还背着邢寡妇悄悄儿送过大牛一个荷包的。
  邢寡妇没想到,大牛还敢追了过来。她们母女进这饭庄,可不是只单纯为着一口吃的, 而是想在这饭庄里钓个恩客的。
  她将手伸到桌下面去,在莲姐儿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如愿听到一声冷冷的抽气声,算是警告她,这才跟赶苍蝇似的赶大牛:“哪里来的浑小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大牛是一根筋,明知邢寡妇对他的家世不满意,可是寻了这三个月,日日闭着眼睛似乎就能瞧见莲姐儿对着他含羞带怯笑着,生怕邢寡妇带着莲姐儿再走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邢寡妇脚下:“邢妈妈,求您将莲姐儿许给我吧!”
  邢寡妇恨不得一脚将眼前的小子踢开。
  “你起开,我家莲姐儿怎么会嫁了给你?”
  大牛可不知邢寡妇对莲姐儿做了什么,只当她是这世上许多慈母一般,自己心诚就能打动她,膝行至她面前,朝着她磕了个头,“邢妈妈,您若是将莲姐儿许配给我,我一定待她好好的,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
  他自己父母双亡,流落到幽州城里混一口饭吃,莲姐儿只有邢寡妇一个母亲,实是指望着自己能打动了邢寡妇。
  莲姐儿没想到数月不见,再见到大牛,他竟然直接跪下来求亲,又觉心酸又觉难堪,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只泣道:“大牛哥,你还是走吧,我配不上你。”
  做了三个月暗娼,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大牛哪里知道莲姐儿心里的苦,死活跪在邢寡妇面前不肯起来,“邢妈妈,求您应了我吧!”
  邢寡妇冷笑一声:“你拿什么来养我家莲姐儿?是有金还是有银啊?是雇得起婆子还是买得起丫环啊?能日日席面供她吃着,还是绫罗供她穿着?”
  莲姐儿哭求:“娘你别说了!”越说越让她自惭形秽。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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