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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分卷阅读_200

  后来果然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当初叫破的人还道:“真没看出来,侯爷也有铁口直断的一日。”
  再往后十方货栈闹起来,还有人在他耳边吹风:“侯爷侯爷,你家大儿子跟二皇子舅家咬上了。”
  宁谦彼时才了上酒场,身边左拥右抱,满桌风流场上的豪客,涂脂抹粉的娇娃,心中却寂寞如雪。哪怕同住长安城,他想要知道长子一家的消息,也要经过许多人的口耳相传。
  他镇定的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悔意沿着嗓子眼一路窜了下去,直烧到心口去,烧得心口火烧火燎的疼。
  听到夏景行要回长安任职的消息,他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希望还有能与这个儿子和好的一天。
  可是半年过去了,父子俩连个照面也没打,他摆明了要与亲生父亲形同陌路。
  二皇子一旦确定了燕王想作收渔利的打算,心里不痛快又暂时找不到可以弹劾的罪责,便指使人鼓动了宁谦前去恶心夏景行。
  ——你不是不认亲爹嘛,那就让你亲爹去认大孙子。
  宁谦年过半百,宁景世膝下如今还无所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盼着子孙满堂,荒唐如宁谦也不例外。
  他还曾派侯府下人去打听过夏平安的消息,听得他八岁多,却已经进国子监去读书了,虽然是恩荫生,可那也是国子监最小的监生,聪慧可见一斑。
  不然八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国子监先生讲学?
  他日里夜里想着大孙子,偏偏有人时不时就在耳边提起他的大孙子。跟他一起混着的人家世都不差,总有家中族里的孩子在国子监读书,有心之人便时不时漏几句夏平安的消息给他听。
  宁谦越听心中越痒痒,直恨不得将平安抱在怀里使劲亲几口,好让他叫几声祖父来听听。
  前些日子他喝醉了,内中便有人撺掇:“大将军不肯登侯府的门,那是当初侯爷将人赶出去了。他拉不下来面子,侯爷何不自己去登将军府的门?儿子不认老子,孙子可是要认爷爷的!”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宁谦心坎上,特别是他醉后不甚清醒,脑子里跟装了浆糊似的,别人说什么只要契合了他心中所思所想,便觉极为有理。
  趁着醉意,这些人还七手八脚将他抬上了马车,说尽了好话:“侯爷此去,定然阖家团圆,往后我等去你家十方货栈,一定要烦劳侯爷给便宜些。十方货栈好东西是不少,价钱可是不便宜啊。”
  酒精是个好东西,喝到一定的程度,它会让人产生飘飘乎乎世界皆在脚下的错觉。那一刻宁谦浑然忘了自己年轻时候做过的事情,也忘记了他曾经对年幼的夏景行训斥过,伤害过的事情。
  宁谦趁醉满口应了,坐着马车到得夏家门口,由长随扶了下来,亲自去拍门。
  将军府里守门的小厮打开侧门一瞧,见是个醉汉,开口便赶:“这是哪家的老爷,喝成了这副熊样儿,跑到将军府来闹事?喂我说你们还不将人扶走!”
  宁谦见得将军府小厮竟然敢如此无礼,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小厮的鼻子破口大骂;“哪家的老爷?……就是你家的老爷!还不让……让你家将军出来迎本侯,本侯是他老子!我要见我的大孙子!……大孙子!”
  那小厮原就是御赐府邸之时赐下来的官奴,在长安城长大的,当初大将军迟迟不曾回家,管家可是派人将大将军的身世都仔仔细细打探清楚了,知道这位新主子虽出身于侯府,被逐出侯府,衣锦荣归之后也与侯府决裂的。
  主子们的态度决定了下人的立场。大将军都不将亲爹当一回事,认都不认,做小厮的便不把镇北侯放在眼里,还要故意诧异开口:“我们府里的老太爷在幽州呢,哪里有不开眼的,跑来冒充我们府里的老太爷?!快走快走!从哪来的去哪里,别大天白日喝醉了跑到将军府来撒酒疯。让我家大将军瞧见了,小心打军棍!”
  宁谦正在酒后,清醒着尚没脸没皮,酒醉之后就更无赖了,当下往地上一坐,撒起酒疯来:“听过老子……老子打儿子的,还没听过儿子……儿子打老子的!有本事让宁景行出来,出来打一下试试?”
  那小厮也是个油滑的,不顾旁边侯府长随百般解释:“这是我们侯爷,就是你们将军的亲爹”,只管摆出不信的姿势来,还要纠正宁谦:“哟哟老爷子您可说错了,我家大将军姓夏!夏大将军!可不姓宁!您连人家姓氏都搞错了,还跑上门来认什么亲呐?依我说啊,喝醉了就回家好好歇着去,跑到人家门上耍酒疯,别酒醒了没脸见人呐!”
  宁谦酒意上头,只觉得小厮好生可恶,竟然挡着他认孙子,坐在将军府门口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宁景行——”
  “宁景行你出来——”
  “宁景行——”
  “……”
  到底是将夏景行给喊出来了。
  他厌恶的低头瞧着赖在门口醉成一摊烂泥的男人,恨不得捏着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厌恶这个人的原因,只觉得他喝了酒就连身上的酒臭味也令人难以忍受,站在五步开外,沉着脸看着他:“侯爷喝醉了,别跑到本将军门上耍酒疯,传出去惹人笑话!”
  夏景行身形高大,宁谦又是半醉着坐在地上,他须得仰头才能瞧见儿子的脸,只觉距离十分遥远。什么时候他需要仰望儿子了?
  “你居然……你自然在老子面前自称本将军?”
  “侯爷喜欢乱认儿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别动不动当人老子,本将军父母早亡,侯爷可别咒自己早死,还是好好在这花花世界享受的好!”
  宁谦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这是当面咒自己早死啊!
  他头晕的厉害,听得这话,因是醉后,倒少克制,握拳砸着自己心口:“本侯……这里难受哇!把我的大孙子……大孙子叫过来,我有好东西要给他!”
  夏景行见他这副粘粘糊糊的模样,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远远瞧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看笑话的,还是别有用心之辈。他也懒的跟宁谦废话,几步到了宁谦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带,将醉成一摊烂泥的镇北侯整个的提了起来,侯府长随都傻呆呆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甚。等所有人再反应过来,他已经撩开了侯府马车,就跟丢粮袋似的将镇北侯丢进了马车。
  只听得一声重响,所有人都觉得骨头疼,随即马车里传出了镇北侯呼痛的声音。
  人在酒醉之后,知觉较平日要迟钝许多倍。能让酒醉的镇北侯都呼痛,想来这下子真的摔的不轻。
  他转身之时,朝侯府下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敢快将你家侯爷送回去!”
  侯府下人被这场变故给弄傻了,见大将军发怒了,这才慌慌张张驾着马车走了。
  夏景行每每想起来,便觉郁闷丧气。他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与他有着血缘关系。
  夏芍药知道他不声不响解决了此事,还与他商量:“我觉得镇北侯能摸到咱们家来,万一在路上拦着平安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找时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平安啊?!”
  “你让我……再缓缓。”
  夏景行与燕王对酌,苦笑道:“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我居然有这样的亲生父亲,丧德败行,而且还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这话我都不好意思跟平安开口。这小子一直当我父母双亡,猛不丁冒出来这样一个丢脸的祖父,就算如今不来往,断绝了关系,可保不齐他心里怎么想。真怕他瞧不起我。”
  燕王拍拍他的肩:“你这不是想多了嘛。平安是个聪明孩子,自己父亲是甚样人,他难道不知道?反正你家与镇北侯也早就不来往了,让他知道事情始末未尝不是好事。免得哪天真被镇北侯拦在路上,到时候由他开口,还不如你们夫妻讲给他听呢。”
  夏景行再饮一杯,揉了把脸:“我这不是……还想在儿子面前保持住父亲的威严嘛。”连他自己都厌恶宁谦,厌恶自己身上还流着这样一个人的一半血液,平安可还小呢。
  原本是想着,镇北侯没动静,不上来纠缠,大家各自落得清静。等平安再大些,便可以将此事讲给他听。可宁谦都闹上门来了,可就不能再拖了。
  小平安在国子监读书,三不五时还不回家来,有时候也去曾外祖父家里。王家藏书丰富,一家子治学之人,舅爷爷都是博学之才,平安正是好学之时,每每听住了,便喜欢往王家去,方便请教学问。
  夏景行学问倒也不差,可他军务繁忙,却不似王老先生跟王家舅父们清闲,每每平安有疑惑难解之处,连他的影子都寻不到。
  夏芍药自小泡在生意上,若论盘帐打算盘做生意,她是一把好手,可若论书本上的学问……这一窍她就没通过。
  绮姐儿倒是常念叨哥哥,就盼着他回家来。家里人少,也唯有平安会逗她玩,可哥哥常不在家,也怨不得小姑娘寂寞。
  夏芍药便不时抱了她往燕王府去,让她跟玉瑶小郡主玩。
  玉瑶郡主比绮姐儿大着一岁,燕王妃在府里养胎,又拘着她也在王府里不得出门。三岁多的小姑娘见到两岁多的绮姐儿,也欣喜不已,总算是有个玩伴了。她拉着绮姐儿胖胖的小手说说话儿,两个眉目如画的奶娃娃坐在罗汉床上玩过家家,倒是十分养眼。
  旁边丫环婆子小心侍候着,燕王妃还夸绮姐儿生的好,“若不是年纪太小,倒把绮姐儿许了给我家烨哥儿做个小媳妇儿多好。”夏家夫妻俩品行皆好,夏景行又是燕王左膀右臂,可惜年岁不相当。
  若是一般官员家的,夏芍药倒也可以来一句:“你家闺女我瞧着也喜欢的不行,倒是可以给我家儿子做个媳妇儿。”不过玉瑶小郡主可是皇族,她便不好拿这话打趣回去,只笑:“将来还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得小郡主回去呢!”
  俩人对视,顿时大乐。燕王妃拿帕子捂着嘴笑个不住:“这就捧上了?”
  夏芍药亦笑:“可不是嘛!”
  她们俩鲜少互捧,这是遇上了孩子,跟全天下的母亲都一个样儿,夸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就恨不得别人也来夸自己的孩子。
  两个小姑娘听得母亲大笑,都扭回头来瞧,两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样疑惑的表情,当真是可爱之极。
  到了中秋节,因圣人龙体欠安,劳累了数月一直强力撑着,到得节前忽的就撑不住病倒了。因此按惯例宫中的中秋夜宴便取消了,令官员自行取乐。
  夏家一家子赏了月,萧烨与郁丛之便先后上门,约了平安出门去玩。他们怕夏景行夫妻俩不答应,索性亲自上门来接人。
  夏景行拨了俩亲卫跟着,还有大头,砚台跟笔筒三个小厮跟着。郁丛之与萧烨出门,自也带着随从。
  夏芍药还有些不放心,绮姐儿扯着嗓门叫哥哥,见平安不理她,蹭蹭从乳母怀里窜下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平安的腿,开始耍赖:“哥哥带我带我!哥哥——”
  萧烨见得这一模一样的耍赖手法,都傻眼了。
  他出门之前,玉瑶也来了同样一招,胖呼呼的妹妹抱着他的大长腿耍赖,眼睛亮的跟星星似的,就连一向端庄守礼的燕王妃都傻了眼,对耍赖的女儿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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