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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9)

  钱向东引着赵兴国和周秋颜进入知青点,路莳很有眼色的拿了三个碗出来,为三人每人斟满水。
  赵兴国和周秋颜对路莳道谢,路莳受宠若惊地摆手,不用谢。
  钱向东同志,这里我不是很明白,我们在推算的过程中遇到了如下这些问题周秋颜已经拿出图纸和笔记本问起来,笔记本上记录的都是她和同事们再次遇到的实际问题。
  这些问题,钱向东在上次周秋颜她们还没发现时就预料到了,这可是核心技术,他就在等着她们再来请教他。
  这时候赵兴国把目光转向路莳,他笑容可掬道:这位小同志,我们接下来要探讨的问题事关我们市拖厂的秘密,可不可以请你先暂时回避下?
  路莳刚要答应,钱向东却已经道:不必。
  赵兴国和周秋颜全部转头看向他。
  钱向东直接道:我的所有事情路莳都知道,包括内燃机图纸的设计,他都是我绘图全过程的见证者。早在你们之前我就和他无数次讲过我图纸的推演和设想。
  其实根本没有,路莳不喜欢听这些专业知识,他也听不懂。
  钱向东这么说,不过是他表明态度,路莳自然不能拂了钱向东的面子,这可是给他挣脸面。
  路莳生生止住了要离开的脚步,点头,好像他真的懂似的,端正肃穆道:是的,我全部都知道。
  赵兴国和周秋颜集体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气氛蔓延在四人周身,最后还是赵兴国劝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和这位小同志的为人,只是也请你理解我们,这个项目毕竟事关我们整个市拖厂的机密,我们决不能冒一点点风险。
  钱向东皱眉,赵厂长的顾虑我完全理解。
  赵兴国心口一松,接着就听到钱向东话锋陡然一转,可是赵厂长似乎忘了这份内燃机图纸是我设计出来的,我才是这份内燃机图纸的设计者和实际拥有者,我有权利处置这份图纸,可以赠送任何人。
  现在,还请贵厂把图纸还给我,我要把这份图纸送给路莳。钱向东面上不悦之色已经十分明显了,赵兴国甚至怀疑,幸亏钱向东是个'文化'人,不然很可能他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钱向东一直就在等这一刻,不事先让市拖厂意识到这份图纸的重要性和可行性,他又有什么权利空口白牙的去和对方谈条件。
  这,这赵兴国傻了,他们不是来请教内燃机的问题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内燃机图纸还给说没了?
  这图纸当初钱向东没要回去,他还以为是默认给他们市拖厂了。可要真认真论起来,钱向东确实没有明确说过图纸归属权的问题,双方也没有签订过更多协议。再者这图纸也并非是钱向东投到他们市拖厂的,钱向东还真有权追回被偷盗的东西。
  我想赵厂长和周主任都是研究人员,肯定是支持科研成果不容他人剽窃的。
  赵兴国汗都下来了,他不停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喃喃道:有话好好说,都可以商量的,倒也不必如此。钱向东同志既然坚持,那么这位小同志完全可以留下来,只要不说出去就行。
  钱向东一把抓起图纸,好像抓着一堆不重要的废纸般一把塞进路莳手中,这些图纸给你了,现在他们是你的,怎么处理它们的决定权在你手中。你若是想可以拿着他们另寄给别的拖拉机厂,他们若是遇到技术上的问题,我仍旧愿意全力解答。当然你要是高兴,烧了我也没意见。
  赵兴国魂都吓飞了,赶紧将自己来之前厂里的决定告知他,钱向东同志,其实这次来之前我们厂子的领导班子就已经商量好了,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市拖厂研究部门。
  本来这事今天也是要说的,只不过是想等最后说。主要是钱向东的年纪和他的经历以及学历等等,即便他拿出了这份看似非常可行的图纸,可是市拖厂内部还是对他心存顾虑,毕竟内燃机没有真正造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份图纸到底能不能成功。
  况且因为钱向东自身履历的问题,赵兴国的一些对头还拿着这个作为攻讦的理由,认为一个黄毛小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他们厂里的研究员可都是高学历人群,还能比不上一个庄稼汉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国根本市不可能拿出特别优厚的条件聘请钱向东。他就怕钱向东小小年纪本事大,持才傲物,狮子大开口,这才打算把聘请他的事情放在最后说,就是为了压一压他的傲气。
  结果根本没给他机会。
  别的不行,吃和偷懒两样上,那路莳能来场头脑风暴,也许只仅仅为了少下次地,或者是多吃一口肉。所以尽管钱向东之前没和路莳商量,路莳仍旧心领神会,把那份图纸叠好收进自己兜里。
  然后当着赵兴国和周秋颜的面和钱向东签了转让协议,赵兴国和周秋颜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份图纸由钱向东变成了路莳的。偏偏赠予协议是在二人都自愿的情况下完成的,那么这份协议就具有法律效力,任何个人或者组织都得承认。就是钱向东想反悔都不行了。
  赵兴国头都大了,而周秋颜却是整个人惊得神游天外,完全不敢相信钱向东既然就这么把这份内燃机图纸赠送给了路莳。
  这可是他的心血呀,每一位研究员都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重要,哪有把自己的孩子随随便便送人的?
  她却不知道,钱向东和路莳是对象啊,有孩子也是他俩的孩子,跟谁不是跟呢,反正一个爹一个妈。
  路莳笑呵呵的,我听说津市的拖拉机厂也在研究内燃机,不知道我要是把这个给它们投寄过去,他们愿不愿意奖励我一份工作,我也不贪心,临时工就行。
  小同志,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怎么不简单,他们有不懂的地方问四哥就行了,反正四哥肯定是愿意解答的。
  对。钱向东应声道。
  赵兴国注意到路莳口中的称呼问道:四哥,你是钱向东同志的亲弟弟?
  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钱向东不避讳自己家里的事情,想来赵厂长来之前应该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我和家人感情淡漠,所以长这么大也没感受过亲情。可路莳救过我的命,所以在我这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哦哦。当知道钱向东不住在家里而是知青点时,赵厂长就打听了钱向东的情况,知道了他的事情。
  一时间谈判陷入僵局,赵兴国明白现在的主动权已经完全不在他们手里。
  他深深叹口气,这位小同志想来市拖厂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是他毕竟不是图纸的设计者,我突然把他弄进去,这件事也没法交代。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就是正式工作我也可以给你办了。
  钱向东见赵兴国有谈判的意思,也缓和了语气,我可以不要正式工作,只作为临时工聘进市拖厂。当然在工资上我也可以让步,市拖厂的研究员一个可以拿到四十甚至五十几,我愿意只拿和现在在公社做技术员一样的工资,直到内燃机研制成功,待遇再恢复到和其他研究员一样。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带路莳进市拖厂。
  路莳为了他放弃回城,他自然也要为路莳权利争取。
  一段感情的维系,从来不是一方付出就可以的。
  这件事情在路莳愿意为他放弃回城的机会时他就想好了,当时没说出来是不想用这个干扰路莳的决定。
  他虽然是个心思跟筛子一样多的人,但却也同样希望得到一份纯净无杂质的感情。
  他的爱人为了他留下来,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第44章
  赵兴国陷入两难,本来厂里领导班子商量只能带回来一个人,现在变成两个,另一个是完全不懂这行的人,这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其实说来说去,最主要的还是赵兴国他们不能完全确定钱向东绘制的内燃机图纸一定能成功。
  周秋颜瞅了瞅钱向东,又看了看赵兴国,前者一脸坚决,绝不妥协,后者一脸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秋颜心中焦灼不已,没忍住道:主任,不过两个临时工名额,你就同意了吧。厂里本来就答应给钱向东同志最高聘请条件就是一个正式工名额,和初级待遇,现在他自己愿意放弃正式工名额换两个临时工名额,并且自降工资,这也没占单位便宜,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若谁有意见,那就问问愿不愿意放弃自己正式工名额,换两个临时工的位置。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那可是正式工名额啊,岂是临时工可比拟的?
  周秋颜接着劝道:厂长,这份内燃机图咱们厂子的研究员私下都研究过,大部分研究员都认为制造成功内燃机的可能性非常大。
  大部分研究员,那就是还有研究员不认为能成功了。
  赵兴国露仿佛做了什么重大,一角沉重问道:钱同志,你实话和我说,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一百,一定能成功。钱向东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轻松随意。
  赵兴国和周秋颜:
  这个钱向东可真敢说,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没有制造出来,他怎么就敢说出百分之百一定能成功的大话。要是万一不成功呢。就是省里的高级研究员在没制造出成品来,也不敢说百分百能成功,甚至有许多老研究员就算在成品研究成功后,再次谈起项目,都会谦逊的表示自己当初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位太不谦虚了。
  赵兴国咬牙,最后一狠心道:行,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你可一定要研制成功,也不枉费我顶住压力。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说成功就一定会成功。
  对于钱向东自信到近乎狂妄的态度,赵兴国和周秋颜已经无语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路莳的工作,他不懂拖拉机机械,我怕他耽误厂里进度为厂子增加负担,可不可以让他进厂子先干些简单的活,比如盖章和印刷之类的。
  主要是拖拉机厂工人们负责的活真的很累,每一个机械零件都是工人们经过千锤百炼才制作出来的,不像后世几乎全部被机器所替代。若说种地辛苦,那么制作零件的工人们并不比种地轻快到那里去,种地的时候路莳好歹还能以生病为理由偶尔偷个懒,可是市拖厂里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的,几十号工人都眼盯盯的看着,你不完成你的这项工作,下一项工作的工人就没法继续干活。
  以他目前的声望和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做不到带着路莳去享福,但是最起码不能让路莳更遭罪。那样的话,还不如不去了。
  赵兴国也想开了,他不答应,这二人也不会跟他走。而厂子里确实需要这份图纸,与其说是厂子里需要不如说是他需要,副厂长和他的几位拥趸蠢蠢欲动,勾联上面某位领导一直想把他挤下去上位。若是他不做出点成绩,那么再过一两年他很可能就会明升暗贬给这位副厂长让位置。
  但是若是这次的内燃机制作成功,那么他的厂长之位就彻底稳坐了,再无一人可以撼动。就算真有一日调离市拖厂,那也是因为他的成绩,实打实的升职,绝不可能是为了给谁让路。且他的接任者,就算他没有决定权,但最起码他的评价上面领导肯定会参考。
  既然决定赌了,赵兴国就决定一赌到底,可以。
  路莳差点没笑出声,要不是这屋里有人他就要抱着钱向东狠狠亲一口了。
  他这个对象怎么这么好,他怎么这么有眼光呢!
  那你们收拾下,咱们现在就走吧。周秋颜是个研究狂,见钱向东和赵兴国已经谈成,她就恨不能立刻把人带回去,饭不吃水不喝加入她的项目组。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赵兴国就不再纠结了,放松下来后,他反而很开通,周主任不要这么着急,人早晚是你的,反正也跑不掉。咱们总要给小同志们一点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况且钱向东同志还要和公社打报告,想来你们书记知道你要走,肯定会万分痛惜失去你这个人才,你要好好跟他说。
  书记可不可惜他离开钱向东可不知道,他就知道要是张涛还处在主任的位置上,说不定会一乐蹦八个高,但是很可惜他已经进去了。
  最后闲话几句,赵兴国和周秋颜起身离开,钱向东同志,路莳同志那咱们就三日后市拖厂见了。
  三日后见。
  钱向东和路莳送二人出门,直至汽车驶离方才离开。
  路莳直到这会儿还有点晕乎乎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就要回城了,回城啊,那可是他做梦的时候在梦里都会忍不住怀疑的事情。
  他嘿嘿傻乐着,痴痴地看着钱向东。
  高兴吗?
  高兴。路莳觉得他走路的时候脚后跟都是飘的,像在做梦一样,不,刚来时我还敢做这样的梦,可等到后来我眼见回城多难,越来越绝望,便连做梦都不敢了。
  钱向东心疼了,他能理解路莳的绝望。他若是土生土长的农家人,从小就生长在这个环境,做惯了这里的农活,便也就觉不出那么苦了。偏偏他不是,在城里长大,家里那时候还就这一个孩子,千宠万溺,突然就下乡干从没干过的农活,真的就觉得很难很辛苦。这也算变相的由奢入俭难。
  以后你有了我,我再不会让你那么难了。钱向东温柔的语调汇成一汪暖泉,缓缓滋润着路莳干涸的开裂的心田,他眼角泛红,鼻头酸涩,差一点没哭出来。
  直到此刻路莳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不在乎父母的态度,不是真的对他离开后父母迎来的弟弟毫无芥蒂。他不想,不是他没心,无所谓,而是他不敢深想,怕真想通就会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情况是那么的孤立无援,只会徒增绝望和压抑。所以他选择了看似没心没肺的回避。
  但在这一刻他不在乎了,是真的放下了,因为他有了重新把他放在心上,爱他护他的人。
  四哥,谢谢你能喜欢我这样不完美的我。路莳吸溜着鼻子,不让自己脆弱的眼泪流下。
  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呢,流血不流泪。
  钱向东不能回抱路莳,就只能借着好哥俩的假象伸手搭在路莳肩膀给予他安慰。
  他声音微哑,你谢我,我何尝不想谢你,你觉得我带你走出困境,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救赎。
  就如路莳之前不敢奢望有人会像曾经他的父母那般只爱他一个人一样,钱向东又何曾敢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为了他不顾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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