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直到梦醒,他都记得当时的喜悦之情。
  他仰首瞧了一眼天色,见天色已近大亮,便站起了身来,去见素和熙。
  隔着床帘,他看不清素和熙的模样,恭声道:大公子,可要玉质伺候你穿衣洗漱?
  素和熙抬起右手,掀开了床帘。
  裴玉质会意,行至床畔,正欲将素和熙扶起,却再度被素和熙掐住了脖颈。
  素和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并未用力,顷刻间,已松开了手。
  裴玉质状若无事地问道:大公子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衫?
  素和熙暴躁地道:你是在讽刺我看不见么?
  裴玉质讷讷地道:玉质并无此意。
  素和熙不耐烦地道:藏青色的衣衫吧。
  玉质这便将藏青色衣衫取来。裴玉质从顶箱柜中取出了藏青色的衣衫,放于床榻之上,后又掀起素和熙的亵裤,解下包扎,观察着伤口。
  割伤与磕伤都不算严重,他为素和熙换了包扎,方才为素和熙将衣衫穿上了。
  今日乃是晴日,素和熙能瞧见的光亮较阴雨日多一些。
  他稍稍抬起首来,怀念着自己双目失明前的岁月。
  裴玉质扶着素和熙在椅上坐下,接着去打了一盆水来,帮素和熙洗漱。
  穿衣洗漱原本是素和熙心腹的职责,这心腹到了房门口,见昨日买来的那少年正帮素和熙洗漱,便乖觉地退下了。
  素和熙听得足音,唤住了他:章延,今年的武林大会何时召开?
  章延被这么一问,犹豫须臾,方才答道:半月后。
  素和熙摆摆手道:你且退下吧。
  武林大会其实已与他毫无关系了,目盲后,他不曾再与人交过手,不知现下是否能打败无名小卒?
  裴玉质明知不合时宜,仍然问道:大公子要去武林大会么?
  素和熙不答反问:你认为我该去武林大会么?
  玉质愚钝,不知大公子是否该去武林大会。裴玉质放下帕子,继而拿了一把梨花木梳来,为素和熙梳发。
  素和熙含笑道:我当然要去武林大会。
  裴玉质猜测素和熙大抵在谋划些什么,不敢细问。
  素和熙以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桌案,问裴玉质:玉质,你恨你的父母么?
  恨,自然是恨的。裴玉质不知素和熙为何突然问及他这个世界的父母,实际上,他对于他们并无爱恨,因为他们仅仅存在于系统001输入他脑中的记忆之中,他并没有真真正正地与他们相处过,他这么回答不过是因为这个答案是最为正确的答案罢了。
  素和熙淡淡地道:我帮你杀了他们可好?
  裴玉质拒绝道:大公子,我尚有一个弟弟,他们若是死了,弟弟便要变成孤儿了。
  那便不杀了。素和熙不再出言。
  裴玉质暗自松了口气,去庖厨端了早膳来,喂素和熙用了。
  素和熙依然吃得不多,裴玉质便将余下的吃掉了。
  用罢早膳后,裴玉质提议道:大公子可要出府走走?
  素和熙颔首道:你且取兜帽来。
  裴玉质依言取了兜帽来,为素和熙戴上了。
  自从双目失明后,素和熙便不喜出门,但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要去武林大会,此地乃是必经之路。
  裴玉质伸手搀扶着素和熙出了门去,处处可见江湖人士。
  素和熙被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出言吩咐道:去庆阳酒楼。
  裴玉质领命,搀扶着素和熙去了庆阳酒楼。
  这庆阳酒楼乃是本地最负盛名的酒楼,几乎已坐满了,只余下角落的一桌刚刚收拾好。
  俩人在角落的这一桌落座后,素和熙对小二道:一壶祁门红茶。
  小二热情地道:客官稍待。
  不久后,祁门红茶便被送上来了。
  裴玉质为素和熙倒了一盏祁门红茶,压低声音道:大公子,祁门红茶便在你右手边向西两寸处。
  素和熙颔首,端起祁门红茶,轻呷了一口。
  入耳的交谈声中,一大半来自江湖人士,他甚至还听见有人提及他了。
  左近的一桌所坐的四人看起来是名门正道,其中的一人叹惋地道:若有素和少侠,这江湖便不会一团糟了吧?
  另一人道:听闻素和少侠的胞弟资质不差,这次武林大会素和大侠将会带其与会。
  素和熙已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与弟弟了,据说他们闯荡江湖去了。
  自己这个长子不中用了,当然得好生培养次子,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裴玉质望向素和熙,未及出声,素和熙的嗓音已刺入了他的耳蜗: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他辩解道:我并未可怜大公子。
  是么?素和熙又呷了一口祁门红茶,突地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道:那魔头近日屠了咸阳派满门,此次武林大会,我们定要商定好对付那魔头的对策。
  那魔头?
  裴玉质发觉素和熙饮茶的手略有僵硬,当即判断出那魔头应当便是毒瞎了素和熙的双目,又从素和熙手中死里逃生的稽然。
  传闻中,稽然其人最善易容之术,见过其真容之人,皆已殒命。
  素和熙之所以关心武林大会,之所以要来这庆阳酒楼,便是为了探听稽然的消息吧?
  出言之人乃是素和熙的一位伯伯,与其父有着过命的交情,但素和熙不动声色,兀自饮着祁门红茶。
  一桩又一桩的命案从四面八方传入了他耳中,与他所得到的情报一致。
  那稽然被他重创,经过两年的休养,重出江湖后,显然功力更胜一筹了,而他却成了一介废人,即使稽然现身于他面前,他亦取不了稽然的性命。
  半个时辰后,他陡地站起身来:玉质,我们回去吧。
  裴玉质扶着素和熙出了庆阳酒楼,回了飞虹剑派去。
  其后,素和熙坐于窗边发怔,而裴玉质则守于素和熙身畔。
  日头东升西落,又过去了一日。
  素和熙由裴玉质服侍着用罢了晚膳后,莫名其妙地发问道:玉质,你若有机会实现一个愿望,是否会愿意为此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裴玉质毫不犹豫地道:我愿意。
  倘若能成功地拯救子熙,倘若能顺利地产下孩子,付出一切他亦甘之如饴。
  素和熙微微一笑:我亦与你一般。
  裴玉质陡生不安:大公子想做什么?
  素和熙答非所问:你伺候我沐浴更衣吧。
  裴玉质不敢多问,伺候素和熙沐浴更衣后,又道:大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素和熙回道:你念话本与我听吧。
  裴玉质取了话本来,一面念着话本,一面忍不住往素和熙面上瞟。
  我有这般好看么?素和熙不紧不慢地道,你当真想被我刺瞎双目?
  大公子面若冠玉,实乃这世间难得的美男子。裴玉质放下话本,从容地道,大公子若想刺瞎我的双目,我亦不会反抗。
  素和熙摸索着覆上了裴玉质的脖颈,以指尖摩挲着。
  裴玉质仰起首来,毫无防备地将喉结暴露了出来。
  素和熙并未用力,反而问道:上头生出了掐痕吧?
  裴玉质坦言道:对,上头生出了掐痕。
  他肌肤如玉,一早便发现脖颈上尽是指痕,青青紫紫,瞧来可怖,今日见到他的所有人,尤其是这飞虹剑派的奴仆皆对他一脸怜悯,不过他自己并不在意。
  只要素和熙不将他掐死,素和熙要如何折磨他都无妨。
  素和熙怅然地道:玉质,疼么?
  不疼。裴玉质并非傻子,疼自然是疼的,但因是子熙施加予他的痛楚,才觉得不疼。
  素和熙收回手,平心静气地道:玉质,你自愿为奴,究竟有何所图?
  裴玉质否认道:大公子,我并无所图,仅是想向大公子报恩。
  素和熙不知是否该取信于裴玉质,问道:我倘若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你当如何?
  裴玉质茫然地道:大公子怎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素和熙柔声道:我倘若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便劳烦玉质送我最后一程吧。
  才不会,大公子心怀公理正义,怎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裴玉质愤愤地道,大公子莫要胡言乱语。
  素和熙责备道:你这刁奴竟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裴玉质认错道:玉质知错了,大公子莫怪。
  素和熙不耐烦地道:不必念话本了,你且退下吧。
  裴玉质认为素和熙必定在计划些什么,日日细心地观察着素和熙,但他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一日,他正伺候素和熙饮茶,素和熙的母亲忽然出现了。
  这素和夫人出身于武家,看起来甚是干练,据闻素和熙的父亲不在飞虹剑派的日子,飞虹剑派所有的事务皆是由这素和夫人打理的。
  玉质见过夫人。裴玉质恭敬地垂着首,暗暗地观察着素和夫人。
  根据系统001的信息,素和熙脾性大变后,其母唯恐素和熙被其父责罚,一直帮着素和熙隐瞒其打骂仆从的恶行。
  这素和夫人应当是真心疼爱素和熙的。
  素和夫人已听说裴玉质之事了,见裴玉质颈上尽是淤青,叹息一声:熙儿,母亲知你本性纯良,你且控制控制自己的脾气。
  素和熙并非不想控制自己的脾气,但他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
  为何是他遭遇了不幸?为何其他人还好端端的?为何他不是一出生便失明了?为何让他见识了这世间的繁华再失明?为何那罪魁祸首尚能逍遥法外?
  我他顿了顿,母亲,我记下了。
  他明白母亲是爱着他的,并不想惹母亲伤心。
  素和夫人慈爱地摸了摸素和熙的发丝:熙儿,你近来可好?
  素和熙答道:母亲,熙儿近来很好。
  素和夫人歉然地道:母亲近来诸事繁忙,忽略了熙儿,望熙儿谅解。
  素和熙语含不满:不妨事,左右我也没有什么可见的。
  素和夫人面生无奈:熙儿,你切莫自暴自弃。
  素和熙沉默不语。
  素和夫人与素和熙闲话家常了两句,便被弟子请走了。
  素和熙抬起首来,望向门所在了方向。
  裴玉质见状,追上了素和夫人,请求道:夫人能否多来探望大公子?
  素和夫人为难地道:我并非不想多来探望熙儿,奈何俗事缠身。玉质,熙儿便交由你照顾了。熙儿如若对你动手,你可大声呼救,请巡逻的弟子前来寻我。
  裴玉质向素和夫人做了个揖:大公子需要夫人的陪伴,请夫人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大公子。
  素和夫人不置可否地道:你且回去吧。
  裴玉质一回到素和熙身畔,便听得素和熙骂道:多管闲事的东西,我该当剪了你的舌头才是。
  话音未及落地,他已被素和熙扣住了脖颈。
  素和熙一用力,裴玉质的吐息便近了。
  他不由分说地掰开了裴玉质的下颌,以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了舌根。
  面对喜怒无常的素和熙,裴玉质并未流露出丁点儿害怕,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已摸清素和熙的脾性了,素和熙仅是在拿他发泄心中的苦闷,不会真正伤害他。
  他乖顺地跪下身来,仰着首,含含糊糊地道:玉质任由大公子处置。
  裴玉质这舌头分外灼热,素和熙直觉得这温度从自己的指腹没入,直抵心脏,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道:不知亲吻这舌头会是什么滋味?
  既然裴玉质自愿为他暖床,亲吻理当算不得什么吧?
  是以,他松开了裴玉质的舌头,下令道:吻我。
  裴玉质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向素和熙确认道:大公子,要我吻你么?
  素和熙颔了颔首:吻我。
  裴玉质站起身来,继而低下首去,覆上了素和熙的唇瓣。
  素和熙此生从未与人接过吻,压根不知活人的唇瓣能柔软至此。
  经历了两个世界后,裴玉质勉强学会了些接吻的技巧,但他不想让眼前的素和熙发现,遂佯作生涩。
  素和熙本能地松开了唇齿,探出舌尖来,抵住了裴玉质的唇缝。
  裴玉质即刻松开唇齿,容许素和熙闯入。
  他已多日不曾与素和熙接吻了,甚为想念。
  下一息,素和熙的舌尖触上了他的舌尖,使得他身体发软。
  他情不自禁地爬到了素和熙身上,一双手勾住了素和熙的后颈。
  素和熙尝试着以自己的舌尖纠缠裴玉质的舌尖,片晌,蓦地听见裴玉质发出了甜腻的声响来,由此可知,裴玉质似乎并不难受。
  一吻罢,素和熙改为啄吻裴玉质的发丝。
  裴玉质埋首于素和熙颈窝之上,费劲地吐息着。
  他不明白素和熙为何突然向自己索吻,不管是何缘由,这于他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
  片时,素和熙推了推裴玉质:你勿要赖着不起来。
  裴玉质从素和熙腿上下来了:玉质知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素和熙并未再亲吻裴玉质。
  直到武林大会前一夜,素和熙认真地问道:玉质当真愿意为我暖床?
  玉质自然愿意。裴玉质不知素和熙此问是否与武林大会有关。
  素和熙命令道:我已沐浴过了,玉质快些去沐浴吧。
  裴玉质既忐忑且激动,将自己每一寸肌肤都仔细地清洗了,方才到了床畔。
  素和熙闻得动静,道: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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