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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侧 第59节

  这东西就很玄了,钟源又问了一句:“怎么不好?”
  “不可靠。”公孙佳只能说出这个词来,她有点明白钟祥给她讲积石山一役的时候说的那种“老兵”的宝贵是什么意思了。她在战争上可能是真的缺这种直觉,但是自从丧父之后,她对人的情绪虽然不能理解,却能感知得到善恶、亲疏,甚至能嗅出某些阴谋将要发生时的味道。
  这个吴选就给她一种直觉,不可靠。扶植也没用,还会反噬。这一点与章昺给她的感觉很像,章昺看起来比吴选端正得多,但是骨子里是一样的。不过延福郡主在,她很谨慎地没有说出章昺的名字。
  她没有用“心术不正”这个词,因为缺德如单良,很多时候都还很可靠,心术也不大端正,但是他可以可靠。另两个人不行,他们如果“可靠”了,一定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可靠”。
  延福郡主与钟源交换了一个眼色,延福郡主道:“好。”
  钟源问公孙佳:“你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玩儿。嫂嫂别忘了咱们说好的事儿。”
  “行。”
  钟源道:“这段日子时光好,你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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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从钟府回来又是一身轻松。
  回到府里,余盛他们几个小孩儿正在跟虞清读书,虞清是个正统的文人,教小孩儿也讲究个“吟诵”,一群人齐声读着课文。小孩子的声音总是令人愉悦的,公孙佳突然不想坐肩舆了,扶着杖,慢慢往里走。
  二门没到,就远远看到钟秀娥站在门边上,斜倚着门框。洒在老太妃、钟祥身上的阳光,同样慷慨地洒在她的身上,将她身上淡色的绸衫镶了一层浅金的柔光。
  公孙佳不及叫她,钟秀娥已经疾步走了过来,扶着女儿的肩膀上下打量:“回来了?”
  公孙佳笑了出来:“嗯!”
  钟秀娥勉强笑笑,这让公孙佳觉得有点奇怪。这一对母女日常是钟秀娥笑得更多,公孙佳则少有情绪波动的。公孙佳叫了一声:“阿娘。”
  钟秀娥牵着女儿的手,慢慢往里走,公孙佳能够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与……奇怪的触感。这是钟秀娥没错,但是这触感告诉她,钟秀娥心情肯定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她猜不到。
  钟秀娥自己却说了:“今天起得倒早,吃得消吗?”
  “哦,那个呀,有点事儿。就是,城外那儿有几个人捣乱,与吕宏家有点关系,我去看了看。将人拿了,交给了广安王。您放心,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广安王自己也不大放在心上的。这里面又有……”
  “嗯,”钟秀娥说,“以后这些,都不用跟我说啦。我管不动你了,这些正事儿我也操心不上,只想你”
  “娘。”
  “看我干什么?你想教我呀?这口气呢,跟你爹给我说事儿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知道你的心意啦,这种事,我学不会的。”
  “娘!”
  “唉,我的舅舅比你厉害,你外公比你厉害,你爹也比你厉害,我活了快四十岁了,这三个人都没能把我教会,你想什么呢?”
  “呃……娘,你没事儿吧?”
  “你又好些日子没去佛堂拜一拜了,跟我来。”
  公孙佳知道母亲担心自己,心里也有丝暖,乖乖去了佛堂。心道:是因为今天早起出府,让阿娘想多了么?这也是无法的事情,总要有一个人管这些事。
  上完了香,钟秀娥道:“你忙你的正事去,家里的事有我。”
  打发走了女儿,钟秀娥也没有听两位师太讲故事,而是又郑重地拜了一拜,在心里默念。佛祖,一定要保佑她长命百岁,不要像我的姐姐那样。你已经收走了我姐姐,就不要再这么快的收回我的孩子了。我犯了口业,有报应就都给我吧!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像我的姐姐那样。
  姐姐从来都很聪明,舅舅、阿爹都夸她,都喜欢她,她也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小时候我们玩儿,她能跟他们聊天儿。有一天开始,她变得更忙了,然后她就不见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她们像,今天我觉得她们从来没那么像过。您,千万不要让她们俩一样。
  我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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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邸报还没看,公孙佳又回到了书房,单良与荣校尉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都等着公孙佳复盘。
  荣校尉也做了检讨。没有任何的依据就一径的认为拿到人之后就一定能够审出更多的讯息,结果并没有。这件事情如果单单指望着“审出更多讯息”,那就算完全的失败了。荣校尉认为自己这些日子是有些飘了,居然没有发现这个明显的漏洞。
  幸亏还是利用了一把这件事,把锅扣给了吕家。这件事情上单良做得更好一些,他也没有夸功,仍旧懊悔:“我也是,近来有些得意,过于托大了。”
  “我的疏忽,我也没想到。”公孙佳说。
  荣校尉道:“没有下次。”
  单良问道:“接下来怎么做?我看那个吴选,不大成样子,不如不管。还有广安王……”
  单良撇了撇嘴,很是瞧不上这位皇孙的样子:“听到一个‘吴’字,就该警觉呀。难道是真的没有心?对个宫人无心也就罢了,这件事那么多的漏洞,他一个也没有发现,为什么抢要叫吴选的名字?多么明显的疑问,他不问?”单良为了这些漏洞可准备了许多的补救,俏媚眼做给了瞎子,他憋得要命!
  公孙佳反问道:“他为什么要有心?为什么要发现?这些对他会有什么损害吗?即使有,能有多大?焉知没有人为他挡着?”
  单良怔住了:“您的意思是?”
  “他犯不着。”
  竟不是因为蠢?单良仔细一想,还真有那么一丝道理。又有一点点的不服气,如果是公孙佳在章昺的位置上,她可能早就把吴宫人全家挖出来,设法安置好了。
  还是章昺不好!单良心里记了一记,口气有点试探有点虚:“那……”
  “他干他的,咱们干咱们的,不能围着他转,让他跟着我转。”
  单良与荣校尉垂手称是。
  荣校尉停了一下,说:“吕府有新消息了。”
  除了那个车夫是临时安插的,现在已经回来了。荣校尉在吕府内外稍放了几个眼线,此时章昺已从吕府回来,他们俩设法传回了更详细一些的消息。
  荣校尉道:“吕宏夫妇至今仍不知情,发现了为广安王妃与吕济民传递消息的人。王妃有一个侍女,是陪嫁入宫的,如今有个九品的衔,父母在宫外,得了许可就可以出宫探望父母。”
  宫女的品级不高,不到可以随时出宫入宫的份,走动频繁也会引人怀疑。吕济民将这宫女的哥哥调到自己身边做个小管事,传递消息就很方便了。约个时间,消息往这宫女的家里一放,到时间了她哥哥去取。反过来也是这样。
  单良道:“倒是小瞧了王妃!不过,她这样是不是也是在瞒着太子妃呢?有意思了。”
  公孙佳道:“她是人,又不是太子妃的木偶。”
  单良哼了一句小曲儿才说:“那就更有意思了。”
  公孙佳道:“阿荣,你继续说。”
  “吕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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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济民今年十八岁,与广安王妃姐弟俩关系还不错,他又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且性格也与姐姐一点象,都有些活泼。广安王妃找上了他,他也没告诉父母,姐弟俩私下就秘谋了这么一件事。
  至于将吴选捉来之后怎么办,这一点吕济民也不清楚,他就领了姐姐这个嘱托,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吕济民将任务布置下去,到了收网的时候,兴奋得一夜没睡,一直在等消息。
  幸亏他一直关注着,才没让章昺直接去见他父亲吕宏。
  吕济民心里有鬼,吓出一身冷汗,抢先跑了出去迎接。这一迎让他迎对了,章昺不是个会给人留面子的人,他也不需要给多少人留面子,没进门先斥了一句:“你干的好事!”
  吕济民还以为章昺知道了全部,吓得跪下来求饶。两人一套鸡同鸭讲,吕济民才发现无论是公孙家还是章昺都没发现他的真实目的,他的脑子终于对上了线,所有的聪明劲儿都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拿出了“买书祝寿”的说辞。
  以上就是车夫听到的内容了。
  这时府里已经出来迎章昺了,他又抢先对父母认错,咬死了那一套常见的纨绔惹事套路,堵住了章昺的嘴,“强买”这样的事情不止京城,哪里都有可能发生,太常见了。
  吕宏夫妇与章昺三人无一往“阴谋”上面想。吕宏夫妇自己都没留意到“吴宫人”与“计进才”、“吴选”之间有什么关系。
  等他发完誓保证不再闯祸了,章昺说:“你的下人都给我管束好!不要强买强卖!”
  吕济民此时乖巧极了,连说:“是是是,姐夫说的是。”态度端正得让章昺挑不出毛病来,事情也就只能如此结束了。章昺对吕宏拱一拱手:“我得回去了。”
  他一走,吕宏夫妇又关起门来训儿子,训的什么,荣校尉的人无法得知了。只好盯紧了吕济民的身边。
  吕济民回来赶紧联系上了姐姐的人,往宫里递个消息:不好意思,没办成,半道遇到公孙家的人了,不过公孙家的人把人交给了章昺。弟弟我顶了缸,说是自己的错,你悠着点。
  因为他传了这个消息,荣校尉的人才顺藤摸瓜摸出了他和王妃的消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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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校尉讲完了,单良忍不住说:“这条线……”
  荣校尉道:“我会留意。”
  公孙佳道:“不用管他们,且看他们闹。还是那句话,他干他的,咱们干咱们的。”
  “是。”
  “八郎的文集印好了吗?”
  单良先笑了:“印好了,先印了一百册,雕版都还在,能散出去咱们再多印。否则印出来了,放哪儿呢?”
  “行,先给他送一本看看。唔,先给我看看。阿姜啊,游园的时候也包上几本,到时候她们要是愿意,也散几本给他们。”
  这文人圈子,得抓紧了。
  公孙佳这头打定了主意,那头延福郡主也没有闲着。延福郡主自己对娘家的事儿就很感兴趣,与公孙佳的玩笑,也只是在这件事上添的一个彩头而已。公孙佳请不请客,延福郡主都会回东宫去探听消息的。
  延福郡主第二天就去了东宫,还是打着看哥哥的旗号。连暗中的借口也很理直气壮——问问章昺吕家事情的后续。
  章昺道:“是误会。”
  这套说辞延福郡主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就你信了。
  嘴上说:“既然是误会,那嫂嫂家会不会误会?一事不烦二主,你帮我跟嫂嫂再说一说吧。”
  章昺不爱见吕氏,表情有些勉强,延福郡主抢先说:“那我跟嫂嫂说说去?”
  章昺不管女人的事,一摆手:“成,去吧。回去也跟药王说一说,让她不要担心。”
  “好!”
  延福郡主顺顺当当地见到了大嫂吕氏。
  姑嫂俩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名义上,吕氏不但是大嫂还是“姨家表姐”,其实俩人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延福郡主与太子妃一脉也不是很亲近,平常与吕氏的接触也不多,她也没有能够完成“使钟源与纪氏亲近”这一任务。
  不过人来了,吕氏还得接着。
  延福郡主与吕氏没什么话可说,先问个好,再问个阿福,然后说两句衣服首饰。吕氏派弟弟去办了那个事,是她第一次独立做这种安排,心里也忐忑得紧。抓到吴选之后怎么安排,她还没有想好,正坐立不安,感情不好的小姑子还回来了。
  即使心不在焉,吕氏到这个时候也发现延福郡主是有事了,问一句:“大娘有事?”
  延福郡主笑道:“小事儿,我想啊,咱们能办了就办了,别惊动长辈才好。是这样的,嫂嫂知道的,我们表妹,就是公孙府的那个,家里有几间房子,在城外,租出去了。不合有个叫计进才的……”
  吕氏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狠狠一跳,瞪大了眼看着延福郡主,延福郡主满意了,说:“半道被表弟,哦,就是吕济民,派人打了一顿,表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还以为哪里冒犯到了呢,将人扣了,把大哥请了去。”
  吕氏脸色惨白:“什么?”
  “谁知道是误会,表弟要买计进才的书,那个穷酸不识抬举,这里面就没有别的事儿。这白白惊动了大哥,还跑一趟姨妈(吕)家。嫂嫂勿怪呀。”
  吕氏长出了一口气,说:“不会的。”
  吕氏的脸色就够延福郡主乐的了,起来拍拍裙子:“嫂嫂大度,我就放心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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