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三）

  今夜这一切，反转的太快了。
  福王入殿逼宫，太皇太后退位，再到禄王入殿，手刃福王。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在短短半个时辰当中。
  而且，自大离有历史记载以来，还从未有过太元殿内杀人的先例。今日这一遭，也算是开历史之先河，成为大离历史的一个标志了。
  “福王大逆不道，今日伏诛。本王乃奉先帝遗诏，今日特意入宫，拨乱反正！”
  太元殿内，禄王站在十几位返虚高手身前，迈步而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福王以为，自己控制了禁军，调走了大部分宫城高手。而宫内的事情，只要封锁的宫中，很快就能出现最终结果。然而他却没想到，禄王离景仲，早已在暗中算好了一切。他的算计，如今俨然全都为离景仲做了嫁衣。
  只是，离景仲的那番话，却不禁让大家再次警惕起来。
  奉先帝遗诏？
  奉哪位先帝？
  “禄王叔今日诛杀国贼，于国于社稷皆有大功，朕心甚慰……”
  就在丹墀之上的小皇帝刚刚开口之时，离景仲却再次冷哼一声。
  “慢！”
  “今日本王入宫，可不单单是为了诛杀福王，更是为了奉先帝遗诏，让陛下你退位！”
  此话一出，太元殿内，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和刚刚的福王相比，离景仲的所作所为，似乎更加赤裸。
  “王叔，你今日有大功在身。如果你现在马上离开，朕可以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皇帝原本还算稍有喜意的表情，渐渐凝固的起来，变得阴翳。
  相比福王，眼前的禄王，自然更加难对付。
  福王的权柄，皆是小皇帝本人赐予，执掌禁军。在今日之前，小皇帝本就已经提防了一手，所以才有了刚刚禄王入宫那一幕。
  然而谁又能想到，眼前的禄王，同样有了反意。
  “本王这里有先帝临终之前，留下了密旨！”离景仲冷哼一声后，随即直接取出一道明黄色圣旨。圣旨打开后，一个恢宏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元殿。
  “若宗训为君不善，禄王取而代之，朝中诸臣，需尽力辅佐！！！”
  这一刻，答案揭晓。
  离景仲所说的先帝，是前朝的弘武帝离平。
  “离宗训，自你登基以来，我大离先后丢掉了两江、潇湘两界，国力日衰！本王今日奉先帝遗诏，敕令你即日退位，让位于本王！”
  看着眼前的离景仲，以及离景仲身后的十几位返虚，以及那位米家名将米晟，小皇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一半是为了表演，一半是真的觉得心中忌惮。
  失算了。
  禄王今日的背叛，其实也还在他的预料当中。按照小皇帝的布局，首先跳出来的是离景宜，由离景宜逼太皇太后米氏退位，然后将其软禁起来。在这之后，再有离景仲入宫诛杀离景宜。如果离景仲没有二心的话，未来离宗训势必要对其极为倚重。
  然而，离景仲今日的表现，让小皇帝失望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就算离景仲同样有谋逆之心，离宗训的手上，仍然有一张足可以彻底翻盘的底牌。就算眼前离景仲身后有十余位返虚，加上整个京城卫戍战部的支持，小皇帝仍是有把握一举翻盘。
  他今日设这个局，只是想一举将所有心怀不轨之辈，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借此一战，彻底掌权。
  但是，有两个人的出现，超出了小皇帝的预料。
  一个是身为大离宗室的老牌纯阳，雷炎王。
  要知道，雷炎王身为大离宗室，在朝堂内部参与党争，本就是大忌。然而今日，雷炎王却已经彻底站队，站到了离景仲那边。而雷炎王身后，则是代表了一大批的大离宗室成员！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离宗训今日发动了那张底牌，大离仍是要损失惨重。不但要折损掉雷炎王这位纯阳，更要折损数位返虚，以及这一系的所有离氏宗亲。
  至于另外一个人，那就更是小皇帝完全没有想到，而且也不愿意看到了。
  四大名将之一，京城米家的名将，米晟。
  离宗训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米晟要在今日返京。米家是真正的京城大族，就算离宗训彻底掌权，软禁了太皇太后。但对于米家，离宗训仍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因为只要他敢动米家，大离就会面临彻底分裂的危险。
  京城四家，每一个都有极为恐怖的底蕴。
  至于站队，这种事情，对米家同样没有什么好处。而且离宗训刚刚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位身在大殿内的米家家主，后者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那也就是说，米晟这次站队，是出于他的私心？而并不是代表米家！
  米晟和青阳王两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小皇帝的所有谋划。虽然直到现在，小皇帝依然有翻盘的把握。但雷炎王和米晟的出现，仍是打乱了的他谋算。
  如此一来，就算最后他能够取胜，大离只怕仍是要元气大伤。
  只是小皇帝不想看到的。
  “你……你……”
  然而眼下，小皇帝却依然做出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仿佛离景仲的这次背叛，真的彻底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一样。
  他在等。
  离景仲不相信，以米晟的城府，会真的站队到离景仲或者离景宜那边去。四大名将当中，若说谁野心最大，城府最深，那应该就是这位米家名将了。所以，小皇帝坚信，米晟背后真正的人，恐怕还是那位太皇太后！
  他的那张底牌，只能够用一次。
  所以，当下他必须沉住气，等所有要反他的人都跳出来，再发动那张底牌，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
  就在咸安城内，上演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戏时。远在雷州那边的离景原，已经收到了京城的消息。
  “王爷，京城已经彻底封城了。若无意外，宫里现在已经闹开了，雷炎王已经入宫。另外，王妃和世子已经出城，派去接应的人，已经接到了他们。明日清晨之前，王妃和世子就能抵达。”
  身为临兰江前线副将，同时也是雷州副将的尉迟经纬，快速将目前的情况向离景原汇报了一遍。离景原虽然远在雷州前线，但京城那边的风吹草动，其实从来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小皇帝离景平的那个问题，今日注定在京城那边，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但是，离景原知道。
  米晟，是那位太皇太后米氏的人。
  而雷炎王，是他的人。
  当然，目前的话，那位太皇太后会认为，雷炎王是她的人。
  离景原随即闭上了眼睛，只是攥着手里的那枚玉简，沉默不语。
  这枚玉简，是一年之前，各方彻底布下这个局之前，钦天院院首孙康派人给他的。
  里面有三条计策，供离景原自行选择。
  下策，是在一年多以前，离景原直接以摄政王的身份，返回咸安城，压服各方。以离景原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愿意强压的话，或许有望彻底化解今日的一切，让今日的一幕不会再发生。
  但结果，不过只是能够维持现状而已。那些潜在的矛盾，离景原依然解决不了。
  中策，则是离景原在暗中推波助澜，帮助那位太皇太后米氏布局。
  至于上策……便是离景原当下的选择。
  “王爷，现在是否需要秘密集结战部？等到咸安城那边结果出来了之后，我们……”
  尉迟经纬还没有说完，便见到离景原再次摇头。
  “不，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继续等。”
  在战场上向来横勇无敌的尉迟经纬，这一刻，没来由的觉得有些胆寒。
  他很清楚，离景原的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咸安城那边，恐怕要多死很多很多人了。
  “不破不立。大离走到今天，很多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但很多该死的人都没死！”
  “我们要等，等他们都跳出来，等他们所有人都跳出来，然后再动手。”
  “昔日我义父还在的时候，曾教过我一个道理。”
  离景原陡然目光凝重。
  “当你的刀足够快，把该杀的人都杀绝了，这世道自然就又是一个朗朗乾坤！”
  ……
  太元殿内。
  当禄王离景仲大步向前，一手抓住离宗训的衣领，直接封禁了他的修为，将他从那个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拉下来的时候，这个大离年幼皇帝，显得极为狼狈。
  这一刻，仿佛一尊上古神灵，被拉下了神坛。
  大家仿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原来大离皇帝，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当他被从皇位上拉下来的时候，一样会狼狈不堪。
  小皇帝虽然已是周天境修为，但离景仲却早已是周天境巅峰。再加上身后一众返虚的帮助，想要控制住离宗训，控制住殿内的局面，并不困难。
  再将小皇帝从丹墀之上，像拖死狗一样的拖下来之后，离景仲转头望向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
  然而百年之前，在那场太子之位的争夺当中，他这个二哥，输给了老三，最后只能甘心做一个禄王。
  谁又能想到，百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他却又有机会，无限接近这个位置。
  今日，他已经彻底控制了太元殿，控制了京城卫戍战部，控制了整座咸安城。
  那个位置，已经触手可及。
  随着离景仲一步步走上丹墀之上，在他距离那个宝座仅一步之遥的时候，离景仲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宝座。
  然而，就在离景仲还未真正触及那个宝座的时候，在其身后，有一个女子声音传来。
  “老二，先帝临走之前，曾和哀家说过，说你性情跳脱，但本性不坏。所以当时先帝告诉哀家，在他死后，老大有可能心怀不轨，哀家可以便宜行事。如果他有二心，哀家可以提前杀他。但对于你，先帝只说你本性不坏，会全力辅佐平儿。”
  “但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很让哀家失望。”
  就在这个声音传来的同时，原本离景仲身后的十几位返虚高手，同时有了动作，其中几位高手，悍然对另外三名返虚高手出手。而这三名返虚，恰恰是离景仲最核心的依仗。
  而出手的几位高手，则是以青阳王这位纯阳高手为核心。
  所以，仅仅刹那之间，这三位坚定追随离景仲的返虚高手，无一幸免，全部被诛！
  三位返虚，刹那之间，便已经成了死人。
  返虚被杀之后，自身灵体便会瞬间溃散，化作最精纯的灵气。好在同时有返虚出手，刹那间封闭了几人所在的位置。然而即便这样，一股汹涌的灵气风暴，依然吹遍整座大殿，将一些修为低弱的家主，彻底掀翻在地。
  今夜的反转，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大家都看不出来，到底谁才是今日之局真正的谋划者。
  “老二，今天你既然敢走上那个位置，你自然是必死无疑。不过，既然先帝有言在先，我给你一个留下遗言的机会。”
  太元殿外，刚刚已经被离景宜彻底控制，并且带离太元殿的那位太皇太后米氏，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已然缓缓再次走入了这座太元殿。
  到了这里，大家哪里还看不明白，之前两次逼宫，只怕都在这位太皇太后的算计之内。
  也对。
  米氏好歹也是历经四朝，辅佐两代大离皇帝的奇女子。当年乾安帝尚在潜邸之时，米氏便号称是宫斗无敌，轻易弹压住乾安帝的那些妾室。这样的女子，就算遭遇了刚刚逼宫大戏，似乎也不该毫无准备，然后像刚才那样轻易退去才是。
  如此看来，今日的这些，恐怕都是米氏布的一个局。
  可是，既然这位太皇太后，已经算到了今日的这些，为何又要放任？致使今日太元殿连续发生这一幕幕呢？
  米氏走入太元殿之后，并未再去看那个站在丹墀之上，已然被彻底吓傻的离景仲，而是转头看向被人控制住的小皇帝离宗训。
  “你这两年的算计，哀家一直都看在眼里。你不明白，哀家其实一直都在考验你，若是你能在最后一刻罢手，哀家什么都不会做。”
  “今日的这些，你都看到了。哀家且问你，就算哀家彻底放权给你，你拿什么去掌控朝堂，掌控整个大离？是单凭你那皇帝的称号，还是凭你那点微末的算计？”
  “若你只是为了争权，哀家倒也支持。一个有进取之心的大离皇帝，才是合格的大离皇帝。可哀家想不出，你布下这个局的时候……”
  “为何会对哀家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