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警夜人算什么?主人您岂会害怕他们?阿尔对自己的主人充满了谜之自信,或者说,他过于高估了主人的实力。
  哈哈,是啊。段非拙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从下周一开始,我每周要去苏格兰场坐三天班。
  他以为阿尔会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然而少年却用越发崇拜的语气说主人,您成功打入警夜人内部了?
  嘎?
  您已经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了,是不是?少年双眼发光,真不愧是主人,居然将警夜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您是不是要以上班为借口,探查警夜人内部的情况?我听说他们把秘术师关在苏格兰场的地牢里您要去劫狱吗?
  段非拙发出了仿佛来自地狱的□□。为什么阿尔的想象唯独在这一层面能如此跃进?什么探查内部情况,什么劫狱他不被关进监狱就谢天谢地了!
  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他愁得头都快秃了,阿尔却兴高采烈,像只小鸟似的在家里飞来飞去,为段非拙端上红茶和饼干。
  为了庆祝您成功潜入苏格兰场,我一定要做一顿好吃的!主人,您想吃什么?
  后悔药。段非拙绝望地回答。
  第二天是周六,秘境交易行定期营业的日子。
  玛德琳克里沃特小姐已经养成了定期来交易行逛逛的习惯。今天博伊勒夫人要做实验,没空陪她,她便一个人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独自光临交易行。虽然已经来过许多回,但那些稀奇古怪的商品她怎么看也看不够。她最近又看中了一幅托勒密天体图,那是古时候炼金术士所留下的暗号图,据说只要解开其中的暗号,就能学会高深的炼金术。
  可玛德琳囊中羞涩,根本买不起它。恐怕得攒钱攒个一两年,她才出得起那价格。前提是,这一两年时间里,无人捷足先登。
  玛德琳敏锐地发现,交易行主人今天十分没精打采。
  虽然自打他继承交易行以来,交易行总共也没开张过几次,但在顾客们的印象中,交易行主人向来活力十足。他不但风趣幽默(或者说阴阳怪气),还充满了奇思妙想,带来了盲盒、抽卡、SSR等前所未有的新奇概念。
  原本顾客们来到交易行,只不过是为了看看上架了何种新货,与其他秘术师交流交流奥秘哲学。可不知不觉间,交易行每次开门他们都充满了期待期待交易行主人又整出了什么新活。
  但这一回,不止玛德琳,其他客人也能明显看出交易行主人垂头丧气。
  他枯坐在柜台后,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空洞的目光仿佛看透了虚空。他是在烦恼什么吗?还是在思索常人所参不透的深奥问题?
  负责招待客人的是他那个少年助手。但他的聪明伶俐和交易行主人根本无法同日而语。顾客们问起某件物品的来历、功用时,少年往往要抓耳挠腮好一阵才能想起答案,有时甚至还得跑去请教他的主人。
  主人,有位客人想买水晶灵摆,该怎么办?少年助手凑到交易行主人身边,小声问道。
  交易行主人长长叹了口气,一挥手,墙上的展示柜便开始自动移动,将放着灵摆的展示柜挪到顾客面前。
  那边不全都是吗?让他们自己挑去。他心不在焉地说。
  少年助手为难地挠挠头,跑回去招呼客人了。留下交易行主人一个人继续对着虚空发呆。
  交易行主人这是怎么了?几个客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玛德琳在交易行中见过他们多次,也算得上是熟面孔了,便也凑了上去。
  他今天的确很不对劲。玛德琳拿出女人八卦闲聊的劲头,难道是在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
  或许吧。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阿伯丁连环杀人案?
  当然听说了!那可是最近街头巷尾热议的新闻呐!报纸上说凶手是一个医生的儿子,但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哼,搞不好是警察根本没抓到人,随便找了个替死鬼。
  我姨妈就住在阿伯丁,她说那个凶手很不一般。他原本摔成了残废,但不知为何又恢复了健康。难道,凶手和我们一样,也是秘术师?
  报纸上说,苏格兰场也协助了破案。该不会这个苏格兰场,指的是警夜人?!
  如果是警夜人,那凶手死亡就可以理解了。警夜人不是向来都对秘术师下死手吗?能活着被他们关进监狱的反而是少数呢!
  可恶,警夜人又害死了一位我们的同胞兄弟!警夜人,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吵死了。你在这里喊打喊杀有什么用?有本事去苏格兰场门口喊啊!
  但是那秘术师自己也有不对之处吧?他不是杀人了吗?
  就算他杀了人,也该接受审判,而不是被警夜人杀死!
  他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连段非拙都听见了。
  客人们哪里知道,被他们议论的警夜人,就坐在他们身边?
  段非拙听着他们越来越离谱(却微妙地命中了事实)的讨论,欲哭无泪。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他当初只不过是想去阿伯丁参加葬礼,顺便替露丝报仇雪恨啊!他明明没想当警夜人啊!
  似乎他越是不想做掺合什么事,事情就越是找上门。
  他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客人们注意到了段非拙投来的视线。他们纷纷望向交易行主人,惊讶得发现他的眼睛中竟然闪着隐约的泪光!
  天呐,我莫不是看错了吧?玛德琳惊讶地低语,交易行主人在哭什么呢?莫非是在为我们那位惨死的弟兄默哀?
  他可真是性情中人啊!另一个客人感动道。
  他情绪那么低落,想必也是因为听说了阿伯丁杀人案吧?
  性情中人啊!
  段非拙的眼泪登时更闪耀了。
  周一。
  苏格兰场。
  段非拙带着打工人特有的死气沉沉的表情,穿过阴暗的走廊,前往异常案件调查科的办公室。
  总觉得每往那个方向走一步,就往自己的坟墓走了一步呢
  异常案件调查科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很安静,但同时又很吵闹,因为走廊尽头就是通往地牢的入口。囚禁在那里面的囚犯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嚎叫,扰人清幽。但这种时不时的惨叫反而更衬托出了这一楼层的安静。
  然而今天的走廊却根本和安静搭不上边。向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竟站了足足三个人!多么的拥挤!
  段非拙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这三个人中他只认识一个,就是艾奇逊小姐。
  她是警夜人的文员,代号A,异常案件调查科最勤奋的职员,每天第一个来上班,最后一个回家,段非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直接住在办公室里的。
  另外两人都是头一回见面。其中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头发剃得像士兵一样短,手背上纹着花体字母R。另外一个则是一名头发雪白的老妇人。她看上去就像和蔼可亲的邻家婆婆,但邻家婆婆可不会出现在异常案件调查科。
  那三个人注意到了段非拙。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为什么大家要拄在走廊上?难道这是某种警夜人早间仪式吗?就像学生每周一要开全校大会、听校长发表又臭又长的讲话一样?
  最后是艾奇逊小姐打破了沉默。
  早上好,切斯特先生。她声如银铃。
  呃,早上好,艾奇逊小姐。段非拙有些不知所措。
  他望向另外那两个人。
  他们也是警夜人。艾奇逊小姐介绍,R先生和Q女士。他们是搭档。之前他们为了追捕一名秘术师,在外出差了很长一段时间,前不久才返回伦敦。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艾奇逊小姐又转向她的两名同事这位就是老大提起过的利奥切斯特先生,我们的准成员。
  R先生咧嘴一笑,握住段非拙的双手。他的手无比粗糙,布满老茧。
  很荣幸认识你,切斯特先生。老大提到你的时候可是赞不绝口呢。他说你在阿伯丁一案中表现得极其出色,所以破例录用你了。今天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段非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他对我评价太高了,我宁可他别破例
  真是个谦虚的年轻人。Q女士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两口,警夜人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输入了。真高兴被录用的是这么一位优秀的青年。
  R女士若是得知她面前的优秀青年就是警夜人的头号死对头,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们为什么要站在走廊上?段非拙问。
  艾奇逊小姐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办公室。
  没人带钥匙吗?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R先生似乎很想收回他那句一表人才的评价。
  秘书官阁下来了。艾奇逊小姐对段非拙耳语,老大昨天把阿伯丁那案件写成报告递了上去,今天一早秘书官就风风火火找来了。
  秘书官是谁?段非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科林卡特,女王陛下的私人秘书之一。异常案件调查科虽然名义上是苏格兰场的一个部门,但实际上直接向女王陛下负责,秘书官卡特就是女王和警夜人之间的联络人。
  段非拙瞠目结舌。警夜人背后的靠山居然是女王陛下那位著名的维多利亚女王!难怪他们敢在全英国横着走!
  即使隔着门板,段非拙也能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所知的一切都已经写在报告里了。您不妨再回去读一遍。这是Z冷淡却含有怒意的声音。
  我读过很多遍了,警司。这个声音很陌生,想来就是秘书官卡特,油腔滑调,带着一股子官腔,我想问的是,您就这么把那个邓肯麦克莱恩放走了?您堂堂警夜人的首领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逃之夭夭?
  卡特故意将眼睁睁三个字念得很重。
  Z嗤笑一声您不必对我冷嘲热讽。我说了,他是跳上火车逃走的。我又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知道火车会在那时经过。我是人,追不上火车,那还真是抱歉。请您务必代替我向女王陛下谢罪。
  他有可能是猩红盛宴在逃的最后一名成员!卡特提高声音,门板都被他震得直颤,而且他跳上的那列火车还是开往伦敦的,他现在有可能已经置身于这座城市中了!伦敦!世界之都!女王陛下的眼皮底下!
  我已经让阿伯丁警方发布了他的通缉令。现在伦敦各处应该也已经开始张贴了吧?
  卡特大吼通缉令管什么用?如果他是秘术师,改变形貌还不是易如反掌?必须尽快逮捕那家伙。当年开膛手杰克弄出来的乱子还不够大吗?女王陛下吩咐了,伦敦绝不能再出现一次开膛手杰克事件!
  门外的三名警夜人皱起眉。
  卡特那小子又把女王的名号搬出来当枪使了。R先生啐了一口,鬼知道女王究竟有没有对他下过那种命令。
  段非拙看得出他们三个对堂堂秘书官阁下都没什么好感。
  那么,Z拖长声音,您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卡特低声笑了我倒真想出一个办法。开膛手杰克因为吞吃了许多异能者的血肉,自己也拥有了异能。他的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得多,尤其是嗅觉。为什么不让他当一回猎犬,替我们揪出他那个东躲西藏的同伙呢?
  碰的一声巨响。大概是Z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门外的四个人同时缩起脖子。
  恕我无法苟同。Z恶狠狠地说,同样的问题五年前警夜人内部就讨论过了,结论是做不到。第一,要让开膛手杰克凭嗅觉寻找某个人,至少需要那个人的一件随身物品,但我们没有。第二,开膛手杰克已经疯了。让他当猎犬,就必须对他施展精神控制类的幻术。那样做太危险了。一旦他挣脱幻术的束缚,后果不堪设想。我绝不能冒这种险。
  但是,这样做理论上是可行的,对不对?卡特不甘示弱。
  那又怎样?Z反问。
  五年前你们没有那个人的随身物品,可现在不是有了吗?卡特说,至于开膛手杰克,我就不信警夜人的秘术师如此无能,竟控制不住他。
  让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去抓捕另一个杀人狂?Z冷冷说,你以为这是驱虎吞狼,实际上是引狼入室。我拒绝。
  恐怕您没有资格拒绝。卡特语气傲慢。
  哦?女王陛下又吩咐了什么吗?Z讽刺道,陛下亲口下令,要把开膛手杰克放出来?
  陛下没有那么说。但陛下给了我更大的权力。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不止色诺芬,另外三个人也一起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想听清卡特到底要做什么。
  您瞧这是什么?哦,我忘记您失明了。卡特阴阳怪气,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念给您听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鉴于英国各地近日所发生之特殊案件,兹任命科林卡特爵士也就是本人担任苏格兰场异常案件调查科临时特派员。苏格兰场各部门需尽力配合其行动,为其最大限度之帮助,不得以任何借口延误、推脱。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和印度女皇。
  门外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才听见Z不情不愿地、咬着牙回应我知道了。
  那么,还请您带我去一趟地牢,见一见那个开膛手杰克。
  好。希望您胆量够大,别被他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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