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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都不对劲

  塞莱斯提亚沉着脸走出传送阵。
  削瘦的女人一头冷亚麻长发束成高马尾,黑底金纹法师袍下是男式衬衫马甲和长裤,步履匆匆,衣袖带风,不高的个头走出了两米八的气场。
  整条走廊噤若寒蝉,不晓得是谁一大早就触了这位首席驻塔法师的霉头。
  直到塞莱斯提亚翻飞的袍角消失在拐弯处,才终于有人敢偷偷交换八卦的眼神,小声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昨天实验出事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昨天在模拟室里守了一晚上,要出事也不是我们组出事,肯定是他们组……”
  “塞莱斯提亚最近跟的组少说四个,端好你的锅少乱甩。我们昨天通宵她还来看过几次,有问题不至于等到现在。”
  “前天我忘了关仪器半夜赶回来,老师那边还亮着灯……这么说来,昨天也?!明明还告诉我要保重身体少熬夜,老师……”
  “……我说,你们就没想过,她可能只是连续通宵睡眠不足吗。”
  众人不约而同沉默,而在这时,传送魔法阵再一次亮起。
  款款走出来那人红发半披半挽,收腰长裙领口交叉绑带,衬得底下皮肤雪白,首席法师的黑底金纹斗篷给当成披肩,松松垮垮裹着,裹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觉出气氛奇怪,这红狐狸一样活色生香的美人顿了顿,“看我做什么,来得不凑巧?”
  却是清润的男性嗓音。
  “这倒没有,就是塞莱斯提亚在你前面不久……”有嘴快的答道。
  “她往哪边走了?”
  “那边,藏书室方向。”
  “谢啦。”红发美人流畅地抛个媚眼,提裙追上去。
  传送阵前闲聊的几位见怪不怪,且各有各的活要干,便就地解散,只有挂心老师身体的年轻学徒犹豫稍许:“艾希礼阁下——”
  “嗯?”
  “老师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可能是睡眠不足,你、你今天别气她……”
  她说这话时抱了赴死的心态,已经预料到艾希礼会笑得花枝乱颤,全然不当回事,还要打趣她“那明天就可以气了吗”。
  意外的是,艾希礼只摇摇头,说:“我知道。”
  甚至能听出些疲惫。
  他说完就快步走了,年轻的学徒在原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直觉告诉她,艾希礼不对劲,她敬重的老师……可能也不对劲。
  “——你不对劲。”
  另一边的藏书室,艾希礼抱着双臂倚在书架上,如此说道。
  塞莱斯提亚左手把刚翻完的书插回去,右手在空气中一提一抽,最上层的另一本便自己飞到她眼前。她一目十行看得极为专注,毫无搭理他的空闲。
  “你几天没睡了?”
  塞莱斯提亚依然不答话。
  艾希礼瞟了眼书名和页数,慢吞吞地开口:“尽管在古法秘术中属于较为无害的一类,但也只是和即死魔咒与血系诅咒相比。实际上,我们对「弗洛里安的把戏」的认知存在一些幸存者偏差——我们唯一能够获知的情报都来自于成功醒来之人的叙述,而那些没能醒来的受害者,他们在睡梦中的遭遇和他们精神最终的栖息地,时至今日仍是未解之谜。”
  “在大法师弗洛里安的认罪供述中,他坦诚自己创造这道魔法的本意只是为了证实「魔法可以脱离创造者独立存在」这一猜想。将之设计成温和的、无害的梦境,也是考虑到终有一日要断开与它的链接,危险性应该被控制在最低。”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弗洛里安切断链接并抹去自己在这道魔法上的印记的瞬间,他察觉到了魔法「自主意志」的苏醒,和它张牙舞爪、横冲直撞的混沌欲望。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脱离钳制的魔法却在自主意志下飞速异化,他不得不强闯能量位面进行镇压,过程中受到难以修复的创伤,在服刑期间早早离世。”
  “即便这位前世代的魔法界先驱为他面对自己造物时的轻忽付出了代价,脱缰的魔法也已成事实,它不再受任何人掌控,只有它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展现形式、出没频率、以及下一个入梦者。”
  “好在,被镇压后的「把戏」大多数时间都维持着最初的温和无害,迄今记录在案的遭遇者仅十名,其中八位无伤苏醒。然而由于样本不足,我们只能暂时将其视作一种不可预测、也不会被外力治愈的绝症,一旦遭遇,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因此,学界明文规定,不允许以任何理由、任何手段,赋予任何魔法「绝对的自由」。我辈应时刻谨记,身为外界眼中的「创造魔法之人」,你我绝非魔法的拥有者,而是探究万物法则,捕捉魔法居于更高维度的抽象定义,将它具象化并带入此世的引路人。”
  “引路人们——”
  艾希礼稍作停顿。两人异口同声背出曾经的校训,一个凛然肃穆,另一个也收敛了神态:
  ““切勿松开手中缰绳。若有必要,以身饲之。””
  他直起身,走近时塞莱斯提亚闻到天竺葵与沉香的气味。她视线往上,白皙的手指搭在书脊顶端,阻止她翻下一页。
  “在学院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本提到校训来由的书,却不对在校生开放阅览权限……”
  她选择性无视这句话中多年前就惨遭他阳奉阴违的校规,“因为这本书里还提到二十四种已经被法律禁止的恶咒,以及该如何以研究的眼光拆解它们。”
  “哎呀,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他故作惊讶。
  “我长了眼睛,不需要你在这里背书。”
  她捧着书转身,那只碍事的手如影随形。
  “精力药剂的极限都要被你试出来了。再熬下去,你这双眼睛长了也等于白长。”
  连续通宵数天,她只靠药剂和意志力续命,烦躁值累日递增,“就算我们的梦境如今被弗洛里安的把戏绑在一起,这应该不代表你有权干涉我对私人时间的安排?”
  “如果那只关乎你的私人时间的话,”艾希礼强调,“难道我就想进梦里去做那些事吗?我又不是什么变态——”
  塞莱斯提亚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裙子。
  艾希礼不甘示弱,也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男装。
  这局暂且扯平。
  “总之!强撑不睡又不能解决问题,你想做史上第一个熬夜猝死的首席法师,麻烦别拉我陪葬。算我求你,睡一觉吧,我的黑眼圈都这么大一片了。”
  她还在思索她不睡觉和他的黑眼圈有什么联系,脱口而出“还好吧,不明显”,话没说到一半艾希礼气势汹汹地挤过来,几乎脸贴脸指给她看,一字一顿道:“那是因为化了妆啊我的好同僚!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没发现已经有青色透出来了吗!”
  书架之间空隙本来就小,她被挤到退无可退,啪的一声合上书挡在两人中间,“你不要无理取闹,站开点说话。我熬夜关你睡觉什么事?”
  艾希礼还在嘀咕“谁能想到竟然有一天要跟你解释我的妆哪里有破绽,这肯定会成为我一生的黑历史”,闻言惊得向后仰。
  “你不知道?!……也是,你根本没尝试入睡过。”
  塞莱斯提亚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尝试了就会发现,不止梦境,我们的睡眠时间也被同步了——只要有一个人清醒,另一个也睡不成。”
  她本就沉郁的脸色更加难看。偏偏他还没说完。
  “这下可好,奥夏托斯螺旋两位首席双双猝死,死因疑为黑心法塔违规延长工时,学术界为之哗然,法师协会联名请愿严查严管……行吧,这个排场不算亏。我走了,趁美貌还在,赶紧找人去替我画张艳压全星环的遗像——”
  她气得头晕,但这事的确是她理亏,不好指责旁人。
  边摇头边唉声叹气的那位已经快要走出这排书架,此时正伸手把滑进斗篷里的长发捞出来。铺满整个后背的、摄人心魄的红色,莫名与梦里那个绷紧身体压抑喘息的背影重合。
  ……明明不应该再想起来的。这不礼貌。
  心怀不可言说的些微愧疚,她叫住他。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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