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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遇良辰 第198节

  “宋羡的后方不但稳固,还能短时间取两州,自然不是仅有一腔孤勇的莽夫,宋羡有如此才能,我们杜家不如他,日后不要与宋羡起任何争端,万一不小心撞在一起,我们也要让路。”
  杜渐惊诧大哥这样一番话,眼睛中也露出几分不忿:“大哥莫要高抬宋羡,说到底是因为他避开大哥提前下手收揽了张老将军,靠着广阳王的余荫才到这一步。”
  杜琢不禁一笑:“我们也早就知晓要来八州,为何我们没有找到张老将军?事先有所安排那也是他的本事。”
  杜渐想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三弟,从邢州回来之后,三弟就一直病着,身上的伤反反复复溃烂,人早就折磨的不成样子,他们出征之前,三弟瘦脱了相,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不光如此,眼下整个绥州都知晓,三弟是被外室所害。
  如今那个外室林氏还在大牢中,三弟这次是丢了性命又没了名声。
  杜渐知道都是杨五的安排,但想起宋羡也不免心中不快。
  杜琢知晓二弟的心思:“三弟是自作自受,即便没有倒在邢州,也会惹出别的乱子,究根结底是我们杜家没有教好他,怨不得宋羡身上。相反的若非宋羡,丢了性命的不止是三弟一人。
  “你若是连这点都想不清楚,假以时日也会与三弟一样。”
  杜渐被说得一凛,低下头来。
  杜琢接着道:“有这样的精神不如向宋羡学一学。镇州在他手中不过一年多,却能凑出那么多军备送过来,我们西北能为杜家军凑出多少军备?”
  杜渐心中的怨气彻底消散。
  杜琢道:“让人去给宋羡送信,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会听他的意思,配合他将前朝伪王拿下。”
  杜琢这样一说,就是不与宋羡争功劳,如果拿下八州之地,最大的功臣就是宋羡。
  杜渐应声道:“我这就遣人去送信。”
  看着二弟离开,杜琢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既然不如人就要低下头承认,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
  “这小子,”杜琢还是不禁暗地编排宋羡,“真是会耍威风。”
  人明明在忻州,却能将气势压到他这边,杜琢长长地叹口气,想起宋羡在京城拉着他四处走动的情形,简直判若两人。
  宋羡麾下的兵马都知晓这人私底下是那般模样吗?
  宋羡私底下的模样,杜琢还没完全看见。
  宋羡抓到了韩卫的部署,循着踪迹,找到了韩卫藏匿起来的军备,马不停蹄地将粮食送到了代州。
  谢良辰正在火边看账目,宋羡走过去与陈咏胜说话,然后他坐下来向谢良辰询问代州村子里的情形。
  趁着别人不注意,宋羡的脚伸过来挨上了谢良辰的脚。
  谢良辰觉得自己应该在宋将军脚背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但又怕这人厚着脸皮将脚印一直留到战场上去。
  第三百零一章 进展
  两只脚靠在一起。
  谢良辰为了行动方便也穿了长靴,平日里不觉得,如今与宋羡的脚一比,又小又瘦似的。
  谢良辰不由地看向陈咏胜和陈仲冬,恐怕他们转头瞧见。
  “手伤着了?”宋羡看着谢良辰的手指,上面有两道伤痕。
  “没事,”谢良辰道,“用药刀时磨损的,不碍事。”开始磨出了血泡,如今已经去了不少。
  眼下这样的情形,谢良辰不可能歇着,战事死的人太多,虽然尸身已经尽早掩埋,但在几个村子里仍旧起了杂疫,若是任由发展,一不小心就会扩散开。
  宋羡心里虽然想得清楚,还是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常安。
  常安会意忙从怀里拿出一只药瓶递给宋羡。
  宋羡趁着周围没人看到,伸手将药瓶压进了谢良辰手心里。
  谢良辰手心一凉,手指蜷缩起来。
  “这段时间陈里正辛苦了,”常安上前与陈咏胜说话,还不忘记伸手拍了拍陈仲冬的肩膀,“才不见了几日,仲冬好像长高了不少。”
  陈仲冬欣喜:“与常将军还差一截呢。”
  常安道:“还能长,说不得明年就能比我高了。”
  没有人注意宋羡和谢良辰半藏在袖子里的手正交握着,两个人手心里还隔着一瓶药。
  往火堆里添柴的常悦背对着大爷和谢大小姐,看似专心致志地在对付火堆,其实一双眼睛在探查着周围有没有被遗漏的视线,若是更尽职尽责一点,他应该往火堆里填了湿柴禾,弄出浓烟滚滚,即便脸贴脸应该也看不清了。
  手心里的药瓶都被焐热了,谢良辰低下头看着那熟悉的瓷瓶,这药还是谢良辰给宋羡备着的,谢良辰正要小声推拒,这药是她与许先生一起做出来的,如今可寻不着这样好的外伤药。
  话还没说出来,谢良辰就感觉到宋羡的手微微用力。
  对宋羡这样的举动,谢良辰有些无可奈何,但心中更多的是温暖。
  谢良辰忍不住提醒他:“大爷……”
  “阿姐,”宋羡没有等谢良辰说话,就压低声音道,“若不然,我帮你上药。”
  她叫错一次,他也依样还回来。
  如果她不肯抹药,他一定会当着众人的面将药瓶打开。
  谢良辰只得接过药瓶,从里面取出药,细细涂抹在手指上,然后还了回去:“好的差不多了,抹一次就可以了。”
  恐怕宋羡不接,谢良辰接着道:“我和玉娘从周围村子里找了几个人过来帮忙。”言下之意,往后就不会这样辛苦了,至少不会将手指磨烂。
  望着她垂眸解释的模样,宋羡心底微微酸涩,愈发觉得亏欠,但还是伸手将药瓶接回来,至少能换她心安。
  陈咏胜转过头,正好瞥见谢良辰和宋羡,不由地心中一动,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坐的有些太近了?
  再怎么说,良辰也是个女娃娃。
  常安见状急忙道:“将军就要带着我们南下了,定是放不下代州这边。”
  陈咏胜的思绪顿时被常安拉了过去。
  “附近的敖仓里大约也只有这些粮食,”宋羡道,“剩余的都被运去了太原府,等打下太原府就会好许多。”
  谢良辰看向宋羡:“眼下虽然吃不饱,但情形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这时候山中还能弄来吃食,加上黍米和米糠,能度过难关。”
  最可怕的是战乱和山中的悍匪,村民们慌了阵脚,有的拖家带口胡乱逃窜,有的干脆躲入山中不出来,还有生了病症也不敢声张,没有粮食是可怕,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更让人恐慌。
  虽然张老将军常在代州走动,宋羡带兵来之前,张老将军也曾安抚百姓,但前朝官员别有用心地传扬,齐人来了之后会大开杀戒,在这样的时候,恐吓的话最有用处。
  还好张老将军和玉娘他们帮忙劝说百姓,谢良辰让人大锅煮粥,又带着仲秋几个去给百姓看症,能够感觉到互相之间的隔阂渐渐有了消融的迹象。
  “来领粥的人越来越多了,”谢良辰道,“玉娘还说服了一些百姓从家中走出来去山中猎食。”
  经了多年战乱的百姓,只要让他们心中踏实一些,他们就有法子熬过去。
  谢良辰嘱咐大家不要吃太多瓷土,山中有些果木也有毒,在村子里这样一说,大家渐渐地对镇州来的这伙人有了更多的认识。
  知晓他们都是镇州的百姓,有些人还是从八州之地逃出去的,大齐给这些人落了户,分了耕地,等到战事结束之后,不少人还想要回家乡。
  谢良辰和宋羡没有说几句话,就有人来找辰阿姐过去看症。
  “阿姐,我哥哥,身上一直热。”
  跑来的孩子叫虎子,是旁边王家村的人,谢良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光着两条小腿,脚不知道怎么受了伤,肿得发黑发亮,人也生了热症,摇摇晃晃地随时都要倒下。
  谢良辰给虎子治了脚,陈咏胜将自己的衣袍撕下来一块,给虎子缝了裤子,这小家伙有了裤子,又找到一双鞋,就开始为谢良辰奔波。
  王家村好几个村民就是虎子领着谢良辰过去救回来的,先熬点药吃上,再灌点米汤,人就活下来了。
  谢良辰站起身让常悦收拾药箱,带着人跟着虎子走了。
  宋羡看着谢良辰忙碌的背影,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人都会叫她辰阿姐了,想到这里宋羡心里微酸,想要快些将辰阿姐带回家中,三媒六聘将她变成宋大奶奶,这样可能他就会踏实许多。
  “走了。”谢良辰快走几步,终于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被她丢在身后的宋羡。
  宋羡眼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宋羡军中还有事务要处置,自然不能跟随谢良辰离开,于是只能站在原地,颇为羡慕地望着陈家村的人随谢良辰一起前行。
  “要与伪王打仗了,”程彦昭上前提醒,“你也该收收心。”
  曾几何时,这样类似的话都是宋羡与他说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还嘴的机会。
  第三百零二章 信任
  王家村的人眼看着镇州来的谢大小姐,给村子里的人诊了病症,又在村中熬了一锅草药。
  镇州来的人还帮他们在房顶铺稻草。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来帮忙了,反正他们发现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伙人没有坏心。
  尤其是陈咏胜,只有一条胳膊,还费力地帮忙干活。
  王家村的男丁不少都被朝廷征走了,为了怕兵卒私自从军中逃回家,这些人都被带去了远离家乡的军营。
  代州征入军营的人都去了太原府、隆州等地,尚未与宋羡大军遭遇。
  不过看到宋羡与韩卫交战,死伤兵士众多,代州百姓也能想到自家人会有什么结果,不管是不是被强迫去的军中,两军开战,就涉及人命,心中到底有极深的隔阂。
  若是没有张老将军和玉娘他们,村民绝不会与谢良辰的等人来往。
  眼看着陈咏胜满头大汗地从房顶下来,终于有王家村的村民上前与陈咏胜说话。
  “你那胳膊……”
  “打仗没的,”陈咏胜道,“大齐与辽人交战时,丢在战场上了,我们村子里的人出去,就回来了我和弟弟两个人。”
  “活下来的是族弟,不是亲弟弟,亲弟弟也没了,他也是因为重伤上不得战场了,算是留了一条性命。”
  王家村的人问,陈咏胜就回答。
  “我比村子里其他人强,我们辰丫头的亲舅舅也是战场上没的。”
  “我们也经过这些事,都是一样的,我回到村子之后,战事还没结束,当时辽人差点打到家门口,老幼妇孺都藏在村中的地窖里。”
  “哪有吃食啊?没有……村里不少人忍不住吃的瓷土,肚子涨得老大,受了好几天的罪才走,所以辰丫头说不要吃太多瓷土,尤其是老人、孩子,最好一口也不要碰,那东西吃了肚子感觉不饿了,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不吃瓷土吃什么?”陈咏胜将问他的话重复一遍,目光一深想起那时候的事,“将盖房子的稻草都抠出来吃了。前年冬天时,村外来了辽人,谁也不敢出去,老人过世了也只能停在地窖里。”
  “活人和尸体在一起,过了四天……尸体也没味道,都瘦成一层皮了,肚子里都是稻草,死了自然也不会坏。”
  陈咏胜蹭了蹭眼角:“我那弟媳妇就是饿死的,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跟着我们,就像我亲生的女儿一样。”
  这样一说话,王家村的村民们发现,镇州来的人与他们很多地方的确相似,都是苦着过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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