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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添香 第25节

  庆阳对苏落云的印象很好。
  一个失明的女子却自重自强,对弟弟如此关心爱护,总让他想起身在老家的长姐。可是她跟主人主动不会有什么交集啊!
  若这样的女子对小主公动了心,却无缘入王府,岂不是身世更加零落?
  是以,庆阳看着小主公小心翼翼地谏言道:“世子出身王府,仪表堂堂,就算纳美妾良婢,也须得是才貌出众,出得厅堂之人……苏小姐只眼盲这一样,就是给世子做妾都不配……”
  说起来,那退婚的王熙都差了些。也就鲁国公府这样的世勋门第,才配得上世子。可惜世子不愿身边多了六皇子的眼线,更不愿被陛下猜忌,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
  至于那苏落云,真的是哪哪都挨不上啊!而且他心疼那瞎姑娘,免不了要劝告世子几句,免了人家小姑娘的一场情殇。
  韩临风听了这话,却冷冷瞟了庆阳一眼,然后大步回转了青鱼巷。
  庆阳被小主公这一眼瞪得后脊梁冒冷汗,也不知这一眼是觉得他的话多余,还是别的什么。
  再说苏落云急匆匆赶往店铺,也是走得后背冒汗。
  她知道,只有继续如常与这世子寒暄,也不会引起他的疑心。可是那骤然勘破了的隐秘,总是叫她心里不太安生。
  其实细细想来,这位韩世子虽然曾经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但是又频频出手帮衬她,也不知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种揣摩不出对方用意,只能忐忑猜忌其实最折磨人。
  最近几日,苏落云夜里总是被相类的梦境惊醒。
  她虽然看不见,可是臆想的情境倒是让梦变得既有画面又无比真实。
  虽然梦中执刀的男人面容模糊得如同一团雾,可他挨着自己嘶哑声音说话时,那种战栗的感觉,让人梦里都在心惊胆战。
  他用锋利的刀芒抵着她的脖子,挨着自己耳根说的话更是阴森:“姑娘府上的伙食不好吗?这一身肉,用刀也刮不下来几两…… ”
  话说得这么不伦不类,以至于苏落云从噩梦里惊醒时,气得对着虚空怒骂:“我长不长肉,关君何事!”
  不过空骂几声后,苏落云又是自嘲一笑——如果当着他的面,她可不敢造次。
  这个看似随性散漫的男人,在刀光剑影里都能安然脱身,如此妖孽,可不是她能招惹的。
  大约他若真拿刀刮肉,她也只能跪地恳求世子高抬贵手。
  随着瘦香斋的生意越来越好,落云第一件事就是包了一大封银子,让人送到了世子府上。
  当然,不能明说抵乳香的料钱,触了世子的忌讳。
  她吩咐香草,只说听闻世子马上就要到生辰了,小店生意幸得世子捧场,无以为报,送些银子做贺礼,聊表心意。
  落云算计着,这一年里年节不少,如此缓缓支付,也能将乳香珠的钱补齐。
  至于另一半乳香珠,她也一直未敢擅用,只封存在香料房里等适合的机会,在不惹恼贵人的前提下还给世子。
  而且她已经在寻觅新房,准备早点搬离甜水巷这处龙潭虎穴,
  再说韩临风看着那包瘦香斋送来的那红纸封银却挑了挑眉。
  若没记错,他的生辰还早,这苏小姐若不是一直避着他,还真容易让人误会,以为她甚是孝敬爱重自己呢!
  想到着,韩临风垂下眼眸,用指尖轻弹书页,不再去看那包银。
  此时窗外清风阵阵,摆着杨柳纤枝,却无人赏那婀娜窈窕……
  如此过了月余,青鱼巷和甜水巷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那位韩世子似乎也减了撩逗小家碧玉的兴致,没有再“偶遇”苏落云。
  苏落云一直上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一点。
  等过了夏,入秋时,弟弟就要参加童考了。到了备考的紧要关头,苏落云也尽量不再出门,她最近几乎连铺子都不去了,只在家陪着弟弟用功。
  若不是怕影响弟弟温习,她是打算立刻租屋搬走的。可又怕如此匆忙,惹了隔壁的怀疑,所以她只是请人相看着房子,待遇到合适的,再找机会搬走。
  当然,隔壁若不招惹她,就最好了。本就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两户人家,各过各的,那有多好!
  可惜太平的日子,似乎离她太远。这天下午,铺子里的账房先生急匆匆赶来,跟苏落云说店铺里的进货单子不知为何,被人扯掉了两页。
  落云听了心里一动。她前些日子开了一个叫李荣的小伙计。
  那小伙计平日还算机灵,收拾香料也比其他伙计利索,原本很得重用。
  可日久见人心,最近这李荣也不知怎么了,很不老实。
  就在前几日,店里的李师傅跟她讲,那个李荣无视苏落云的禁令,总是在香料内室门口徘徊。
  有一次,他甚至趁着李师傅取料的时候,也跟着溜了进去,虽然东西没少,可是李师傅想起苏落云的吩咐,就还是跟她说了。
  苏落云知道后,先是问李荣这般想干嘛。可看那小子顾左右而言其他。
  落云知道这人不能用了。于是她二话不说,给了李荣一两银子就遣他走了。
  那李荣一直哭喊家贫,爹娘全靠他奉养,不肯离去,李师傅也有些可怜他,代为求情。
  可是落云并没有心软。
  这铺子如今撑起这样的场面,每一步都不容易。店铺的人事也顶要紧,做事不踏实,有鬼门道的人,就算再大的本事,她也不敢用。
  没想到那李荣惯会琢磨人。专等苏落云走了以后,又带着老娘跑来磨掌柜的代为求情。
  掌柜的起先还耐着性子劝慰,等后来受不住,便冷言赶他走。
  他的老娘也是个茬子,坐在堂子里哭闹不止,掌柜生怕她讹人,不敢碰她,好不容易劝走时,也是累得心力憔悴。
  等这场闹剧的第二天,掌柜的才发现进货单子不见了。
  那账本子就放在柜上,生生被人扯掉了两页。掌柜的这才发觉不妥,连忙来甜水巷告知东家。
  第30章
  苏落云做的是正经买卖,没有遮掩的暗账,这进货单子上没有什么隐秘。就算丢了,也不过拢账的时候麻烦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所以她听完了掌柜的话,只吩咐他以后每次理账之后,一定要将账本放入铁柜落锁。
  她知道这事儿跟李荣甩不脱干系。可是只是丢了两页纸,去官府都没法立案。若是为这事去乡下找寻李荣质问,只怕他那满地打滚的老娘又要发功。
  待掌柜走后,落云还在想这事儿,那眼皮子也在发跳,觉得李荣的事儿恐怕还有后续。
  他被开了之后,又来店里,只怕是受了“高人”指点。
  她寻思这几日恐怕不能陪弟弟了,还得亲自去铺上坐镇。只是,第二日一大早,还没等她出门,人在家中坐,祸事便从天而降了。
  当时姐弟俩正吃早餐,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凌乱的拍门声。
  田妈妈听闻是几个粗嗓男声,没敢开门,只问外面是何人。
  结果外面的人说京城府尹司下的差役,前来办理公差,若再不开门,他们就要踹门而入了。
  田妈妈隔着门缝一看,他们果然穿着衙役官服,连忙开门。
  五六名官差鱼贯而入后,抖开缉拿文书,直言有人举报瘦香斋的东家买入走私香料,所以他们此来就是要提审瘦香斋的东家去公堂问话的。
  苏落云听得一蹙眉,一旁的香草连忙取了银子要塞给公差,容得通融些。
  可那官差却看都不看,伸手格挡道:“陛下最近严查走私贩子,举凡有违国法者,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姑娘还是莫要害人了……”
  衙役不肯收钱,便说明案情重大!
  既然跟这些衙役说不清,苏落云只能换了身衣服,让弟弟稍安勿躁,容她去公堂上走一遭,若她一直不会来,弟弟也不用回苏家,只让田妈妈带着弟弟归雁坐船去寻舅舅胡雪松去。
  公差见她是眼盲的女子,倒也起了些怜悯之心,既然是问话,还没有定罪,也不必脚镣刑具伺候。
  等到了公堂上,落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有人举报瘦香斋私入了成色上好的乳香。
  要知道这类金贵之物,每年进入多少都在榷易院清清楚楚地记着,哪些入了宫,哪些分赏了人,还有哪些细碎的次品珠子流入了各家店铺,全都有迹可循。
  而苏落云就算当初从商人处买了些细碎的,按照用料也早该用没了。
  可瘦香斋供给北镇王府,还有驸马府的乳香一直在用,压根不见紧促。
  这位举报者也是神了,居然还弄来了瘦香斋的进货单子,上面的走账一清二楚,在外人看来当真是对不上账。
  苏落云这下终于明白那个李荣偷盗进货单子是为哪般了。
  大约是他先前溜入了香料内室,看见了那剩下的大半乳香珠,便笃定她私买了黑货,盗了进货账本子来报官告状。
  因为韩临风的名声太臭,为了避嫌,苏落云并没有将世子馈赠珠子的事情告知旁人,店铺里的人也不知那拳头大的乳香出处。
  往年里,各家香料铺子偷偷买些私货,都是心照不宣的隐秘,有些香铺子就靠这邪路子发家。
  掌柜师傅们也心照不宣。他们不过都是谋生做事,东家怎么进货经营,压根不需得他们操心,连想都不会去想。
  大约有人得了李荣的密报,觉得拿了瘦香斋的把柄,所以才这般兴师动众,打着采买私货的旗号来,报官告她。
  那府尹一早就看了流水账,又命人搜查了店铺,大致看了看那来历不明的香珠子,一皱眉头,觉得是遇到了大案,便沉着脸问苏落云,她店里那大颗乳香珠是在何处买来的。
  苏落云没有慌神,她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府尹审问。
  只是这珠子虽是北镇世子的赏,贸然说出来,对于她女儿家的闺名必定有大妨碍。韩临风那样一个风流世子,好人家的女儿是连边儿都不会沾的。
  不过这并不是落云最担心的。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说了,官府势必派人问,她之前冷淡了几次世子贵人,虽然并没有起什么争执,但她刻意避嫌明显,韩临风又不是傻子,似乎也有些不快。
  现在自己落难了,世子府会不会袖手旁观,不来作证?
  若那韩临风一直对自己心存戒备,存了什么灭口的心思,此番不派人来,就可以手不沾血地剪除后患了……
  毕竟世子府若不肯派人作证,她也无可奈何。在府尹大人这边看来,又落得商贾女子高攀贵府的笑话。
  可若不说,此时又难以摆脱买私货的干系……
  苏落云正踌躇的时候,苏鸿蒙却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原来苏落云这般涉嫌购买私货,府尹也派人去香料行会询问会长了。
  苏鸿蒙自然也得了信儿,这才早饭都顾不得吃从家赶来。不过出门前,丁氏却劝他不要淌浑水。
  苏落云虽然是他的女儿,可店铺的生意是分开做的。就算她真犯了事儿,虽然要被重罚,却罪不及九族。
  既然这样,苏大爷何必淌浑水?
  陆家退婚的事情刚刚平息,那陆老爷倒是君子,又或者怕带累了儿子的名声,果然守口如瓶。
  苏鸿蒙这高悬的心总算半放下来,没想到大女儿那边又出了这等事情。
  他暗骂一声都不省心,便想趁着事情还没发酵,前来打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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