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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3)

  其实如果这地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旅游去处,毕竟恐怕不管在哪个博物馆甚至是现存的文化遗产里,都得不到这么原汁原味的时代体验。左弦慢条斯理地开着玩笑,好歹我们是客人,而不是仆人。
  热可可快喝完的时候,木慈借着说话的空隙端详着左弦。
  尽管大家都是外来者,可左弦不同,他哪怕穿着现代的衣着,仍能完美地与这奢侈华丽的房间相融合,并非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能完美融入周遭的气质。
  就好似刚刚指挥着仆人的模样,那样的举动任谁做起来都难免显得盛气凌人,可左弦看上去天生如此,他似乎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懂,因此在任何场景下都优雅从容。
  他确实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可好看并非全部,琳娜同样拥有美貌,然而她跟画家一样,都是纸上的花朵,美丽鲜艳却毫无芬芳。左弦的美丽却像是一把小提琴,除了光鲜亮丽的外表,还能听见绝美的音色。
  尽管这把小提琴抡人的时候非常痛。
  可他现在正在弹奏,又让人觉得心生喜爱了。
  木慈忍不住开口:我本来以为你会懒得理我。
  为什么?左弦并不惊讶,只是轻柔地微笑着,我这会儿又没什么事,也不急着午睡,跟人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木慈也说不上来,平心而论,左弦在不涉及特殊情况的时候,的确格外好相处,只不过他通常给人留下的印象都很可怕。
  特别是昨晚上他才刚拷问过殷和。
  不知道为什么。木慈的声音干巴巴的,可能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故意整过我的心态吧。
  你真记仇。左弦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又为什么留下来自取其辱呢?
  总要试试吧。木慈说,反正其他人都走了,再丢脸也只有我们俩看见,再说你也的确跟我解释了。
  左弦凝视着他:有这种勇气的人可不多。
  是吗?木慈有点美滋滋的。
  比如那位奥赛罗。左弦又提起杀马特,似笑非笑,如果他跟我说上半天话,心里铁定认为我是看不起他,故意在戏弄他。
  木慈沉吟片刻:这倒是真的,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像今天有几道菜那么恶心,他跟琳娜居然还能吃得那么香。
  这让左弦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琳娜?
  就是那个大明星。
  左弦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对于这事儿,其实木慈也有点莫名其妙:她主动告诉我的啊。刚刚吃饭的时候,她看见画家一脸心虚,我怀疑有问题,就在楼梯口堵她想问个究竟。结果她突然跟我交换姓名,然后说自己没事,接着就走了。
  噢左弦拖长了腔调,听上去有些调侃,原来如此。
  假如换个人,这会儿大概已经跳脚了,不过木慈无动于衷,他想了想又说道:说起来,你觉得中午那顿出现那几盘菜,会不会是对应七宗罪的暴食啊?
  很有可能。左弦赞成他的看法。
  不知道是早上的搜寻让木慈疲惫,还是刚刚的热可可让他犯困,他跟左弦打了个招呼后,决定去午睡一会儿。
  才离开左弦温暖的房间,木慈就立刻被寒冷的走廊所包裹,他不得不赶快回到房间,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然后重新生火。
  看着木头点燃的那一瞬间,木慈突然一阵恍惚。
  其实他大可以存下那些无法理解的词汇,留到火车上去找寻答案,要是死在这儿,那更是一了百了,而不是这么冒失地询问左弦。
  直到这会儿,木慈才突然想起后怕。
  可心里又有某个声音嘲笑着他。
  他就像这堆柴,天生渴望寻求火,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开口。
  人们总是仰望非凡的人物,敬畏、尊重、敬而远之,雾里看花一般,保持最为稳妥安全的距离,可是木慈却总想拨开云雾走进去,近距离去观摩世间杰出的造物。
  他曾经说过,即便再有天赋的运动员,都不得不遵循更改的规则。
  可实际上,许多体育规则,正是为了限制过于杰出的运动员而不得不被迫更改。
  木慈并不是一位杰出到能够扭转规则的运动员,公平是最虚假的谎言,天赋足够让一切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大概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不受控制地被左弦吸引。
  为他的思绪、博学跟手段所折服。
  木慈想跟左弦熟悉、亲近,成为比较好的朋友,最好能在活下来的日子里时不时这么长谈一次。
  哪怕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房间很快就再度温暖起来,木慈用热水漱了漱口,冲掉嘴里甜腻的热可可味,然后躺进床里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还是早上找得实在筋疲力尽,木慈这一觉睡得格外长。
  长到窗外的景色已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当木慈揉着眼睛睡醒的时候,还以为是谁进来把窗帘拉上了。
  壁炉里的柴火已烧得一干二净,房间里又恢复寒冷。
  这让离开被子的木慈再度瑟瑟发抖起来,他急忙找出外套穿上,脚则陷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望见钟摆,秒针摇摇摆摆,分针摆正身姿。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正好十一点。
  木慈的心蓦然一沉。
  这绝不会是中午,他居然一口气睡到了晚上的十一点。
  怎么会没人叫他?
  倒计时:08日01时00分0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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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第二站:伊甸画廊(07)
  木慈没来吃晚饭。
  琳娜把窗帘全部拉开,让月光刺破黑暗落进房间里来,然后脱去衣物,不着寸缕地坐在扶手椅当中,点上了一根烟。
  她待会要做一些事,不准备把那件真丝睡袍弄脏。
  烟很呛鼻。
  庄园里只有男人专用的烟斗,她跟仆人要了些切好的细烟丝,混在自己带来的薄荷烟里,热辣辣地环绕进咽喉,在肺部游荡过,被她心满意足地呼出。
  青蓝色的烟雾缭绕在四周,在等待的时间里,琳娜又再想起那个年轻而俊朗的男人,他的眉眼太冷峻,显得太严肃,像一只凶猛强悍的野兽。
  他虽然看上去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招惹的人物,但却总是主动关心她,为她解惑,这让琳娜的虚荣心得到了些许满足。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是画家的裙下之臣。
  琳娜又抽了一口烟,将烟头熄在了画家的额头上,留下一个黑红色的圆洞,活像个枪眼,皮肤的焦臭味飘荡着,随后她站起身来,在月光下舒展开自己曲线诱人的身体。
  除了她美丽的胴体之外,月光还照见坐在扶手椅对面毫无生气的画家。
  黑夜之中的月亮如同一只眼睛的瞳孔,无情地审视并且观赏着这残忍血腥的结局。
  画家像是只被割开喉咙放血的鸡,长长的卷发垂落在沙发扶手上,脖子几乎断裂开一半,仰着头,靠在扶手椅上,不断溢出的鲜血从脖子流向锁骨,堆积成两滩浅浅的血沟,慢慢将衣服染成暗红色。
  比起昨晚的惊慌失措,今天琳娜就要冷静得多了,她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痛哭流涕,甚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紫红色的酒液混着鲜血的腥香,愈发馥郁起来。
  她将酒一饮而尽,脸颊微微泛红,眼睛却格外发亮,然后转头欣赏自己的成果。
  在画家的鲜血从裙摆上快要滴落到地毯上时,琳娜终于不耐烦地开始处理尸体,她把尸体拖进浴室里,低声嘟囔起来:麻烦的脏东西!
  浴缸里早已躺着另一具画家的尸体,琳娜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而是将手里的画家再度丢进去,任由浴缸里积起一层薄薄的鲜血,趾高气昂又畅快淋漓地总结道:只要再杀一次。
  她讥讽地凝视这脆弱的生命。
  昨天晚上只是失手,可今天,琳娜特意做了万全准备。
  不过这种快意顷刻间就消失。
  画家仍然那么美,她倚靠在浴缸里,黑色蓬松的长卷发,鲜血衬得肌肤更为雪白,嘴上的血色没完全褪去,额头被烟烫后留下的痕迹显得这张脸更加楚楚可怜。
  她看上去就像是打翻了一杯葡萄酒后睡着了。
  琳娜凝视着眼前这张让男人发狂,让她却嫉妒的面孔,杀戮所得到的平静荡然无存,一种汹涌的怒火再度燃烧起来,刺激着神经,令她感到愤愤不平起来。
  于是她拔出在画家咽喉的餐刀,开始破坏这张脸皮,直到彻底划烂为止。
  现在,琳娜终于能够安心地洗澡了,她将一身的血垢用热水尽数冲去,重新变得宁静而愉快起来。
  那件漂亮的真丝睡袍被琳娜轻轻挑起,妥帖地包裹着她的身躯,然后喝掉了剩下的半瓶葡萄酒。
  黑色多么迷蒙,琳娜打开窗户,让血腥气随之飘散出去,她倚靠在窗边,柔顺的长发垂在脸颊旁,像是经典小说里那些美丽动人的少女,等待着一个为她痴狂的青年。
  她没有去想血迹斑斑的浴室,却时不时想起那两具尸体,忍不住发出笑声来。
  其实这事儿一点都不难。
  天知道琳娜在正午时看到活着的画家时,几乎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好在对方看起来根本没有昨晚上的记忆。
  现在她已经找到最恰当的办法了。
  只要再杀一次。
  再杀一次。
  银白色的餐刀温顺地收敛在她的袖子里,被体温捂得温热,它已被洗去鲜血,再度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不过那个叫左弦的男人,他实在敏锐得惊人,迟早会发现这件事的。
  直到现在,琳娜想起那双锐利而冰冷的眼睛,仍忍不住流露出心虚与胆怯,颤抖着抱住自己。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杀死画家没什么好考虑的,琳娜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那显然是个怪物,木慈与他们初见时不也说过,这是个危险的所在。
  这么说来,外面那些人,还应该感谢她。
  不过也料不准,左弦看上去很迷恋那个贱女人,吃饭时总是跟那个杀马特像两只哈巴狗一样绕着她转。
  琳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从窗户上下来,把夜风隔绝在窗外,在房间里焦虑地踱步。
  她得给自己做点打算。
  陷入思绪的琳娜并没有注意到,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画里,一位贵妇人看着她微笑了起来。
  木慈饿得要命。
  他已经吃掉了背包里的两袋吐司面包,仍然没有一点饱腹的感觉,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越吃越饿的饥饿感,缓慢蚕食着神智。
  木慈试图靠回到床上睡过去来催眠自己,可毫无用处,灼烧的胃部,导致心里也感觉空空的,仿佛整个人都在飘,不得不重新坐起身来。
  对食物的需求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强迫他离开房间去寻求食物。
  等木慈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黑漆漆的走廊上了,他的胃部还在抽搐,甚至已经开始头昏眼花,不得不倚靠着墙壁来保存仅剩的体力。
  这绝不是饿了半天的反应。
  这时走廊的灯忽然明亮起来,木慈恍惚间想起管家的话来,下意识想往房间里折返,饥饿感格外烧心,他的确是很想吃点东西,可还不打算赔上自己的小命。
  客人。管家却很快来扶住了木慈,温和地询问道,您看上去饿坏了,想要现在享用晚餐吗?
  木慈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在迷迷糊糊之中,木慈被重新带到了房间里,仆人端来夜宵,诱人的香气扑进鼻子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被注入新的活力,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热腾腾的南瓜汤滑入胃部时,木慈的神智也在缓慢恢复,他感到自己正在咀嚼一块半生不熟的肉排,从肉中挤压出的充沛汁水泛着奇特的清甜,而肉质本身细腻软嫩,只微微撒了点盐做调料,煎得恰到好处,完美地几乎叫人连舌头都要一块儿吞咽下去。
  这让木慈迫不及待地又切下一块肉塞进嘴里,一块接着一块,直到他将整盘牛排都吃了下去。
  他已经没那么饿了,可还是贪婪地注视着餐盘的食物,等到把它们吃完时,仍感觉不够满足。
  木慈忍无可忍地摇起了铃铛。
  管家很快就出现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询问道:请问客人有什么吩咐?
  木慈放下手里的刀叉,吞咽下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克制试图再动些什么的欲望,目不转睛地看着管家,生硬地说道:再来不,我是说,我已经吃饱了,把餐具撤走吧,我得睡觉了。
  您不再多吃点吗?管家讶异地询问道。
  木慈又重复了一次:我得回去睡觉了。
  这次管家没有再询问,而是很快就撤走房间里的餐具,顺便还清理了一番,这才为木慈带上房门。
  饥饿感仍然存在,不过比起之前已变得能够忍受了,木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念着那块肉在嘴里的口感,好几次几乎都要直起身去按铃铛,又被硬生生控制住。
  在两点的时候,木慈又摇了一次铃铛,管家任劳任怨地出现在走廊外询问他的需求,就在他要把要求说出来之前,下意识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
  贪婪的牙齿几乎立刻就碰撞上去。
  这一下咬得非常重,几乎立刻就见血了,剧痛让木慈的大脑稍稍恢复了些许清醒,他在门内跟自己较着劲,生怕脱口而出要一份餐点。
  门外的管家等不到指示,又询问了两次,这才离开。
  不对劲!
  木慈是个相当自律的人,并没有过多的口腹之欲,进食大多数时候是为了保证身体健康与体力充足,顺带才是享受美食的乐趣。
  管家带来的餐点分量足够填饱两个成年人,木慈已经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按道理来讲不该再觉得饥肠辘辘才是。
  木慈沉默片刻,用了生平最大的意志力打开背包里的矿泉水往嘴里灌,然后冲到卫生间里按着喉咙催吐,胃酸的灼烧感很快顺着食道爬上来,双眼更是被酸意逼得泛出泪花,而他只是用手指压着舌根,让喉咙反复抽搐着,十几秒后,吞下去的南瓜汤跟嚼碎的牛肉都被尽数呕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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