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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是皇帝 第55节

  她变得越来越不喜欢这座宫城,即使有丈夫护着她,然而礼法还是压得她不得不向太上皇后、长乐公主等人低头。每次去往仙居殿问安,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她也很想念她的村子,想念她大槐花树下的家,想念屋子后面的小溪,想念她养的大花芦花小雪。
  那夜走得匆忙,也不知它们是不是被强盗捉去吃掉了,若是落到邻居们家里,还能得一条活路。
  嬴衍起初还能隔几日便来看她,陪她说说话,检查她的功课。后来则越来越忙禄,几乎一旬才能出现一次。
  青芝说,是因为苏家被御史台官员上奏卖官鬻爵、不宜立苏氏女为后、京中又莫名传出他流落西北成婚的事,太上皇后越发认定是他执意要立岑樱,连苏望烟的病也一并算到了他头上,母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
  实则嬴衍也不可能在登基之初时局未定时就将事情散播出去,为着避嫌,也就不好再来看她。
  他不能来,倒是把阿黄给她送来了。岑樱每日看着阿黄和云团打架,和女傅学东西,倒也不算太寂寞。
  太上皇后估摸是恼了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是长乐公主爱捉弄她,时不时来宫中串门。
  对于阿黄留在她宫中的事,长乐公主很是惊讶:“这不是我皇兄的狗么,怎么会在你这儿?”
  “这本来就是我的狗。”岑樱抱着阿黄,没有回头。
  “那你借我玩几天。”长乐公主是知道二人成婚的事的,也没多惊讶,倒对这似能听得懂人语的乡下小土狗来了兴趣,“就一天,我明天就还给你。”
  岑樱不同意:“阿黄很怕生,公主会吓着它的,恕我不能同意。”
  长乐公主脸色一阴。
  一条狗而已,神气什么!
  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仗着她那死去的爹娘鸡犬升天升上来的罢了。
  都是皇家的消遣,真以为被认了养女就是个公主了。
  她当时并未发作,然而次日岑樱被苏后叫去仙居殿听训回来之后,殿中的宫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县主不好了,长乐公主硬要给黄耳大将军喂生鸡蛋,黄耳大将军它、它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岑樱赶回春芳殿的时候,阿黄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发出凄惨的哀鸣,水泥金砖的缝隙间都是它呕出的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你把阿黄怎么了?”她急道。
  原来她走后不久,长乐公主就来了春芳殿找她,她既不在,便命宫人将阿黄牵了出来。
  阿黄本就是温顺的性子,公主要和它玩也乖乖的不咬人。后来长乐公主突发奇想,命宫人端了盆生鸡子扮生肉:“本公主听说,狗这种畜生不能吃生鸡子,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但且一试。”
  青芝随岑樱去了仙居殿,宫中无人主事,饲养阿黄的小宫人不敢拒绝公主,遂给阿黄吃了。谁知才吃了半盆,阿黄便呕血不止,长乐公主见出了事,这才叫人去请了百兽园的兽医来。
  她是疾跑过来的,周身的绫罗春衫扯在一起,头上步摇纠缠,毫无礼仪容止,原先跟随她的宫人甚至被远远抛在身后。
  长乐公主以帕捂着鼻子面色不耐地站在旁边,见了她这幅尊容,便有些嫌弃。
  当真是个村姑,真不知皇兄究竟看上她何处了。
  毕竟是自己理亏,她语气生硬地致歉:“对不住,是我不小心了。”
  “我只是听说吃生鸡子对狗狗不好,谁知道它竟然吐了血。要是实在救不活,我就赔你一条吧。狮子犬、拂林犬、白雪猧,你随便选。”
  她话里的轻描淡写实是激怒了岑樱,她气道:“你既然知道狗狗不能吃生鸡子,为什么要给它吃?”
  长乐道:“我看云美人的狗偶尔吃点也没事,我怎么知道它这么娇贵?还是土狗呢,竟然如此弱不禁风。”
  “你这叫偶尔吃点吗?”岑樱指着那还剩了大半的一盆生鸡子扮鸡肉道。
  长乐讪讪噤声,岑樱也不理她,流着泪扑过去照看阿黄。
  医师已给它催吐过了,它倒在地上,嘴角仍有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葡萄似的黑眸中满蕴泪水。
  岑樱颤抖着手抚摸着它虚弱起伏的脖子,泪如雨下。
  身后长乐公主仍在喋喋不休:“你这还是土狗呢,连人家娇生惯养的狗还不如。果然是乡下来的,连狗都比宫里的命贱……”
  “就算死了,也不过一条狗而已。本公主赔你就是了。你要多少钱你直接说好了。”
  岑樱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遍!”
  一个村姑而已,竟然还敢凶她。长乐公主也来了火气,当真重复了一遍。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她冲过来,“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事发突然,宫人不及阻拦,长乐半边脸颊肿得高高的,连头上的珠钗步摇也落了下来。
  她发出一声惊叫,“你竟敢打我!”
  从小到大,连阿耶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岑樱这个疯子,居然为了一条土狗打她!
  她怒不可遏地冲上去和岑樱扭打起来,岑樱也毫不相让,把哥哥教过的、村中耳濡目染学会的打架功夫全使了出来,摔,扭,揪,咬,踹……谁扑上来拦她她就打谁,直至最后宫人强行把二人分开,长乐已是鼻青脸肿,脸上也挂了彩。
  堂堂公主,一国金枝玉叶,竟被欺凌至此。长乐公主崩溃地哭叫道:“你这个疯子,你竟敢打我!”
  急命宫人上前抓岑樱。
  然而青芝等宫人又赶了回来,拦着不让。长乐公主又气恼又窘迫,竟是丢下一句“我要告诉母亲去”哭着跑远了。
  “县主……”青芝担忧地喃喃,已是彻底怔住。
  长乐公主是太上皇后的爱女,县主打了她,仙居殿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岑樱不理,抱着阿黄,哭得泪眼模糊。
  阿黄要是有事,她就是不要这条命,也要她们付出代价!
  ——
  如青芝所料,仙居殿那边勃然大怒,很快派了人来春芳殿捉拿岑樱。
  岑樱还在照看阿黄,不肯,她毕竟是有品级的人,宫人一合计,又空着手回了仙居殿。
  嬴衍甫一踏进仙居殿的宫门,就听见长乐公主在哭着发脾气:“……眼下她只不过是个县主,就敢打女儿,连您的命令都违抗,若皇兄真娶了她,日后她还有什么不敢做!”
  “你不该打吗?”嬴衍拂退欲要通传的宫人,径直走入,“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依朕看,正是打挨少了之缘故!”
  他疾言厉色,还伏在苏后怀中哭诉的长乐公主也不禁脊背发颤,哭得更厉害了。
  “够了!”苏后厉声打断他,“你看看你妹妹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一个村女,皇家抬举她才让她做了县主,眼下竟然敢打公主,你就这么护着她吗?”
  “母亲您别说了,皇兄从来就没把小九当成妹妹。”长乐公主十分委屈,“一条狗而已,我也给她道过歉了,她凭什么打我!皇兄连这也要护!”
  “一条狗而已。”嬴衍点头,重复了一遍,“黄耳是一条狗,可当初若不是它,朕早死在凉州冰冷的河水里了,焉有小九你和母亲的今日。而那时候,小九你又为为兄做了什么呢?”
  长乐公主不期他会说出这话。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阵红阵白,脊背皆在颤抖。
  嬴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继续说了下去:“朕流落凉州、生死未卜的时候,小九你,在向神佛祈祷,祈祷朕死在凉州,在和朝臣、和老二老三勾结,上奏太上皇换掉朕。”
  “黄耳的确只是一条狗,可朕的骨肉至亲,连一条狗都不如。”
  “母亲!”长乐公主捂着通红的耳朵尖叫起来,“你看他!”
  苏后面上也是讪讪:“事情已经过去了,小九也知道错了,你又旧事重提做什么。”
  嬴衍没应。
  “不是想当皇太女么?”他冷淡地看着胞妹,有如在看仇人,“朕明日就给你派老师,学习如何治国。省得你一天没事找事,连狗都不放过。”
  长乐公主被说中心事,十分羞愧,哭丧着脸跑了出去。
  母子视线一触即分,苏后正了脸色:“你最近,在教那丫头读书?”
  “是。”
  “你不会真想娶她做皇后吧?”苏后脸上的笑近乎嘲讽,“猞猁,你应该比母亲清楚,她不合适。”
  嬴衍皱眉:“合不合适也是儿子唯一的妻子。天意如此,珠遗沧海,却还是叫我遇见了她。”
  “她是个孤女,威胁不到苏家和您的地位。儿子也永远感念母亲的慈母之心,母亲又在担心什么呢。”
  话已至此,苏后也无话可说。只冷笑:“但愿你能永远记得你今日这番话。”
  ——
  离开仙居殿后,青芝派了人来报,言阿黄已经脱离了死亡的威胁。
  也许是近乡情怯,嬴衍并未去春芳殿,而是先回了如今的住处徽猷殿批折子。
  新选的近侍已在殿中等候他,他略略一想,吩咐其中一名女侍:“去趟青鸾殿,给长乐公主送样东西。”
  他原先的几个近侍都在战乱中丧生,直至上月里,为他培养暗卫的碧泉宫才又送来了一对师兄妹,一唤白薇,一唤青梧。他预备考察一段时间后就将白薇送去春芳殿。
  白薇奉命而去,将满满一大盆的生鸡蛋扮生肉送至公主面前。长乐尖叫不肯,白薇二话不说揪着她的衣领就往嘴里灌,公主挣扎间蛋清蛋黄便混着生肉流淌在价钱万金的百鸟裙上,十分狼狈。
  四周宫人无一人敢上前相劝,白薇扔开她,又冷冷地传令:“陛下吩咐,让公主去春芳殿向永安县主致歉。”
  说完,也不顾公主是何反应,径直离开。
  原先噤若寒蝉的宫人忙扑了过去,将嘴里仍塞着生肉的公主解救出来。公主大哭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哥哥……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哥哥……”
  放着洛阳的贵女不去喜欢,偏偏喜欢一个乡下女。为了她,竟欺辱自己到这个地步!
  哭归哭,长乐公主当夜便去了春芳殿声泪俱下地给永安县主道歉,对方却理也未理,一直在照看才刚刚转危为安的狗。于是阖宫皆知春芳殿的那位是不能招惹之人。
  事情传到仙居殿,苏后也只是发了通脾气便没了下文。朝廷里如今正在弹劾苏氏,她也不欲和儿子闹得太僵。
  外戚,终究是要依附于皇权的。
  倒是上阳宫中颐养天年的太上皇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衍儿处事公允,对姊妹一视同仁,倒是难得。”
  时至如今,他已十分怀疑谢云因当日的证词是儿子制造的骗局,却始终找不到她与儿子来往的证据。且谢云因又坚决反对二人,没有动机说谎。既寻不到答案,只得将心神放到她肚中的孩子上来。
  ——
  子时的时候,嬴衍去了春芳殿。
  他先去看了阿黄,阿黄已经好转了些,仍有些虚弱,躺在窝里一动不动。
  往日里回到东宫总是它第一个来迎接自己,眼下却被自己的胞妹残害至此,嬴衍心里也并不好受。
  床榻上的女孩子背对着他侧身而睡着,怀里抱了只软枕。他从身后拥住她,意料之中的挣扎与抗拒。
  两人力气悬殊,嬴衍毫不费力地把她转了过来,拥入怀中。
  “仇也给你报了,气也给你出了,是不是差不多了?”他点点她沁着泪珠的鼻尖,带了丝调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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