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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因来他日果,冥冥之中早注定

  整个人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叶寒忍不住轻叹出一声舒爽,从惊险逃亡到流落他乡,这其中的幸苦操劳都被这一散发着缭缭水汽的热水洗涤干净,整个人无论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舒展和自由。
  叶寒从浴桶中掬起一捧热水浇到自己脸上,她喜欢紧闭着双眼,感知着温暖的水珠划过额头、脸颊和下巴的痕迹,是那么轻,那么柔,那么暖,就如同母亲的手爱恋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蓦然,叶寒从脸上渐渐冰冷的水珠中睁开双眼,忍不住又掬起一捧热水浇到脸上,从热到冷,又从冷到热,就像是一个孩子般固执地抓着自己留不住的东西,重复着又重复着,舍不得那一丝火柴被点亮后的温暖。
  终于,脸上的水珠凉了,连着整个浴桶中的水都逐渐周围的寒冷同化,叶寒恋恋不舍地从半凉半暖的水里起来,穿上了衣服,拿着帕子慢慢绞干着湿润的头发。
  门边传来三声敲门声,“姐姐,你洗完了没有,我可以进来吗?”
  原来是青川,叶寒放下已是湿润的干帕,简单梳拢下半干的长发,开门问道:“青川,你怎么还没睡?”
  青川也是刚洗完澡,指寸长的头发隐隐还沾着几点水珠,身上穿着叶寒刚给他买的新衣,就这样满心欢喜地站在门外,如夜深邃的墨眼里全是掩不住的惊喜,“姐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不是过年吗?”
  叶寒有点纳闷,半犹豫地说道,倒是青川兴致不减,双手藏在背后,调皮着,“既然是过年,那我们今天还有什么事没干?”
  什么事没干?
  叶寒被青川这么一问,不禁认真思索了一下,把今天做的事都在脑子中过了一遍,祭神,拜祖,年夜饭对了,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叶寒一阵懊恼,连忙转身回屋,从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青川,“本来准备吃完年夜饭给你红包的,没想到被林弋一闹都给忘了,现在补上也不迟。”
  显然,叶寒的一番抱歉并没有得到青川的谅解,双手依旧藏在身后不肯拿红包,连着刚才满是欢喜的小脸都暗了几分,嘴嘟囔着不开心,“姐姐,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叶寒实在猜不到青川心里所想,但又不想他扫兴,于是勉强又猜了几个但都不对,最后青川见叶寒一直没猜出来,只好公布了“正确答案”,从背后拿出两个爆竹在叶寒眼前晃了几下,“姐姐,烟花。过年怎么能忘记放烟花呢?”
  见状,叶寒顿时恍然大悟,立马记起自己过年前可买了一大堆烟花炮仗,就想着在云州的第一年好生热闹一下,也当作是驱赶下新宅的晦气,保个平安。
  被青川这么一提醒,叶寒的玩心也起了,跟着青川就跑到了院中点燃了新年的第一炮——一声冲天,“砰”的一声就在黑夜中炸开了花,然后便是满院的火树银花此起彼伏地响起,叶寒和青川抱着把所有的烟火都玩尽的打算,在院中玩得不亦乐乎。
  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玩了,叶寒和青川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中一朵朵绚丽灿烂的姹紫嫣红,感叹着它绝色倾城的美,忘却了它犹如昙花一现的凄美。
  “其实,有你,有花折梅,每天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就这样在云州城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叶寒说的很轻,很淡,在一声声爆竹炸天的声响中几乎被淹没殆尽,但青川还是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他记得这是刚到云州城时自己说过的愿望,但当时却被姐姐给拒绝了,而如今愿望成真,他却不敢置信,“姐姐,你是说真的?”
  “嗯!”
  叶寒看着青川,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过了,既然我们在云州城活得开心自在,为什么非得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先不说路途中会经历的波折,谁又能保证去了京城,你、我,还有花折梅都过得比现在好呢?你说,对吗?”
  “对!!”
  青川溢不住的高兴,一下就扑倒叶寒怀里,刚沐浴后的清爽带着点熟悉干净的香胰子味,青川忍不住大吸几口,贪恋着不该有的温暖,迟迟不肯起来。
  叶寒也是轻轻地笑着,抚弄着青川的不再光滑的头顶,黑发已经能盖过她的手指,想着时间过得真快,深山中的小和尚成了青砖黛瓦下的小少年,而她也在云州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想着想着
  “对了,青川,”叶寒突然想起什么,青川从她怀里爬了起来,“你的生辰是多久,到时候我也给你办个生辰宴,好不好?”
  正当青川准备开口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强行插入,半是不满半是酸讽,“出家人一入佛门,哪还有什么人世生辰。倒是我的生辰在春分,你现在就可以想想到时该送我什么礼物了?”
  能这么没眼力劲破坏气氛的人就只有花折梅一人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横插一脚,有时候叶寒都很怨恨元州太守,怎么没把这货看紧,让他逃了出来“祸乱人间”。
  叶寒刚换下衣裳,身上也只有刚才给青川没收下的新年红包,斜眼看了一眼花折梅,然后把钱袋大方地给了青川,口里还故意说着,“青川,今天就当你生辰了,这个钱袋有一钱银子,就当姐姐送给你的贺礼。”
  虽然是刚才的新年红包,但青川这次却高高兴兴地收下,还兴奋地拿在手中把玩,看得一旁的花折梅眼红,“这不是刚才你送给青川的新年红包吗?怎么又当成贺礼送出去?叶寒,你可真会过日子!”
  如此□□裸的讽刺叶寒岂能听不出来,对青川挑了下眼,然后好似恍然大悟,故意说道:“青川,花折梅这话确实还提醒我了,明天我再给你补上个大红包,怎样?”
  青川自是满意点头,极其配合叶寒,倒是花折梅已经习惯了被叶寒和青川合起伙来欺负,最后也只是悻悻回了屋,故作满不在乎。
  云州城上越岁的烟花一过,漫天的璀璨繁华转眼便成了过眼烟云,喧哗热闹之后就只剩下无边的落寂宁静,这是夜深后的天空,联合着大地,把世间一切渐渐送入了沉睡之中。
  叶家小院的烟花也放完了,叶寒和青川虽意犹未尽但还是各自回了房间歇下。过了一会儿,叶寒安静下来才发现,为什么花折梅会知道自己给青川的生辰贺礼是新年红包,然后越想越怪,突然愤怒地大吼一声,“花折梅,你是不是又蹲在墙角根偷听!!”
  当然,叶寒的呐喊等到的是万籁俱静,只不过好一会儿才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青川,你又踢我!”再然后叶家小院折腾了天的热闹终于在辞旧迎新中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大年初一的云州城,昨晚大年夜的欢喜热闹还未消散,随着一声声轻快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响起,热闹的寒暄温暖声又充斥在一条条大街小巷中,就连西城如此人烟稀少的偏僻之地也能看见拜年的人影和车马过往。
  虽然昨夜睡得很晚,但是长期形成的早起习惯还是让叶寒无法心安理得地在“床上“懒着不起。好吧!她承认,不是她不愿意睡懒觉,她屈居在一旁木榻上睡了一夜,又硬又冷,根本就没睡好,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能不早起吗?
  想到这儿,叶寒揉搓下发痒的鼻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毫不遮掩,就好像是故意这么大声,想要把霸占自己温暖舒适的某人给吵醒一般。
  天公作美,云州城内过年这几天居然一丁点雨雪都没有,泠冽的北风也好似突然被风婆子的口袋收紧一般,居然一丝风意都没有,站在小院中间,叶寒根本就感觉不到冬意的寒冷,仿佛这一切都是春天即将来临的前兆。
  “砰砰砰!”
  “起床了!”
  天已亮了个大白,叶寒沿着廊檐走至青川和花折梅屋外拍了几下紧闭的房门叫醒着屋内还熟睡着的人,新年新气象,这新年的第一天怎么也得早起。
  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叶寒才放心去了厨房准备早饭,哪知刚掀帘一起就一脸诧异——只见刚才还睡得像头死猪的林弋居然出现在厨房里,而且正端起一瓢冷水如牛饮水般,“咕咚咕咚”喝得畅快。
  “你怎么跑到厨房来了,终于舍得醒了?”
  叶寒好笑地打趣着林弋,而林弋毫无反应,只是豪爽地伸手抹去嘴角边的水,本想回叶寒的话,却谁知突然打上一大嗝,吓得叶寒以为她又要吐,连忙把痰盂放在她面前。
  估计是水喝多喝急了,林弋手顺着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才克服胃水上涌的欲望,摆了摆手让叶寒别担心,“我没事,刚才就是醒来口渴,没想到一下喝水喝多了。”
  叶寒强忍着吐槽,她才没有担心林弋,她担心的是如果林弋在她家再吐一次,她一定会发飙的,非得让她打扫干净再走。
  “既然没事就赶紧走,你昨天晚上可把我折腾得够呛。”想到昨晚林弋吐的一地狼藉,叶寒这胃里也忍不住有些翻滚欲吐。
  听见叶寒的逐客令林弋毫无反应,只是优雅地把凌乱的长发辫成两股麻花辫,边浅笑细语道:“你这小丫头可真无情,我们怎么也有几分交情,哪有你一大早就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
  林弋现在说得是轻松自在、举止得体,叶寒却忍不住一下暗笑,林弋要是知道自己昨晚疯婆子一般的行径,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住现在的大方得体。
  算了,叶寒不想节外生枝,继续驱逐着这个祸害,“你昨晚喝醉了,在我家吐了个酣畅淋漓,现在快拿着你弄脏的衣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别看叶寒说得绝情绝义,林弋却一副极其受用的样子,莞尔一笑说:“这么翻脸无情,我喜欢!”
  正准备回房时,林弋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经叶寒帮她一回顾,让她不由渐渐想起昨晚自己一人在三元楼喝酒,喝着喝着就莫名其妙到了西城叶寒家,然后好像是说了什么,好像确实是吐了个底朝天,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突然回头,林弋瞧着一脸平静的叶寒,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我昨晚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叶寒从灶台抬起头,有点小八卦地反问道:“你一般喝醉酒后会说什么?”
  “没什么,我怕我昨晚睡相不好,打呼噜吵到你睡觉了。”说完,林弋镇定地掀帘出了厨房,紧接着就听见主屋响起桌椅板凳碰撞声。
  叶寒又往炉灶里扔了一块柴火,脸上不由一阵好笑,没想到三元楼巾帼不让须眉的林大掌柜也会有落荒而逃的时候,如同世间万千女人一样都有着为情所困的惆怅。
  想到这儿,叶寒不由对林弋产生一丝好感,特别是昨晚她醉酒后的一系列反应,那一声凄凉绝望的仰天呐喊,让她一个无知的旁观者都心生一颤,那是在感情中受过多大的伤害和疼痛才有着如此的绝望和凄凉?
  对了,还有那一个叫“孙是”的人,应该就是她爱过正恨着的人吧!她真想亲眼见一下,到底是怎样的男子能把高傲孤冷的林弋伤成这样。
  叶寒此时也只是随便一想,可她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成了真,那个叫“孙是”的男人确实是世间绝有让人惊艳,但也让她的命运也从此转变。
  堂屋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分早餐,只是花折梅和青川迟迟未来,叶寒忍不住喊了几声人,让他们动作快点,要不然早餐就凉了。
  世间之事总是弄巧成拙为多,这不,叶寒的喊叫声没把青川和花折梅喊来,倒把林弋喊到了餐桌前,毫不客气地端着清粥小口慢咽起来,不时还自带点评。
  “小丫头,你这粥熬得不稠,应该多熬一会儿才能把好吃。”
  “你家腌的红姜盐放少了,要多放一点才入味,口感才好。”
  “还有,你家这碗碟不好,最好配上汝窑的”
  “”
  “”
  从早餐的一晚清粥,到叶寒家的房屋摆设,林弋统统都挑剔了个遍,挑剔到最后叶寒都不想理她。耳边如苍蝇般嗡嗡嗡地噪音,叶寒只能大喊一声,催促着花折梅青川快来吃饭,这才打断了林弋的滔滔不绝。
  “姐姐!”
  青川从门边迅速地走进来,坐在叶寒身边,由于是在家,青川一般都不会抹黑炭掩脸,如此绝世容颜,叶寒和花折梅早已见惯不怪,倒是第一次见到青川真容的林弋直接给看呆了,端在手上的清粥“哐铛”一声落在桌上,几滴热粥猝不及防地溅到了林弋手上。
  “你没事吧?”叶寒连忙拿了干毛巾给林弋擦手,却见她纹丝不动,就这样毫无忌讳地盯着青川,说是震惊也不是,说是失神也不像,眼神复杂极了。
  倒是青川先坐不住了,被林弋一直诡异地注视着让他后背生凉,不解地问着叶寒,“姐姐,林弋是不是魔怔了?”
  叶寒也不知,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再看向如同一尊雕像的林弋,心里莫不奇怪。虽然青川的相貌确实是甚于常人数倍,但也不至于让她看这么久,久到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叶寒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林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却见她神情凝重深深看了青川一眼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然后平静地擦拭掉手背烫出红痕的粥液,然后冷漠起身果决离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奇怪,叶寒、青川和花折梅三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说何才好,最后还是花折梅最先打开话匣,问道:“这女人不会是昨晚酒喝多了,到现在还未醒吧?”
  想到自己昨晚就是因为闻了林弋身上的酒气才莫名其妙地撒酒疯,花折梅当下就决定他一定要远离酒疯子,珍爱生命。
  而这边,青川回想起林弋如刀子般审视的目光,也不由心生一颤,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又略带愧疚地问着叶寒,“姐姐,不会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到她了吧?”
  叶寒也是沉默,想起林弋走时留下的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叶寒,怪不得你会让他天天黑炭掩面。可你记着,这世间越美的东西,越毒,越会害人。你自己可长点心吧!”。
  最后一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但从林弋口中一个一个口齿清晰说出来,好似字字浸血,血淋淋地挂在自己眼前,让叶寒不由心下一阵悚然,不由看向一旁也正看着她的青川,一时间心绪复杂难明。
  “在下兰麝馆兰若,请问,叶姑娘在家吗?”
  院外一声温柔有礼的喊话把叶寒拉回了现实,叶寒连忙出了主屋去见人,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青川,让他别出来。
  院门大开,估计是林弋拂袖离去时忘了关门,而兰若就站在院门外静候着,半步也未越过院门。
  叶寒走近,略有诧异,“兰公子,请问您今天怎么来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非亲非友,他为何出现在自己家门,这让叶寒十分奇怪。
  如一书生般,兰若彬彬有礼,先是一作揖,然后才缓缓道着由来,“是这样的。姑娘上次送到兰麝小馆中的红姜甚受欢迎,客人都赞口不绝。而我今天来就是想向姑娘再买一点,还望姑娘割爱。”
  “这”,叶寒垂头犯难,十分抱歉道,“兰公子,真的不是我不愿卖给你。上次我也对你说过,我家现在确实没红姜,所以可能真的让你白跑一趟了。”
  兰若清幽一笑,并没有打算如此轻易离去,态度更加恭谦,“姑娘若是觉得是兰若不够诚心,或是出的价钱不够,兰若自会改正,只请姑娘不要推辞,若是因为三元楼林掌柜的缘故,姑娘更不用担心,兰若自会妥善处理,不会为此牵累姑娘。”
  听了兰若文绉绉的长篇大论,叶寒终于在最后几句听懂了,肯定是他看见林弋从自己家气冲冲地跑出来,以为自己跟林弋是因为红姜谈崩了,所以才这么确定自家是有红姜的。
  可叶寒也怕自己猜错,于是再略加试探问道:“不知道林掌柜跟公子说了什么,让公子误以为我家还有红姜?”
  “兰若刚匆匆而来,就见林掌柜匆匆而去,这不,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上,就把在下的马车马夫都一并‘抢’了去,估计等会儿在下只能徒步而归了。”
  可不是,林弋昨夜来时的马车还停在外面小巷边上,叶寒见兰若所言不假,也暗有思虑:家里确实还留有一包红姜,她当时打算在上元节高价卖给林弋大赚一笔,可见林弋今日这态度估计自己的算盘得落空,可这批红姜也不能放太久,叶寒看着眼前温柔含笑的兰若,心里立下决定,是时候该重新找个买主了。
  叶寒立即礼貌浅笑,迎上兰若的一双温雅双眼,“我家确实还有一批红姜,本打算留作自家食用,既然公子如此盛情,我也只好割爱了。只是不知公子何时需要?”
  “大年初五,小馆有贵客驾临,还望叶姑娘在初五午时之前送到。”
  叶寒心下一阵盘算,然后明眸笑眼,承诺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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