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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点黛闺阁色,落笔杀敌亦巾帼

  当天从军营回到汝南王府,叶寒刚下马车就拉着江流画去了绣楼,牛皮麂子皮青川早知会了陈福准备好了,就等她们回来。
  江流画手中捻合丈量着上好的牛皮麂子皮,有点不懂叶寒说的话,“你让我用密云针把牛皮麂子皮缝合起来?”
  “对!”叶寒很是兴奋回道,然后勾带着江流画一起回忆,“你还记得我们在红绫镇时,你给我做的那双防雨鞋吗?”
  防雨鞋,很怪的名字,这是小叶取的名字,江流画有印象但还是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听着叶寒继续说道:“我记得那时山中春夏,红绫镇几乎每天都是阴雨不断,哪怕是在自家院子走一圈,一双布鞋都能滴得出一滩水来。”
  “我记得,所以我才用油纸隔面,里外两层布料夹在一起,给你缝了一双雨鞋,好你雨天出行。”手中是两张完整的牛皮和麂子皮,江流画有点不舍得,“可用牛皮做雨鞋,是不是太浪费了?”
  最开始没跟流画说清楚,听到流画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叶寒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让你做雨鞋,我就只是想让你把两张皮缝合在一起。你不是跟我说过,这密云针针线密实无缝,用它缝制的油纸包放在水里一年都不会浸进水吗?”
  江流画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所以我想,既然用密云针缝制的油纸包都能一年不会浸水,那用密云针缝制的牛皮是不是连湿气都进不去?”
  小叶的这个假设虽然不是极其符合逻辑,但在理论上还是可行的,至少牛皮在厚实和防水程度上都优胜油纸几十倍,再加上她纯熟的密云针,小叶所说的话确实可以成真,但是……江流画还是搞不明白她脑袋里到底想得什么,“你拿这个来干什么?”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你只管拿出秦婆婆教你的密云针,帮我把这两张皮密实缝合起来就行了,对了,记得最上面留一道长口。”
  这本就属于军事机密,叶寒不好说,不是她不相信流画,而是她怕自己说出来了反而影响流画平和的心境,以致于在缝制牛皮时分心出什么岔子,还是等成功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流画,这两张皮你两天之内可以完成吗?”叶寒不知战期是何时,但想着这事还是越早做完越好,毕竟战事可不等人。
  看叶寒这么着急,江流画相信这对她绝对很重要,于是夸下海口,“不用这么久,给我一天就行,后天一早我就拿给你。”
  江流画果然说到做到,熬了一天一宿,准时把缝制好的牛皮给了叶寒,叶寒也不敢耽误,连忙交给陈福让他快马加鞭送至军营,务必亲自交到青川手里。
  在坐立不安等了一个月里,时间已至新年后的初三,军营里这才送来青川写给她的亲笔信,告知缝制的牛皮放在水里果然一月不渗,让她务必在二月底之前赶制出三十个牛皮囊,越快越好。至于后面关心嘱咐她的话语,叶寒随便扫了一眼便搁下了信件,连忙让陈福去准备牛皮麂子皮等原料,战事随时而至,时间可不等人。
  “夫人为何不亲笔回信一封,告知王爷您已知晓?”他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是什么心思他这做奴才的怎会不明白,可夫人却是个记性“不太好”的人,看完信转眼便把王爷“忘了”,他这当奴才能不小心提醒一下吗?
  可惜了陈福这一片苦心,叶寒从拿到信到看完压根就没想起青川,她现在只一心一意在如何按时完成牛皮囊上,直接把陈福说的话抛到了一边,让他赶紧去准备牛皮麂子皮去。
  “对了,”叶寒突然叫住躬身退步出门的陈福,“你再派人通知下流画,就说我找她!快去!”
  陈福连声应下出了门,一边心里也不禁替主子们的□□感到担忧。
  叶寒是个坐不住的人,在合壁庭半天等不到江流画到便直接出门找她去,刚巧在半路上碰见了朝这边走来的江流画,还未等江流画问清叶寒是何事找她,便被她拉着一路小跑到了绣楼,心里大概明白应是与牛皮囊有关。
  “我上月缝制的牛皮不好吗,你又拉我来这儿?”叶寒一脸太严肃了,她有点不习惯,半开着玩笑打趣着叶寒。
  前月准备的牛皮和麂子皮还有几张,叶寒手里扭着厚实的皮料,面色思虑甚重,话语隐约透着着急,“流画,我问你,如果让你这月月底缝制出三十个牛皮囊,你能做到吗?”
  “三十个?”江流画被叶寒的话有点吓到,年岁已至初三,离这月月底只剩二十八天,就算她通宵达旦熬夜她一人也做不完。
  “你要这么多牛皮囊干嘛?”江流画太过好奇,忍不住问道。
  叶寒心有为难,毕竟涉及军事机密有些话不好告知,只好平稳着语气对她认真说道:“流画,这事我现在真的不便多说。你我认识多年,你知道我这性子若不是事出紧急,我是不会这样求你的。这三十个牛皮囊真的对我很重要,你看能不能想出别的法子帮帮我?”
  是啊,她与小叶是多年的生死之交,她那倔强的性子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只有遇到她跨不过的坎儿,否则她是不会轻易求人的。江流画盯着叶寒手中深褐色的牛皮,渐渐脸色有一丝松色,“法子倒不是没有,但我们得找人帮忙。”
  “找谁帮忙?”叶寒连忙问道。
  “绣娘!”
  第二日,并州城各个繁华闹市处都贴满了汝南王府招揽绣娘的告示,说是战事逼近,为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将军夫人决定赶制一批棉衣棉服送去军营,慰问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但毕竟是送与将士过冬御寒之物,虽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可也不容轻视,所以招揽的绣娘必须先经过选拔,以免有人滥竽充数。
  这一告示从晨时有人上街扫地时便已贴出,不到一上午并州城大街小巷都传了个遍,连街边三岁小孩都知道了这件事,而家家户户的妇人谁从小不是摸着针线长大的,都结伴而行前往汝南王府参加这次绣娘招揽,既能给战事出点绵薄之力,又能顺便赚点小钱,一举两得,而且听说一旦选拔上了,绣娘每月月前都是二钱银子,吃住也都由汝南王府负责,这么好的事谁人不想占点便宜。
  午时刚过,汝南王府外密密麻麻全站满了人,踏碎了昨夜下了一晚的积雪,而事先安排好的杂役有条不紊地把报名的绣娘一批一批领入,每次一百人在汝南王府宽大的鸾台上分横竖十列整齐排列,每人发针线绣框在手,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即可。
  鸾台玉阶高处上,四周帘纱垂地隔离出一个不可侵犯的空间,隐约有人影可见,台下之人只能低头于地,不可抬头直视于上冒犯贵人。
  叶寒透过帘纱见人已到齐,便唤到一旁帘外之人,“常嬷嬷,开始吧!”
  “是,老奴领命。”
  常嬷嬷立在玉阶前沿,正言肃色,替叶寒训着话,“夫人心善怜悯将士辛劳,今特下告示招绣艺精湛之人入府,是为何事各位想必已是知晓。绣框之中可用之物已准备好,台前高凳上的细颈乳白玉瓶便是你们所绣之物,时辰为一炷香,燃香开始,香灭既是终。”
  话音一落,细颈乳白玉瓶不远处便有仆人点燃香炉,选拔开始,台下百人纷纷起线穿针,一时轻微杂乱声起,过后便步入了不约而同的安静中,可叶寒却坐在帘后有点焦急,小声质疑着,“流画,这……有用吗?”
  “别的事我不敢妄下狂言,可在刺绣上你得全权听我的!”江流画自信一言,望着台前高凳上的细颈乳白玉瓶继续解释着她的良苦用意,“这密云针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就在最后几步的收针上面,极考验绣娘的耐心和细心,稍有不慎,哪怕是手轻轻抖动一下,都前功尽弃。”
  刺绣这事对叶寒来说是历史遗留问题,她真的体会不了其中奥妙,“可你为何要她们绣玉瓶,这跟密云针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密云针最重要的是最后的收尾阶段。你让我在二十五天内用密云针缝制好三十个牛皮囊,我就算有四只手在这么短时间内也完成不了,所以只好借助她人之力。这细颈玉瓶线条流畅,可最考验绣工,没有十几年的童子功很难做到针密紧实,绣案浑然天成。所以我才让你办一场绣娘选拔,就是想挑出一些绣艺精湛的帮手,由她们完成密云针前半部分,最后紧要几步由我来收针。按这个方法赶制,二十五天内完成三十个牛皮囊还是有可能的。”
  叶寒听懂了,“你这就是流水线生产,一人完成一个步骤,既可节约时间成本,又可提高效率。”
  听着叶寒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江流画听得一头雾水,“你呀,有时间真得好好练一下你的绣工了,你那刺绣水平,台下随便一人都比你绣得好。”
  台下炉中香柱已燃过半,绣娘手中的刺绣也应该已有成型,江流画起身出了帘纱,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在场下转了一圈,江流画点了几个人让人带走离场,然后又在一约莫十三四岁的瘦小干巴巴的女孩旁停下,拿起绣框看了几眼问道:“你这女红是跟谁学的?”
  瘦小女孩应该很少见生人,被江流画一句问得就畏畏缩缩低下了头,一头干枯毛躁发黄的发,一双瘦得皮包骨的手,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没跟谁学过,只是从小看着娘绣东西,看着看着就会了,没事就帮娘胡乱绣点东西拿去换钱。”
  没下雪的日子并州的寒风也是冻人的,不合时宜一阵咕噜声从瘦小女孩身子传来,难堪着她更加抬不起头来,手背上皲裂的冻疮流出黄脓的水,江流画看着不忍连忙别过了眼,喊了场外一丫鬟过来,吩咐道:“先带她下去。”
  突然“扑通”一声,瘦小女孩直接就跪在了江流画面前,着实吓了她一大跳,然后就听见瘦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求求你别赶我走,我家里弟弟妹妹还有爹娘还等着我养,我要是没选上,我家八口人都撑不过这个冬天。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会好好绣的,我可以不睡觉,我吃的很少的,一天给我一个馒头就行了,求求你别……”
  可能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强烈,江流画被瘦小女孩死死抱住双腿脱不了身,幸好常嬷嬷及时赶到,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才把瘦小女孩掰开,被拖开时瘦小女孩还不住地祈求着,那双太过悲怜的眼睛流的泪比并州的雪还冷,江流画起了怜悯,求着常嬷嬷把她带下去给她些吃食,赏她件厚实的棉衣御寒。
  本就饥寒交迫,瘦小女孩扭不过人高马大的一群婆子,只好认命被她们带了下去。瘦小女孩整个人如霜打后的野草,没了精气神,任被她们带到一栋偏僻的楼房中,进门一看心里更发泄气与悲凉,因为里面几个人全是刚才被带离出场的绣娘,刚才她为怕也被挑中,小心看了几眼,没想到还是逃不了落选的命运。
  楼中虽然只有一个火炉,但自少比宽大寒风吹的鸾台暖和得多,瘦小女孩和被提前带离下场的几个绣娘垂头丧气坐在里面,她虽然家贫但也懂,这是怕她们提前出去泄露考题,她在说书摊旁听人说过。不过唯一对她有点安慰的就是那位姑娘说的话,说到做到了,里面确实有吃的,还有那位叫常嬷嬷的人给了她一件暖和的棉衣,虽然一看就是有人穿过不要了的,可是对自有记忆以来就没做过一件新衣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了,就算是没被选上绣娘也赚了,还有桌上那些糕点,她一边往兜里装,一边一口一口不停地拿着往嘴里塞,生怕有人突然端走。
  一场选拔落幕,场上的绣娘被分成了两拨,被选上的人自是高兴被人带往了内院,没选中的人也没多少泄气的,至少这一趟没白来,多少不还得了一免费的绣筐和针线吗。
  回了鸾台上的玉阶,江流画没了走时的气定神闲,经过刚才瘦小女孩那一出,她精神头多少有点受影响,心情略带沉重。
  刚才那一幕,叶寒坐在帘后也看见了,只是离得太远有很多话没听清,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派了常嬷嬷去看看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由担心问着流画,“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魂不守舍?”
  江流画强打精神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小女孩,有点想到了在云州时的日子。”
  流画在云州的时日比自己多了五六年,在自己没到云州之前,那段光是想想就疼的日子叶寒住在西城时多少见过一点,晃晃四壁皆灰土,寥寥两人半死人。
  “是想起了我们一起逛云州水河花市,还是我赖在你家不走偷饭吃?”叶寒笑眼望道,逗着江流画。
  听后,江流画心下暖和了不少,冲叶寒笑了笑让她放心,然后把目光投向场下又坐满的绣娘上,思虑莫名有点发散,回眼望着叶寒明媚的笑颜,多少生了一点多想,狐疑问道:“小叶,你为什么对此事这么上心?”为了那三十张牛皮囊,甚至一反常态大张旗鼓招揽绣娘,这太不符合她淡然的性子了。
  有些事还是她一人做就好,这样罪孽老天爷就算在她一人头上,叶寒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没对江流画透露只字片语,只提醒道:“香已燃过半,你该下去挑选绣娘了。”
  快追问出的话如快拨开的云雾又瞬间合拢,叶寒似冷似清“驱赶”着她离开,又或者是逃避,江流画说不出来,但还是出了帘帐遂了叶寒的意愿,望阶下满场绣娘针线迎空闪色,点点冷光碎碎冰雪,若沙场挥刀杀敌白光寒色惧人,江流画缓缓下了台阶,若然有感,是否小叶让她缝制的牛皮囊与即将到来的战事有所相关,可她心里也万般不解萦绕,百思不得其解,这牛皮囊跟战事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终不是行军打仗之人,不懂战场战事,江流画也没在此多做思虑,既然这对小叶如此重要,她便为她赶快缝制出来,这总不会有错。
  鸾台玉阶,卷帘轻纱,风过犹寒,叶寒透着细缝望着外间还算明朗的天,估摸着今日这雪暂时下不起来,心中恍然有感是老天有眼,也有心助她一二,倏然目光回落帘外场下百人埋首刺绣,面色凝然生重,巾帼不让须眉不亚于此,这次,她一定让后褚在沧河上没炸响的火雷响彻天际,炸得大河千堆雪起,炸得长河奔腾咆哮,炸得那后褚恶贼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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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绣线缝合可防潮去湿是我杜撰的,只是出于小说情节需要,无任何现实可证,懂这方面的人士勿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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