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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不似清河净,人心满垢碧荷沉(下)

  晚上闹了这么一出,合璧庭今夜定是不能休憩了,好在书房一直空闲且时常有人打扫,而且离合璧庭也远,可暂时当作歇息之处,过了这一晚再说。
  屁股一沾了床榻,叶寒就连忙滚到了最里面去,这一路青川抱着她,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可她却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她的小屁股可是被青川捏了一路,现在还泛着疼。
  青川解衣上了床,见叶寒贴在床最里侧背对着他,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清瘦的背脊还颤着轻抖,就跟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一样,招人可怜得很。
  无奈笑笑,然后长臂一伸将叶寒搂进了怀里,看着她哪怕紧闭着双眼也不住在他怀中反抗挣扎,再联想到刚才合璧庭发生之事,青川也不由气打不一处来,扬起手惩罚性地在那圆翘多肉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佯装生怒道:“现在知道怕了,以后还敢不敢?”
  几天不见胆还变肥了,还敢给他找女人,谁给她的胆?
  今夜之事越想越气,可怀里这个小东西娇气得很,说也说不得打也舍不得打,青川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只能狠狠在她紧绷的脸上香了一口,半气半宠无奈道:“你可真会拿刀子戳我心窝子。”
  平日里怎不见她这么大方?自己碰她一下都要哼哼唧唧推拒半天,今日倒好,什么女人都推给他,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下那根东西是认主人的?
  自两人因玉清散之事闹得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两人数日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青川搂着叶寒温软幽香的身子好生满足,舍不得放手,低头抵在她肩窝处温柔耳语,道着歉意,“姐姐今日泄气没?我知道我惹姐姐生气了,我不该让常嬷嬷在你茶水中下玉清散,也不该处处限制你让你没了自己,日后你想去哪儿、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跟我说好不好,我都陪着你。只是别再做今夜这样的傻事气我了,我知晓你心里也不好过,你若是有气直接骂我打我就行了,实在不行姐姐也可以像在云州时罚我站墙根,不给我饭吃,直到你气消了为止。”
  这事叶寒自是记得。
  当时初到云州生活拮据,一分钱恨不得分成两半花,买点米都要精打细算,恨不得一粒粒数个清楚,生怕花多了一枚冤枉钱。所以那段日子她根本看不得一点浪费,可有一日青川与花折梅也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好好一顿饭被他们扔掷在地,还有那几块给青川补身子的肉,那是她做了一晚上的灯笼纸才挣的十文钱买的,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她当时气得,眼泪顿时就钻出了眼眶,拿起鸡毛掸子就朝两人狠打了几下,两人因此被她罚在墙角站了一天,连晚饭她都没给他们吃。只在锅里给他们一人留了两个馒头,用小火煨着,到底是舍不得。过了这么久的事,青川若是不提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越是如此,越是提到与云州有关的日子,叶寒心里那片酸楚委屈就汹涌而来——若他真念及她的好,为何要如此苦苦逼她?若他真想对她好,为何当日不直接放她离去,何必日日相见成了仇?
  手臂上渐渐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一滴一滴落下却好似一寸一寸割着他的肉,疼痛难忍却叫不出声来,只能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帮她分担着她心里的悲伤。
  两人就这般默不作声地躺着,一人永远冷背以对,另一人永远痴痴凝望,前者看不见后者情痴成海,后者却看得见前者铁石心肠,她继续着她的冷漠,而他继续着他一生的追逐,对峙拉锯,都是执念,解脱不得。
  明烛未暗夜已深,怀中的人儿哭着哭着早就睡着了,一脸泪痕斑斑,青川抱着叶寒一寸一寸抹去她脸上不该有的悲伤,望着她不再恬静的睡颜,心里甚是愁苦,“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蝉鸣起,蟋蟀闹,然后惊起荷塘蛙声一片,只有这时,在一片突起的吵闹中他才敢说出心中的不安,对着早已睡去的叶寒卑微求着,“姐姐,若有一日宁致远来找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走?”
  红帐内未掀起春色满床,独生了一屋子为情所伤的惆怅苦,而另一边的合璧庭,自青川抱着叶寒离去后,那未演完的戏才开始热火开演起来,热闹继续。
  “常嬷嬷,王爷抱着夫人去了书房,今夜应是不会回合璧庭住了。”一小婢得了消息,连忙回来向常嬷嬷汇报。
  听后,常嬷嬷放心点了点头,命人关上合璧庭的大门还有屋内这扇大门,以防等会有声泄露出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元秋面前,突然厉声发话,“来人,把这贱蹄子给我按好,老身今夜可得好好会会她。”
  门边武婢得令,立即上前一人制住元秋一胳膊,将她跪按在地,不容反抗。
  元秋刚从青川脚下逃过一劫,可没曾想到好日子还不过一刻便被一群奴仆按压在地,抬头不解问道:“常嬷嬷你这是何意?你这可是滥用私刑!”
  常嬷嬷站在元秋面前,听后只是浅浅一笑,面善如佛,嘴里说的话却是真正杀人的刀,“元秋,你比我更清楚你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你以为王爷方才为何会带夫人离开?”说到这儿,常嬷嬷长年淡漠的脸上浮出了几丝嗜血的杀意,对视着元秋躲躲闪闪的眼睛,轻缓如水说道:“……王爷这是不想因你脏了夫人的眼睛,所以才特地让老身趁夜处置了你。”
  “不,不……”,元秋一下瞪大了眼,面露惊慌怎么也不信,“不会的,王爷根本没说过,是你自作主张,公报私仇……”
  说到最后四字,元秋好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言,生怕加快常嬷嬷对她的报复,而常嬷嬷却轻蔑一笑,如此跳梁小丑真是浪费了她的手段,慢悠悠说着,“怎么,刚才元秋姑娘不还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吗,怎么这会儿却没了声,当哑巴了?”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她在皇宫中看过太多,而这面前这一个,却是她见过的最蠢的,也是最贪的,居然妄想取代夫人而自居,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认清形势,受制于人,元秋连忙哭着求饶,“嬷嬷,元秋当时不是故意的。刚才您也看见了,王爷想要杀了元秋,可夫人不在,合璧庭中当时只有您可以救元秋,元秋不得已才想您求救的,并非故意想连累您的。”
  “是吗?”常嬷嬷听后反问了一句,显然未信,继续质问着下面不见棺材不见泪的刁奴,“怎么我却觉得你是故意为之,想的就是让王爷治我的罪,最好一剑杀了我,这样就可以解决掉我这么一个障碍,而夫人没了我的助力,你离端王府女主人的路从此通畅无阻?”
  元秋脸上顿时惊恐万分,也不知是被常嬷嬷说的话吓到还是被她人一语戳穿了心事而如此。
  “没……我,没……我没……我怎么会……”,元秋连忙否认着,语无伦次,着急向常嬷嬷辩解着扣在自己头上的罪行,“……夫人对元秋这么好,元秋怎么会有这么悖德叛主的……常嬷嬷,你要相信元秋,元秋真的没有这么猪狗不如的想法!”
  元秋欲上前抱住常嬷嬷的腿,可惜双手双脚皆被制住动弹不得,一张清艳可人的梨花带雨,真是楚楚可怜,让人一见不由就声怜惜。可惜,这招对她没用,她又不是男人,元秋这美人计使错了方向。
  既然元秋实不承认,而夜还长,常嬷嬷便耐着性子陪她玩下去,她很想看见她哑口无言时面如死灰的样子,想必十分精彩。
  走到夫人刚才站过的地方,常嬷嬷目光锐利质问着元秋,不容她逃避,“那刚才你替夫人‘求情’又怎么说?”
  “我……”
  元秋欲解释,但被常嬷嬷强势打断,字字句句直击中她的心虚,让她无影遁形,“你早不求情晚不求情,偏偏要等到夫人来,偏偏还要等到夫人亲口说完一切后,你才开口求情?这一点,老身着实琢磨不透。按理说,你被王爷死踩在地性命不保时,不就应该求情以求自保吗,为何非要拖这么久才说,还是你以为你是猫有九条命能活到夫人来?”
  “我……”,元秋灵动的眼珠子慌乱四转,一谎出口则需千百万个谎言弥补,一瞬间内哪能想出这么多个谎圆过去。
  常嬷嬷等得太久了,虽然更漏才滴下一滴,有些不耐烦,于是为之找着几个理由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其实是想为报夫人之恩,所以才为之求情,只是当时太害怕所以忘了如实以告?”
  元秋急了,什么也不想就连连点头,慌不择路的样子真如一条走投无路的狗,突然常嬷嬷脸上的冷笑变得十分明显,毫不客气又直接挑明元秋心里的真正打算,“可我怎么觉得你是早计划好的?为的就是挑起王爷对夫人的不满,然后你渔翁得利,趁机上位。一番隐忍为主,既表了忠心之义,又得了夫人这个人情,王爷因误会伤了你而心生愧疚,必定会加倍补偿于你,如此一箭三雕的计谋,元秋姑娘真是好手段呀,老身佩服。”
  在这一刻,元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今夜所作所为有多幼稚多天真,她好像真的闯祸了,而且是要她命的弥天大祸。
  元秋看着眼前掌握她生死的常嬷嬷,连忙开口求道:“常嬷嬷,你相信元秋,元秋没有,夫……”
  在元秋欲说出“夫人”二字时,常嬷嬷直接“啪”的一声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时的常嬷嬷已没有耐心陪她继续玩下去,与她多说一字她都觉得恶心,“你是什么东西!你这脏口也配提及夫人!”
  元秋被一掌打懵,呆楞在地,被掌掴的右脸皮□□裂却不见丝毫红肿,这是常嬷嬷在皇宫时曾在掖庭司内学到的一门手技,专门用来教训这般不忠不义的刁奴之用。
  常嬷嬷伸手抬起元秋精致的下巴,轻蔑着笑细致打量一番,这副皮囊虽不算绝色但自有一番风流色,难怪起了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可惜……
  “这端王府容得下忠奴护院,亦容得下憨奴看家,却觉容不了黑了心肠的下贱货坏了纲常,伤人性命?”
  听完常嬷嬷说完的最后四字,元秋忍不住浑身发抖,面色刷白,完全没了刚才死不承认的样儿,而是软趴在地上不敢多说一言,一看就知心中有鬼,被人一记狼牙棒抓到了个现行。
  “与你同住一屋的秋水,元秋姑娘应当不陌生吧?听说你们都是从郧县来的,而且名字都有一个‘秋’字,感情甚好。可惜人有祸兮旦福,前几日这秋水姑娘晚上回屋时竟然不幸落水身亡,而你身为她的同屋对她回来与否居然浑然不知,等第二日有人在荷渠发现她时,秋水姑娘早已泡白发肿了,听说秋水姑娘死相奇惨,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应是死不瞑目吧!元秋姑娘,你说,老身说得对吗?”
  常嬷嬷平静问着元秋,可惜她好似没听见一般,没有回话吱声,常嬷嬷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这秋水姑娘就是以前打理合璧庭花草的花奴,老身还与她有过几次照面。元秋姑娘与秋水姑娘真是姐妹情深,这秋水姑娘刚走你就主动请缨来合璧庭侍弄花草,可是思念过甚,借此睹物思人?”
  “不,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踩空掉进荷渠的,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没干……”,元秋一下陷入半分癫狂里,喃喃自语着。
  是秋水自己掉进水中的,自己与她商量好多次让她把合璧庭的花匠活让给自己,是她自私一直不肯给她,还反指责自己痴心妄想,一个小丫鬟竟然喜欢上王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秋水骂她在先的,自己只不过轻手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就掉下了荷渠,就这么淹死了。她没杀她,没杀她!
  墨有浓淡五色,人分上下九流,而此人则是比下九流还要低贱之辈,所做之事简直猪狗不如,绝不可容她存活于世再害人。
  “秋水姑娘这几日托梦于我,说是她在黄泉路上一个人很是寂寞,我想你们亲如姐妹,不如你就下去陪陪她吧,省得她孤独。”
  常嬷嬷一说完,便对周围的武婢使了一记眼色,让她们把此人拖下去暗中解决了,可突至门边时元秋却大喊大叫起来,“夫人,夫人,夫人救我……”
  门边侍女眼疾手快,立即抓起一旁擦地的抹布塞住了她的口,然后屋内只听见“呜呜“几声就很快没了声响。
  “怎么,还想求夫人救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刚才常嬷嬷还对她留有那么一丝怜悯,那么现在她对元秋只剩下厌恶二字,话冰冷如刀直接割断她最后一丝求生之念,“你今夜做的这出戏,连我这当奴才的都看得出来,难道夫人还看不出来?若夫人想留你一命,当时王爷带她离开时,她便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任由老身亲手处置了你。”
  这次,元秋是彻底认命了,全身瘫软如没了骨架的一摊皮肉,任由武婢拖了下去,常嬷嬷对一旁婆子说道:“此人心思歹毒,为一己私利可置他人生死于不顾,留不得!”
  “是!”
  执行的老婆子领命后佝偻着背随着武婢的方向去了,无声无息,掩身在黑夜里的她今夜是地狱派往人间的黑白无常,有一性命要取。
  皓月当空,处理完今夜这一脏事,常嬷嬷不由闭目长吐一口浊气,排去今夜所见的人心肮脏与污浊。今夜之事虽由自己处理,可元秋的下场她还是决定对夫人有所隐瞒,还是编排个卖到南朝的谎话,免得夫人知晓后心中有愧,毕竟夫人现在的身子不能动气。
  这人生而有命,有美有丑,有智有愚,有天生贵胄也有低贱为奴,可惜却少有人能识命而认命。人奋力一搏为自己拼出一个锦绣前程,固然无错,可却不能为此丢了做人的底线和为人的原则,若人人为争上位而如元秋般杀人害命,这不是改命,而是绝命。
  她这大半辈子看过太多这样的绝命之人,贪欲太大想要的太多,最后活活死在自己的野心之下,可不惨乎!所以她一生认命,不强求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兢兢业业伺候好王爷夫人,做好自己的本份,无灾无难就这样过完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她识命,所以她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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