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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难嫁 第58节

  时序进入九月,朝堂的争执渐渐传到外面,传进众书院中,仕子们谈论的内容也由儒家正典变成了朝廷是否应该重新丈量土地,打破一直固存的土地集中与垄断,按人头户数重新分配田产。
  原来的争执,渐渐演变成了一场革新与变法的大席卷。
  情势变的完全不受控制。
  此时,两方的人都慌了,这势态,超出了预期啊,怎么办呢?
  主张重新丈量田地的一方人,干脆将心一横,事已至此,那就索性再添一把火吧,这可是利益除弊的大好之事,若成了,于国有利,于民有益,于已身有名,纵失败了不也怕,史上总会留下他们的清名的。
  这一闹可了不得,逼的南官们不得不全力反扑,想将这个势头压下去。南官集团身后都不干净,他们都是庞大的利益既得者,重新丈量土地,直接损害的就是他们的利益,为了利益与名声,无论如何,这事一定不能做成。
  于是弹劾这些人的罪名的折子如雪片般,尽数堆在皇上的龙案前,南官集团的一众官员,逼着皇上将这些人处理掉,以免他们继续败坏朝纲。
  皇上这人,本来就对朝臣们指手画脚他的后宫之事不满,如今又为了排斥异己结成朋党来制横牵制他这个皇帝……照这样下去,这天下是谁家天下,皇帝到底是个天下之主还是别人手中的牵线傀儡,谁能保证的了呢?
  这何止是排除异己的党争,已然变成了压制皇权的君臣之争了啊!
  这还得了?
  但皇上思虑也深,觉的此时不宜大动干戈,更不能让臣子们都拧成一股绳来对抗他,于是将这些折子都驳了回去,准备对被弹劾的那些人,轻拿轻放。
  可这事在内阁那里过不去,折子那么多,陛下你不能视而不见啊,这事往轻了说就是陛下仁厚,往重了说,就是黑白不辨惩奖不明,是昏庸啊!
  于是再三上折子,逼着皇上罚处犯了法的人。
  没奈何,皇上不得不罢了几个人的官,然后,事情才开始有了平息之意。
  这事坏就坏在,内阁三位辅宰,偏有两位是江南人,去年被按察使捉了辫子,他俩怕被“拾遗”,遂各自上陈了“自辨书”,当时陛下就轻拿轻放过去了,让他们各自躬省。然后今年在丈量田产的问题上,两人坚绝不同意,且态度异常坚硬,还逼着皇上下令惩处异己,可给皇上气的够呛。
  被人抢了活儿的御史们一看,呵,这两人要是没猫腻就怪了,正愁没事搞呢,这就送上门来了?然后上折弹劾了两位首辅,并列出了数项大罪,请督察院对这两位首辅进行彻查,尤其是祖地老家的事。
  这中间,又夹进去厂卫的煽风点火,陛下正被两个首辅顶的火起,被人煽了几回,然后脑门子一热,就下令:由督察院各指挥史为主,各地布政司史及督军衙门为辅,并派巡察使,及六部相关的官员同随,先对两淮湖广的土地进行重新丈量。若有人渎职犯法,准督察院指挥使先斩后奏。先将杨蒋两位首辅收押,交由三司彻查。
  这令一下,朝堂大震,有些官员差点儿以死为谏逼着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这个人,有时优柔寡断,有时又刚愎不听劝,但在这事上,态度却绝无仅有的坚定。
  圣命既下,概无回改的余地。
  皇上……也缺钱,养后宫诸人要用钱,养锦衣卫和两厂也要钱,养动物也要用钱,在西山建行院还是要用钱,然户部予他的支用远远不够他用。听说江淮多豪富,官员富比皇家,他最信任的太监与指挥使都有意去行这一趟,朝臣又极力阻挠,思量起国事与家事,又想到自己被朝臣们逼迫时的恼火,几相交杂起来一思量,心道果然这就是个最圣明的决定。
  从出现争议到两方扯皮,花去了两个多月,皇上犹豫不决致使又拖了一阵子,等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下旨令时,京里已入了冬。
  皇上还未从自喜中缓过来,又一桩事向他压了过来。
  京里从春时旱到秋后,入了冬又是连连大雪,大雪将京效的平民屋压踏了一片,以致冻死了许多人,还有蓟辽之地,也发了雪灾,压死冻死之人,不计其数。
  两位首辅在押中,这许多事得有人接手处理吧,权宜之时,皇上将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先提进内阁,着手处理雪灾事宜。
  ……
  徐家的屋顶上也压了厚厚一层雪,得亏这房子都整修过,没危险。徐大船被玲珑打发去城郊雇些受灾的人回来,让他们帮忙将这一条巷里所有人家的屋顶上的雪都铲了,然后清理出去。
  工钱就由徐家来出,各家看着给他们一些吃食就好,若有不穿的旧衣裳,也舍几件出来,给他们带回去。
  听说城外已顶起了粥棚,各府施的衣裳钱粮也源源不断的往灾营里运,天寒地冻的,没地方住可不行,各地民防营与守城营的官兵们帮着灾民清理屋顶的积雪,再用木头勉强搭起一些帐子,盖上些杂草就能对付着住。
  熬住的就熬着,熬不住……也没办法,这样的天,要冻死人是很容易的。
  京里也进了不少灾民,穿着破旧棉衣,冻的脸色青紫,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聚挤在各家大门口,只求那家人能收留他们住一宿,或喝一碗热汤,或能留下他们做奴仆,都是为着奔一口活命。
  徐家住的巷里也挤来了百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就在各家门口避风的地方挤着,让巷里进进出去的人看着实在不忍,却不敢开口收留。
  灾民若起了坏心,那一家子性命可是要全搭上的。
  于是各家都来徐府讨个主意,这些人要不要救,又要如何救。
  徐知安也在忙着处理灾后事宜,众人就找江管家,可这样的事,江管家也不敢擅自替主家拿主意,就来请玲珑的主意。
  玲珑往外面看了看,回来与江管家说:“你先将这些人录了名籍,整理好各自的关系,制成册子。各家里还是能腾出一两间屋子的,由各家先选择要留住哪些人,剩下的就在咱们家前院里腾两间屋子住下,让大船把春灶上的大锅搬过去,再买些糙米回来,让他们自己想法子煮饭吃。别人家也一样,让大家只供些糙米和锅子,有个容身的地方,剩下的,得他们自己想法子活下去,不能好饭好食的养着。你与他们说,大家伙想法子救他们的命都不容易,不许他们起了坏心思,要是有人敢起坏心思,就将他一家子都赶出去。”
  江管事应过声就出去了,屋里的画角有些不懂,姑娘向来是个宽厚人,怎么做这件善事却这样苛薄?
  第70章 过年  圆房
  别家挑过后, 剩了十七人,江管家尽数留家里,果然只提供了两间躲避风雪寒冷的屋子, 米也是十几文钱一升的糙米, 有锅没有灶,灶要他们自己砌,有水没有火, 柴要他们自己去砍……灾民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有两个年老的长者, 对江管家磕过头, 让孩子们回屋里暖着, 又打发剩下的人, 出城去找能砌灶的石头和能烧火的柴草,砌了灶,有了火, 他们就能活下去。
  徐家巷子这里, 因为处置的妥当及时,住户和来此避难的灾民都相安无事, 听说别的只住些普通居民的巷子, 灾民闹出了事故,惹的外城许多居民区的人, 见了灾民就赶打出去, 不许他们在城里滞留,因此又冻死了不少人。
  如此情形之下,借居于巷里的灾民们愈发老实,不敢闹一点儿妖, 对于他们自己去捡柴这种事,也没了怨言,每日老老实实去城外捡柴,回来煮一锅能饱腹的糙米饭,安安稳稳的等着天气回暖,他们回自己家的那日。
  ……
  家里住着灾民,徐知安不放心家里,又将平湖也留家里,让徐大船聚了巷里十几口人,每日夜里巡逻几回,使进城逃命的流民们不敢在这里祸祸,顺便也震慑一下借住各家的灾民,让他们不敢生出贼心来。
  平湖就严守在二门处,不许灾民入内院,用水时,也是由他提到二门口,再许他们过来提。前院的地窖里的东西全搬出来了,留下足够吃到开春的米粮和菜后,剩下的全送去了城外的粥棚,所以,整个地窖就那么坦荡荡的开着。
  今年的柴火贵,木炭也贵,为了安全省事,贺嫂子也搬去和画角黄绢一个屋住,白天空闲的时候,大家就挤在堂屋,坐火炉边上说话取暖做针线。
  徐知安不回来的时候,饭也就在炉子上煮了,烙几张面饼,煮一锅米粥,再炒一锅菜,几个人的饭,怎么简单怎么来。
  冬至那天买了一整只羊,就牵回来在前院宰杀收拾了,灾民们接了羊血,玲珑也将头蹄下水都留给了他们,皮子也送了他们。
  这些人也是能耐,煮了一锅的杂碎,只吃了一小部分,留下的就存在一只大粗瓷盆里冻在外面,每日煮米粥的时候就砍一些和进去,那一副羊下水,估计能让他们熬到年关。皮子上的毛都揪下来,用草木灰洗了两遍,晾干后,都给小孩子们续进衣裳里,虽然味道还有些重,保暖都是没影响的。
  普通庄户人家,只要给他们些助力,他们总是有法子把日子过下去的。
  贺嫂子也学人家,把一整只羊都剁成小块煮了,然后存进瓷缸里放院里,每日煮汤时,用菜刀砍出几块来,兑了水煮开再放些菜干或是萝卜,方便的很。
  唯一麻烦的是,太费菜刀,为砍那些冻的硬实的羊肉汤,菜刀上已蹦了两个口子。
  徐知安每天回来,脚都是木的,要在温水里泡好一阵子也有知觉,缓过来也不好受,又痛又痒,脚跟也冻了,肿的明光光的。
  他穿的其实挺厚实,鞋子都用千层底包鹿皮,里面絮了厚厚一层灰兔毛,若在平常,这靴子管保暖了,只是今年事多,他大半时间都被人借调出去帮忙,一整天在外面待着,这才冻成这样。
  玲珑又买了一张狼皮,学前院的办法,用狼毛薅了缝了两副厚袜子,让他轮换着穿,剩下的给絮进棉裤腿里。
  她自己也冷,斗篷穿着不利索,就用家里剩的兔皮又絮些棉花缝了件小袄,外面还穿了一件外裳,这一穿,暖是暖了,只整个人看着,圆滚滚一个,臃肿的很,赵婶子来串门时,还当她是有了身孕。
  赵婶子的儿媳怀了身孕,偏不巧遇着这么个情况,家里捉襟的很,本就不宽裕,前院也借住了几个灾民,日子过的越发紧巴。赵大郎媳妇害口,家里没个能解馋的吃食,就想吃一口玲珑家的酸辣酱,她自己脸嫩张不开这个嘴,就央求着婆婆来徐家要一碗。
  玲珑让贺嫂子给舀了两碗腌西红柿酱汤,一碗腌辣子,一碗泡酸萝卜,半斤多的果脯肉干儿,又让敲了一块儿冻羊肉汤给赵家老太太带回去。
  赵婶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家里的婆婆和儿媳,实在没法子推却,只得厚着脸皮收下了。还碗的时候,装了一块黄米软糕。贺嫂子把糕切成小片,用油煎了煎,蘸上甜柿子酱,几人坐炉子旁当即就当零嘴儿吃了。
  别管外面情势如何,院里的日子还得正常过。
  好歹熬到年关跟前儿了,灾民们陆续回家去了,不管怎样,今年这一劫算是过了,回家拾掇拾掇房子,只要不再下雪,把屋顶搭起来,压上些野草荆条就冻不死人了。
  徐家住的灾民也要回家了,过年是大节,不能还在外面躲安稳,人家能救你一时的危困,不能济一世的安稳,如今存住了性命,以后的日子还得自家往出来挣,富日子富过,苦日子苦过,本就是泥巴根儿里生出来的人,大户人家里住久了,怕要回不到泥巴墙儿里的日子了。
  还是趁早些回去,回去也能给祖宗们上一柱香,幸得祖宗保佑,咱一家子都全乎活下来哩。
  两位长者要领着自家儿孙来给玲珑磕头,这么大岁数的人,玲珑哪能受他们的礼,让徐大船和平湖两个扯住老人,不许他们下跪。
  两个蓬着头面的老人哭到:“贵家是真正的菩萨善人家哩,官娘子是悯善人,以后一定能做夫人,儿孙满堂,官郎君也是个好官,以后一定能做个宰相,你们一家,可救了不少人哩……”
  人老成精,两个人又是哭又是做诵扬,玲珑对里面的门道不算陌生,便说:“我知道你们回去后日子艰难,索性救人救到底,我许你们每户人家粮米六升,粗盐二斤,可好?”
  两老人立刻按着几个孙儿通通通给玲珑磕了三个响头。
  家里没这么多粮了,玲珑让徐大船去粮店里买一些粮回来,用来打发灾民。
  拉来了一大车粮米,除过给家里住的这四户人外,剩下的也陆续被巷里住的其他灾民分了去。
  粮米分完了,年节也到了。
  贺嫂子觉的这个冬天亏了玲珑,因为家里有外人在,吃食尽捡简单味道轻的来,煮了一缸的羊肉汤,也是间两三天才吃一顿,或是烩菜,汤面,煮汤熬粥,还不敢多放,怕吃多了上火,也担心肉汤味散出去惹来麻烦。
  整天就是菘菜萝卜,就算把这两样做出花儿来不还是菘菜萝卜么,就这两大样菜,整吃了一冬。
  这回没顾忌了,能好好拾掇一顿年夜饭了。
  腊月二十五,徐知安歇了年假。
  过年是有个歌谣的,不过玲珑备年货从不跟着歌谣走,以前过年从来不蒸馒头,今年来了京城,左右邻里都蒸了些馒头送来徐家,玲珑也让贺嫂子蒸了几锅馒头作还礼。
  徐大船的消息灵通,门路也广,听说家里要些猪肉鱼肉,二十七那日转了半天,买回来一个猪后座,二十多条冻草鱼,两只大公鸡,顺路拉回来一板豆腐。
  二十八日炸了一天的烧白、肉丸子、豆腐丸子,豆腐片,豆腐块儿……
  二十九写对联,今年没人来求对联,玲珑就让徐知安写几副中规中矩的对联,写完就让平湖去贴上。另外又寻出两卷素锦帛纸,让徐知安给她写两副记念品,要写下日期以及因何而做,徐知安今年没写诗,而是写了事记,一卷记了国事,聊聊几句概括了一整年的事宜;一卷记了家事,记录玲珑做过的几件事,做了评论语,然后各自郑重的压了印章,交由玲珑珍藏。
  两人约定,每年都要写两卷事记,用以传家,也用于警事。
  说起时又后悔去年没有多写一笔关于娶妻的事,那时是真没想过要写事记,也是今年遇的事多,心里存了感慨,才有了写事记的想法。
  只可惜,去年少记了一卷。徐知安思来想去,又找了一卷纸,仿着去年的笔迹写下一句:时年十月二十二,娶妻顾氏守真,小字玲珑,年十五,信笃明达,聪慧机敏,余甚喜之。
  没给玲珑,而是藏进了自己的书柜里。
  他这一年经的事多,偶尔想起从前的闲散,仿佛隔了很长的时间,将从前那个有几分稚嫩的徐知安,全抛在了时间那边,而留在这里继续走下去的徐知安,已然成熟了。
  已然能担起家事,为他的妻子做依靠了。
  有闲心,就能生出闲情,徐知安看着玲珑又长了三寸来回的个头,面上依然有几分纯稚之态,然已露了窈窕情态,眉眼间,也染上了一抹诱人风情。
  男女之事,若心与情相和了,互相亲近就像水到渠成之势。
  这种感觉,玲珑也有,她见了他就想扑过去,拥抱,亲吻,想做更亲密的事情,相与他心灵相和,肌肤相贴,呼吸也要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玲珑想,长在心间的那颗花树,她己然完全绽放了,只等着来一阵春风,卷起她枝头的万千花瓣,流连,共舞,沉醉东风。
  第71章 过年  拜年
  红烛彻夜不熄, 床闱紧闭,烛光只能从密密的布缝里渗过去,在昏暗的光景中, 两人相合起伏, 细微而断续的轻吟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喘息声……至夜半方歇。
  炉火已熄,寒气浸入屋里, 手壁泛上凉意,玲珑将自己更深的挤入徐知安怀里,软软的贴在他身上, 身体轻轻颤抖着倚在他胸前, 听他渐渐平缓的心跳。
  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光洁的背上轻轻的抚着, 安抚着她的轻颤, 一下一下,温柔而怜爱。
  头顶抵在他下颌处,徐知安被玲珑凌乱的发丝扰的有些痒, 微仰了一下手, 用另一只手将她的头发捋顺,轻摆在枕头上。
  玲珑也顺势仰头, 随着她的头发被捋顺, 她也看清了眼前,是稍稍一探就能舔到的喉结和下颌……人们只知女子衣领下是怎样一番动人光景, 岂不知, 男子衣领之下的的光景,亦能动人之极。
  情志上头,便忍不住张口一含,轻舔轻吮……徐知安呼吸一滞, 然后扭过头,又将玲珑紧紧拘在怀里,不让她乱动。
  “不能再……你身子会受不住的。”
  玲珑才不管,年少才正好贪欢,她没觉得受不住,只觉心里满足,身体也欢娱不已,两情相悦时,只觉不够,又哪里管甚么分寸,只愿再沉沦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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