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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火葬场纪事 第43节

  便将这一切算作是天神眷顾吧,她想。
  正在这会儿,外头传来动静,一南岐装扮的女子推开了房门来冷冷说了句,“该上药了。”
  沈昭禾连忙应了一声又匆忙回到床榻上,乖巧的将衣衫褪去,那女子没有犹豫走到她的身边便开始上药,那药气味极为刺鼻,是一种动物腐臭的气息。
  听说,这药本身就是动物内脏做成的,闻着虽然令人作呕,可药效却惊人的好,连着用了几日,那伤口几乎已经恢复完全了。
  “少音。”眼见那女子给自个敷完药收拾东西就要走,沈昭禾没忍住开口还是叫住了她。
  名唤少音的女子是负责伺候沈昭禾的婢女,这些日子不管是吃饭洗澡还是敷药都是她伺候的。
  她也是沈昭禾在这儿见到的除了万俟砚之外的唯一一个活人了。
  可她明显并不喜欢沈昭禾——她极少同沈昭禾说话,好不容易说句话声音里都还是透着冷意的,甚至有好几次沈昭禾还发觉她一边摸着腰身旁的那把精致的匕首,一边往她这边瞧。
  好在少音大约只是心里有这样念头,并未真正实施过,不然沈昭禾即便是有多少条性命都是不够的。
  至于她为何如此厌恶自个,在漫长而又无聊的日子里,沈昭禾自然是不止一次的去思索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答案都极为简单。
  她是大齐人。
  她是沈逢程的女儿。
  南岐人似乎天生就是厌恶大齐人的,沈家的女儿就更是让他们厌弃,毕竟沈逢程当初在战场上杀了不少南岐人,虽说已经过去许多年的时间了,如今的沈逢程也早就不复当年威风了,可这种仇恨却并未在他们心中消散。
  是以,少音会讨厌自个。
  少音听她小心翼翼的叫住自己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我想问问。”沈昭禾轻轻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她已经被关在这儿好些日子了,一开始的时候是需要养伤,可如今都已经过了这样久了,身子都恢复得差不多了难道也只能留在这房中吗?
  她不是说想去多远的地方,可她连房外都未曾去过。
  “出去?”少音嗤笑一声,“快了,南岐有许多人都想见见您这位叛逃的世子妃呢。”
  说完,她抬脚走了出去,接着沈昭禾听到的便是熟悉的落锁的声音,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翌日。
  徐淮意上了早朝去向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便开口提了沈苏苏的事,“你留在东宫的那个,到底是沈家的哪个女儿。”
  她也是昨日方才知道的消息,若不是李桑瑶那日来重华殿里头走了一遭在她面前提了那一桩事儿,再加上皇后心里有些不安便让素沁去打听了消息,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竟是别有玄机的。
  “是沈苏苏。”徐淮意倒是没打算隐瞒了。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也没必要再替那个女人隐瞒。
  皇后脸色顿时就变了,“你……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那个女人吗?本宫看你是疯了,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做出疯魔之举来,你是真的想让你父皇对你失望透顶方才肯消停吗?”
  “母后。”徐淮意脸色未变,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儿臣已经惩罚她了。”
  皇后皱眉道:“惩罚?你以为这个女人犯下的是什么小错吗?事到如今,她便是将她这条命交出来都是不够的!”
  “那便……让她受尽折磨,死无全尸。”徐淮意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他纵然或许喜欢过这个女子,但绝不容忍她这般算计残害身边无辜之人。
  第053章
  徐淮意从重华殿里走出来的时候, 皇后面上已是没了半分血色,若不是素沁一直在旁边搀扶着,她怕是已经站立不稳, 摔在了地上。
  “他说, 那沈苏苏在那断崖底下, 已是被野兽咬去了一双腿……”皇后说到这声音都是发颤的, “淮意从来不是心狠之人,对那沈苏苏更是百依百顺, 怎么会……”
  她不是同情那沈苏苏的结局, 只是惊讶于徐淮意怎么会这样做。
  再怎么说也是曾经他那样拼尽全力护着的人啊。
  “娘娘无需多心。”素沁方才听着徐淮意的话也觉得心底发寒,可细细一想这应当是一桩好事才是, 于是又接着道:“不管如何, 沈苏苏这个祸害即便是还能捡回一条性命来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人让殿下失了神智了,这到底算是件好事。”
  皇后听着也算是回过神来了,最终是点了点头,“是啊,到底算是一件好事。”
  断崖底下同旁的地方不同,虽说如今是白天, 可这儿却好似笼罩着一层灰暗的气息。
  沈苏苏面上亦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脸色惨白得让人害怕,她宛如一具死尸一般瘫倒在那棵树下, 这棵给予了她依靠的树也正是困住她的元凶——她的身子被结结实实的和这树干捆在了一起, 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同这树干分开。
  弋?
  她的手因为被捆着久了, 麻木得厉害, 而她的腿, 她已经没有腿了, 身下只剩下连绵不断的血迹。
  昨夜,沈苏苏被带来这儿之时心里虽说厉害得紧,可还是装作疯了的模样,妄图通过这种法子来谋求一条生路,可李拂只毫不犹豫的将她捆在了这棵树底下。
  眼见李拂等人好似要将她独自一人留在这儿,她方才开始心慌了,终归还是开口哀求李拂带她离开这儿,可惜李拂听了她的话只是冷笑一声便带着人转身离开了这儿。
  很快,这儿便只剩下了她独自一人,四周没了活人的声响,安静得落针可闻,在这一片寂静中,沈苏苏只能听见偶尔响起得不知名虫叫声,又或者是蚁虫扇动翅膀的声音,她愣愣的靠在那树干上,思绪好似都已经停止了一般,夜凉如水,可她身上却冒了不少冷汗,直让她里衣都被浸湿了。
  前头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几个时辰,可偏偏在临近天亮时听到了一阵野狼的嚎叫声,听到这声音沈苏苏浑身害怕得发颤,再度拼命的想要将身上的绳子挣脱开来,可是那绳索绑得无比结实,又是特意用的手指粗的麻绳,即便是一个成年男子想要在这种情况之下将绳索挣脱开来都是一件不可能之事,就更别提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沈苏苏了。
  她即便是折腾到筋疲力竭亦是没法挣脱分毫。
  正当她痛苦不堪,忍不住小声啜泣之时,野狼也已经摸索到了她面前来了,她借着月亮的光亮瞧见眼前这只野狼碧绿的眼眸以及沉重的喘息,吓得哭也顾不上哭了,几乎是要晕厥过去。
  大约是临近天亮,那野狼倒也未曾在这儿多做逗留,只是见眼前这个被捆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虽说干瘦了些,但也实在找不到别的食物了,便勉为其难的张口咬住了沈苏苏的一只腿。
  那尖牙直接刺穿了她的皮肉,鲜血很快淌了出来,刺骨的疼痛加上极致的恐惧让沈苏苏止不住的哭喊,“救命,救命啊……”
  还试图从狼口挣脱开来。
  可惜没人救她,那只恶狼也不会手下留情,它生生将沈苏苏的一双腿扯断,而后拖着这一双腿离开了。
  而沈苏苏直接便是惨叫一声彻底的晕倒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她能清晰的看到自个身下空荡荡的一片,上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看得她不自觉的瞪大眼睛,眼泪不断的落了下来,最终失声痛哭。
  她知道自个怕是真的什么都要没有了。
  昨日即便是已经直接被戳穿一切可她心底还是存有希望的,她觉得自个从来幸运,南岐到大齐这条路多远啊,可她却能幸运的遇上前往大齐的商队平平安安的回到京都,更别提说她活着的这十多年来几乎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了。
  她从来没信过沈逢程口中所谓一报还一报的言论,也不信这世上真的有神明能左右什么,若真的有,那这神明必然是站在她身后庇护着她的。
  所以她身临绝境还是心存侥幸,可昨夜那只生生将她一双腿从身体上扯下来的野狼却生生撕碎了她残存的所有幻想。
  那只狼本身也是想将沈苏苏整个人直接拖走的,可奈何那麻绳实在是捆绑得极为结实,竟是直接将那一双腿都扯下来了还未曾将那麻绳扯断。
  那狼似乎也未曾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呆楞了片刻之后瞧见天边已经有阳光洒落,最终只能是恋恋不舍的往那昏厥过去的沈苏苏的方向瞧了一眼,然后拖着她的腿离开了这儿。
  沈苏苏哭到后面也是没了力气,最终瘫在了那儿,仿佛成了一滩烂泥。
  李拂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他身边还带了了个大夫,这儿野兽出没得厉害,即便是白天有时候都能听到野兽发出的声响,就更别提说晚上了。
  沈苏苏在这儿呆了一整晚,能活着便已经属于幸运,至于为何还带大夫来给沈苏苏治疗,那是徐淮意提了这事,当他听到徐淮意这样说了之后也是顿了片刻然后方才应了下来。
  他明白徐淮意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给沈苏苏治疗并非是因为对她还心存善意,而是想要让她活着去承受那些痛苦。
  有的时候死了反而轻松,于作恶多端之人而言亦是一种恩赐,只有活着清醒的被折磨方才是最为痛苦的。
  李拂来之前想过沈苏苏现在的情况应当是不太好的,可却未曾想过情况竟会如此糟糕,他这些年帮徐淮意做了许多事,血腥可怕的景象也并非是没有见过,可当他见到沈苏苏血肉模糊的身子的时候依旧是忍不住的皱了眉头。
  只是下一刻便恢复了平静,转头吩咐带来的那个大夫帮她处理伤势。
  此刻的沈苏苏已经是虚弱不堪,可当她看见李拂的时候还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开口央求,“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
  她说话之时眼泪顺着那双恐惧到了极致的眼淌了出来,即便是到了现在她还是心存希望。
  李拂瞧了她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同情,只平静道:“已经有人在给你治疗了,你不会死。”
  只是不会死。
  沈苏苏艰难转头的去看那个正在给她处理伤势的大夫,忽地崩溃大叫,用尽全力开始挣扎,可惜她连腿都没有了,上半身又被麻绳捆住,即便是拼尽全力也折腾不出多大的动静来。
  给她包扎的那个大夫亦是未曾受到什么影响。
  沈苏苏也好似发现了这一点,只能是有些绝望的开口道:“他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
  她也明白徐淮意让人在这个时候替她治疗伤势却又不放她离开不是因为对她生出了什么怜惜之意来,而是想让她承受更多痛苦。
  她在这儿呆了不过一夜就已经失去了一双腿……若是再多熬几夜,即便是没遇上什么野兽,那种没有边际的恐惧也足以将人折磨疯了。
  “做错事的人就应当受到惩罚。”李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个传话的人而已,“沈奉仪同沈将军两条人命,殿下这样对你已是仁慈。”
  沈苏苏僵在了那儿,忽地想起了沈逢程来。
  对于他,沈苏苏心底其实后悔的,说到底,她没真正的让任何人对她动过感情,唯一真心实意维护着她的人从来都只有沈逢程这个父亲。
  若是他如今还活着的话,那肯定不可能会让自个受这些屈辱吧。
  可惜他被自己亲手杀了。
  大夫只是帮沈苏苏粗略的止了血李拂就点了头,“就这样吧,反正也活不了太久的时间了,也不需要太费心思。”
  那大夫听着应了一声,给手里的包扎草率的收了个尾就起身跟着李拂要离开。
  眼看李拂要走,沈苏苏心头那阵慌乱又窜了出来,她连忙出了声,“李拂,你能告诉殿下,我想见他吗?”
  李拂的脚步顿住,“话会带到殿下跟前,但是殿下大约是不会想见沈大小姐。”
  “你同他说。”沈苏苏看着地上错落的光影,忽地笑了,“我知道他一直很好奇,他从前为何会那样喜欢我,他或许将我们的初见来回想了许多遍依旧未曾从其中找到任何心动的痕迹,而之后,我们顺理成章的靠近,在一起……”
  “可他是不是很奇怪,他对我好似从未有过心动。”
  说着沈苏苏偏头看向李拂,“若是他想知道,那就让他今夜来寻我吧。”
  “不要来得太晚,否则,他大概是见不到我了。”
  第054章
  少音并没有说谎, 沈昭禾到了南岐之后确实有许多人都想见她的。
  当然她顶着的是沈苏苏的名字,沈苏苏做的事情也自然就成了她做过的事。
  沈昭禾也没法可以辩驳的了。
  贺文的尸身已经是被送了回来,当然大齐那边肯定不会让剩下的南岐人回来, 而是派的大齐人将这尸身送回来的, 否则那些南岐人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的说出来岂不是麻烦。
  而沈苏苏, 大齐那边给的交代是说她意外坠崖, 成了野兽的食物,送过来的只有一件带血的衣裳。
  为了弥补贺文死在大齐境内的遗憾, 大齐这边也是送了不少金银珠宝作为安抚, 亦让大齐使臣说了不少致歉之语,可南岐这边自然不可能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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