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

  皇后突然生产的消息立刻就在行宫里传开了,同时传开的还有皇后的兄弟,承恩侯被皇帝于军中缉拿下狱的消息。
  而羲和打开卫瑄写给自己的信,信里说的事让她看了两行就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手忙脚乱的把信塞回信封,想着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的时候,神女突然蹦出来,“卫瑄的信你怎么不看了?”
  骤然出现的人把羲和吓了一跳,“你好几天不出来,这是干嘛!”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扭头往出声处看了一眼,唉,怎么不太一样?
  走到神女跟前,羲和把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她怎么看起来跟平常不一样?
  “你看我干嘛?”神女理理衣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围着她转了一圈,羲和立刻发现端倪了。“你……”羲和凑到近前,指着她屁股底下那个陷下去的坐垫,“是不是本人过来了?”说着再一看她的衣服,“这衣裳看着也不是之前那个样子的,”手往前一抓,竟然真的把这丝绢制的衣裳抓在了手心里。
  神女淡淡一笑,“你看,我真的在你眼前了!”十分别扭的整整衣裳,那天自己换好了衣裳出来,照镜子的时候几乎不认识镜中的人。
  连在旁边的者华都看傻了眼。
  是呢,这身衣裳这么好看,谁穿上了都不会难看。
  “那你的那缕魂呢?它去哪儿了?”
  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椅子上,“自然是回到我身上了。”
  “你不见了好几日,就是因为本人要来?你不是说你本尊伤重,现在是好了吗?怎么好的?”
  羲和的问题多的让神女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她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一圈,“我自然是好了才会来这儿找你。”停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者华给自己梳的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给自己梳的头梳的松松散散的,连根簪子都定不住。
  看她不自在的扶簪子,羲和拉着她在妆台前坐下,转身又去拿了一盏灯来放在桌上,“我给你梳头吧。”看看神女梳的发髻样子,“现在不时兴这样的梳头样子,我给你梳个当下大家都喜欢的。”
  宫中奢靡,糊窗的纸是明纸,灯罩是用四方四正的薄琉璃做的,琉璃上还绘了一枝含苞的红梅。透亮的琉璃灯里燃着一根红红的蜡烛。神女看一眼这盏灯,又再看看糊窗纸上画的春意融融的桃花,不大的寝室,被灯照的灯火通明。
  神女想起来那日者华给自己梳头的情景。
  自己被者华从石室里抱出来之后,俩人就到了自己在昆仑的居所,者华打扫干净屋子,将她放在铺了厚厚被褥的床上,又给她吃了两丸丹药,炭盆刚刚点上,屋外就风雪大作,凌厉的北风裹着鹅毛般的雪花将昆仑蒙上了银装。
  一人一魂蹲在炭盆边守了一日一夜,雪停那日早上,本尊醒来,神魂归位。
  自己批头散发的站到者华面前,他坐在那儿打瞌睡,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直到自己推了推他,者华从梦中醒来。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神女有些失望,她以为者华是高兴的,可是他的眼中除了那一闪而过的惊喜之外,剩下的竟然是沉思和端详。
  这让她很恼火,然而他又说要给自己梳头,以前只是简单挽了头发,被他按在窗前将自己的叁千青丝梳成髻时,她看到了。
  者华在通过镜子看自己的脸,他的眸中,尽是打量和探究。
  这会坐在羲和的屋子里,神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不禁在想,那日的者华,到底在想什么?
  手不自觉的抚摸自己的脸庞,神女心里若有所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还是觉得自己长得像谁呢?
  想到这些,神女不禁问羲和,“羲和,有人跟你说过你生的像谁吗?”
  拆了神女的发髻,拿着牛角梳子把头发一点一点梳通顺,羲和想着之前看宫里娘娘们梳头,那都是端了一盆调配过的水,要蘸着水梳头的。于是她又放下梳子,颠儿颠儿的去打水。
  披散着头发坐在凳子上,看羲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把揣在怀里的信放在桌上,“你帮我看着啊,我等会就回来!”说完又火急火燎的出去。
  神女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厚厚的一沓,鼓囊囊的一个。这是谁她的信啊!是那个卫瑄?
  人一旦对一件事上了心,那是说什么都放不下的。神女两眼一会瞄一下一会瞄一下,看了几下,神女还是按捺不住,伸手把信封打开看了起来。
  厚厚一沓纸,说的不是儿郎对心尖上姑娘的相思,是军中前线将士因棉衣粮草被贪墨而缺衣少食,本应发到手的饷银已经叁个月不曾发了。
  这一笔一笔,记得全都是皇后的娘家兄弟,承恩侯的罪过。
  以皇帝的心性而言,这是杀头的罪过。
  也难怪皇后还未到产期就提前发动,承恩侯弄着太子出去,本来是想太子能借机干出些成绩,稳固太子的东宫之位。
  承恩侯带头弄了贪腐之事,这不是往皇帝的逆鳞上下死命的戳嘛。
  神女将手上的信重新理顺好,迭起来再次塞回信封之中。刚刚把信恢复原样,羲和端着一盆水进来,重新拿梳子蘸着水给她梳头。
  梳齿摩擦着头皮,发丝间带着淡淡的香味,神女学着那些娘娘们的样子,闭上眼睛享受别人给自己梳头的滋味。
  拿起桌上的信封,神女递给羲和,“快收起来吧,这么随手放着,别一个转身看不见弄丢了。”
  看到那个信封,羲和眸中一暗,卫瑄的信她看了一页纸就收了起来。他说让自己把这封信转交给陛下,让陛下知道承恩侯的罪过远不止捅出来的那些。事情全都被推在了承恩侯头上,太子其实也在跟着犯错。
  可是羲和根本不敢说,那是太子啊。
  那是皇帝的亲儿子,孩子做错了事,父母会帮着遮掩,陛下也是为人父为人夫,他怎么可能不会顾念太子,顾念皇后。
  这封信递上去,一个不留神,那就是要卫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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