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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进入雷阵,狂风怒号,惊雷滚滚,黄沙漫天,闪电在扶苏脚下的大地上劈开裂缝,霎时百花尽数枯死,芳草焦灼一片。荒野间传来一阵阵凄惨孤绝的哀嚎,群鸟振翅惊飞,百兽纷纷还巢。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堕落成魔,公主苍颜白发,眼看着便要香消玉殒,魂断蓬莱。
  又忆起一千年前,林中初见,美人皎若秋月,明艳照人,他呆呆望着她,第一次明白情窦初开是为何物。
  再然后,便是一千年的朝朝暮暮,同床共枕,形影相照。尽管大多时候,他只是一只麋鹿,她毫无防备,枕在他的脖颈处酣睡,他在千百个夜里以月静观其容颜,公主眉目如画,一水一墨,一颦一笑皆映刻在他心上。
  后来,他心生虚妄,竟变成她的夫君欺占她的身体,美人在怀,靡颜腻理,帐暖春宵,他再也无法放手。
  也许世人说的没错,玉臂一弯,红唇半吻,是穿肠烂肚夺人命的鸩毒;云雨高唐,水乳交融,是断送生缘折人骨的阴符。
  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耳边传来灵吉菩萨的诘问,为了一个女子,为了一段情欲,白白葬送自己的锦绣仙途,最终赔上自己的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如果没有公主,他根本不会误入须弥山,更何谈跟在灵吉菩萨身边修个什么仙途。
  倘若这一千年里不曾遇到公主,他只会沦落为吃人不眨眼的劣等妖族,迟早有一天会被天兵天将肃清,只不过是时间的紧慢之分罢了。至少,他有一千年的美好过往,一千年的漫长心动,这是他身来为妖,原本不配得到的一块珍宝。
  只是,他即将灰飞烟灭,往后千千万万年,她要如何度过,幸而公主早就萌发成仙之志,但愿她此生不再孤独。
  金色刺目的灼热电光从皮肤渗入内脏,一阵麻痹的痛苦伴随着毛发烧焦的青烟使他紧紧闭上了双眼。人之将死,回首一生。扶苏想起他少年时期的好友,他们皆是妖,平均不过五六百年的寿命,他活了一千年,已经算得上高寿。
  还有那只曾经与他最为要好的狼妖朋友也出现在他眼前,他死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狼少年勾唇嘲讽:“没想到你也会为了女人堕魔。”
  扶苏悲惨的结局让他有所慰藉,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怨毒模样,终于使他找回了几分曾经飘逸不羁的风流轻狂。
  扶苏双眸含笑:“是啊,如果有来生,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交亲零落,无牵无挂。”
  阆苑仙葩,美玉无瑕,今生偏又遇着她。
  水中捞月,镜中捉花,千年心事终虚化。
  “这辈子就先这样吧。”他已然释怀。
  回头看了一眼绑着铁扇的那块巨石,锁链绞断,唯几片血迹残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眼中的祥和宁静,视死如归被惊惶失措打乱,腰上蓦得被一双枯瘦的手臂紧紧箍住。
  一道金光疾速劈下,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声,他听到身后的人微不可闻地咳了一声,一股黏糊糊的温热液体从他的后颈上滑落,顺着他的锁骨染红了他的锦衣。
  “公……主……”扶苏双目欲裂,身子僵悬在空中不敢回头,直至那双手失去全部力气,她的身体如鸦羽浮萍一般飘荡坠落下去,他才惊醒过来,跟着她一起跳下悬崖。
  山林间的阴风自面颊边呼啸而过,将他双眼揉碎,这样他便看不到,她胸口那处被闪电刺穿心脏的焦黑窟窿,她的血似乎已经被蒸熟,变成庞大的凝块,如血肉般一块块地掉落,将他青髯遍布的面颊浸成逼人的暗红色。
  那边雷公电母见误伤了人,火速收了器物,回天庭领罪复命。
  一时间云消雨散,风朗气清,百花争奇斗艳,泉水叮咚,流入幽谷深涧。
  扶苏跳进急促的溪流中,顺着绯红的血沫找到她冰凉的身体,他将她打横捞起,小腿被河底的残枝割开一条血口,他抱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公主滚到岸边,将她湿淋淋的头发剥开,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面无血色,已经被灼穿的心脏自然不会跳动。扶苏的手指僵在空中,连呼吸也凝窒起来,他手足无措,捂着公主的伤口,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补上她心口处的残缺。
  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他变回原形,将她驼在身上,一步一瘸,朝着须弥山的方向奔去。
  昔日他被坠鹰涧的妖龙吞进腹中,气息全无,她也这样抱着他,大闹阴曹地府,将他的魂魄劫下。
  倘若知道他饮了妖血之后会将她逼成这样,不如当日便陪着她一起老死殉葬,何苦殃及那么多无辜的生灵,害得她这些时日里受尽委屈。
  如果他能放下爹娘皆死在仙族手里的郁郁心结,早些去求灵吉菩萨,早日投诚,愿意摒弃尘缘,随他修行,只要能换她此生安乐无忧,又算得了什么,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或者一开始就错了。
  倘若他没有用卑劣下作的手段得到她,没有用一千年的柔情蜜意欺骗她的心,今时今日,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又怎会落得如此荒谬结局。
  罗袜一弯,金莲叁寸,是砌坟时破土的锹锄;枕上绸缪,被中恩爱,是五殿下油锅中生活。
  出自《金瓶梅》
  阆苑仙葩,美玉无瑕,今生偏又遇着他。水中月,镜中花,如何心事终虚化。
  出自《枉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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