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捂耳朵
盆栽的另一侧只有墙壁，夏棠也是蹲下之后，才发现这行为很蠢。
这样藏起来，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站在角落，更容易被忽略过去。
身后的谈话声错觉似的停顿，更让心脏都提起来，外套里紧张冒汗。
秘书也有些难以形容的稀奇。
医院检查后有指标存在问题，花了很大功夫，卫少和他才终于把小陆总劝回来。
他不是没见过想方设法接近富人的狗仔、商业间谍，和单纯的无关人等。
但还没见过，以这种方式把自己藏起来的无关人士。
他刚要开口，看见身边人的眼神，立刻噤声。
陆少认识这个人。
陆霄低垂眼睛，看着绿色盆栽后面的背影。
只是一两秒的时间，他又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继续朝前走去，语气冷冰冰地没有变化，唯独跳转话题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方。
秘书从善如流地跟上，顺从答复。
心里仍然好奇着那盆仿造盆栽。
等到脚步声远去了好几分钟，夏棠才慢慢挪动身体。
四肢僵硬，像冰湖底下冬眠一年的鱼，终于浮上水面，可以正常呼吸。
她扶着墙壁起身，肩膀都靠上去，想快点把病历放回去，然后离开这一楼层。刚一动弹，头皮就一痛，是盆栽的枝叶扯到了头发。
只好拉下口罩，费力解开缠住的部分。
才刚松口气，低垂的视线却停住，看见了停在眼前的那双鞋。
这一次，身边没有其他人在。
夏棠只想再蹲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继续假装盆栽。
她低着头，无论如何也不想抬起来。
“你过来，就打算这样装看不见？”陆霄居高临下开口，声音冰洌。
他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头顶，压着沉甸甸的重量。
很久没见的人就在面前。
狭窄的视野里只看得见瓷砖地板上面前人的影子，被光线拉伸延长，落在自己脏兮兮的靴面上。
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摔的那一跤，让鞋子变脏了。
“……”夏棠憋着一口气，还是不开口说话。
鼻子仍然很堵，她害怕一出声，立刻就会露馅。
沉默持续了好几秒，安静得只能听见远处的推车经过，刚才还不时路过的医护人员，现在都不见踪影。
过了很久，终于有低低的嗤声落在头顶，轻慢又冷淡地飘下来。
陆霄偏过头，像是终于放弃，懒得再看她，淡声说：“我很好，没有死。”
“既然有这么不想看见我，那就不要过来。”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另一侧的墙壁，生硬的语气开口，“想走的时候，会有车送你。不用东躲西藏，担心被我看见。”
夏棠动了动鞋尖，心里都是乱七八糟的胀意，把头压得更低，仍然不说话。
只有肿起来的眼睛发涩，用力地眨两下，攥着手指，把要出口的声音压回去。
陆霄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声音：“原来你们在这里。”
林清让从大厅另一侧走来，刚结束完电话，把手机放回衣袋里。
走到夏棠身侧，视线扫过她低着的头，又看向陆霄，对气氛毫无察觉般，再正常不过道：“我正要送她回去——你们还有话要说么？”
他站在夏棠一侧，不用任何多余的肢体接触，姿势里就能透露出足够多的熟稔。
“没有了。”陆霄的脸色更晦暗，冷冰冰说。
面前那双昂贵的鞋转过方向，没留恋地离开。
夏棠眨下眼，看见那双鞋子彻底消失在视野。明明忍了那么久，可在这一刻，她就是没忍住开口：“我又不是，想看你有事才来的。”
自己也不知道是被哪一点触怒，总之就是很生气：“我也不想，没有准备就接到电话，说你出了车祸。”
满脑子都在想，万一车祸很严重怎么办，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
没办法停下来。
陆霄转过身，看向她。就算这样怒气冲冲，夏棠仍然攥着手指，没有抬头。
异样从声音里流露，他走近，不眨眼地伸手，就要碰触到脸颊。
夏棠下意识后退半步，不想被他看见自己丢脸的脸。
“只是感冒而已。”她捂着脸说，“也很好，没有死。”
陆霄一顿，林清让侧身，挡住他的手。
“还有事吗？”林清让抬眼，迎上视线问。
陆霄绷起下颌，没有再伸手，但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在他的目光里，林清让伸手揽住揽住夏棠的肩，带着她转身。隔着羽绒服，动作其实很轻，只是显得足够亲昵。
夏棠肩膀发僵，不敢抬头，被推着走向电梯。
生气的是自己，可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心口同样慢慢窒闷得难以喘息。
电梯门在背后关上，她才终于抬起头，眼睛因为低头太久而变得干涩。
林清让收回手，也站离她的身侧：“我还以为，你又会跑回去，至少会要狠狠踹他一脚。”
就像小时候一样，生气了，不管有多势单力孤，也一定要过去踩他一脚。
哪怕所有的大人都教育她要听话懂事，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是会一脸不服气。
遇到这种事，也应该气鼓鼓地大骂，为什么开车都能撞到栏杆上，对来探病的人还这么没礼貌，活该没有朋友。
“你以为我很想这样吗？”夏棠声音低低，“可是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就不用考虑父母会不会被自己影响，会觉得大人都是万能又无敌的。
不用考虑世界上还有那些，一个电话就能人破产的大人物存在；也不用去想，今天喜欢的人，明天就不喜欢了要怎么办。
她是变得不像她自己。
低着头的时候，她在想，要是这双鞋子再干净一点，她说不定就有勇气抬头了。
可就算鞋子很干净，说不定袖口也会有污渍，牛仔裤也会有破洞。
早知道，今天就不该过来的。
她突然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