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回到家后，手机响了。
  对画框上面的联络人，显示着kate，是凯传来的讯息。
  “你明天休假要干嘛？”
  “没什么计画。”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送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图案，我关上手机萤幕。
  隔天中午过后，我按着凯给的地址下了公车，寻找着书店的确切位置。
  正当我走到书店门口时，凯打了电话来。
  「我在店里面囉！」按下通话键，凯说。
  「啊……好的！我这就进去！」我把书店的大门推开，现在是下午14点。
  走进这间不大不小的书店，我巡视过排行榜上的每一本书，又瞬间被另一侧的励志小说吸引。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滑过整齐排列在书柜上的书衣，每本书皮的触感，都些微不同；我绕过转角，看见凯正专心地翻阅着手上的书，她的短发掛在耳后。
  「抱歉！有等很久吗？」我小声地说。
  看见我，凯顺手把书闔上。
  「嗨！不会啦！不用抱歉！」凯笑着。
  「你喜欢这类的书吗？」她挥了挥手上那本书，是一本轻小说。
  「嗯。」我微笑。
  「哈哈……想说这种轻松的东西，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
  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我们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在书店。最后，我将刚结帐完的两本书塞进包包。
  「我不知道你也喜欢看书！」凯站在身边等着我收包包。
  我对凯微笑，「谢谢你。」
  凯先是害羞的用食指抹抹鼻子，然后又看了看远方，「…谢什么啊！这有什么好谢的？」
  「嘻嘻！」我继续笑着，「因为我现在心情很好！」
  凯提起柜檯上的纸袋，里面装了刚刚那本轻小说，还有一本关于烘焙咖啡的书。
  「走吧！去吃饭！」凯搭着我的肩过马路。
  「嗯！」我开心的笑了。
  她也回敬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好险你喜欢！」
  今天的行程，就在公园中散步划下句点，凯和我一起走到了公车站牌。
  「咦？我们是要往同一个方向吗？」
  「是吧！你搭哪台？」
  「665。」我把公路线的车子指给她看，「我要在这站下车。」
  「喔～那跟我差不多啦！我跟你搭同一台吧！」
  一整天下来，待在凯的身边，让我有种安心的感觉。后来，凯问我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再一起出来。
  「当然可以啊！」我说。
  「喂～」进到家门后，手机响了，来电是没看过的号码。
  「小景。」
  思绪瞬间冻结，这个我再熟悉不过，曾经让人酥麻的声音，如今透过电话听起来却如此冰冷。
  「我能去找你吗？」
  「嗯。」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疲惫？
  听见于机车的引擎声，我拿起钥匙朝家门外飞奔出去。
  「你又要去哪里？」爸爸从厨房里扯着嗓子问。
  「巷口啦！有朋友要来！」
  「你才刚回来！又要出去！什么时候要进来厨房帮……」
  爸爸的声音随着关上的门，在我身后消失。
  「嗯……嗨。」于摘下安全帽。
  「嗨！」
  一阵尷尬的沉默后，我莫名其妙的开口，「要进来吗？」
  「……好。」于的脸上充满着不确定。
  也许，我也是。
  「爸～我带朋友来了喔！」推开门，我对着厨房吼道。
  「我等等要先进厨房弄晚餐，你有想喝什么吗？」我把拖鞋放到于的脚边。
  「不、不用。」于有些不自然，「谢谢。」
  爸爸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刨刀。
  「哇！小景你朋友这么高啊！」说完，他看了看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我。
  「哎呀！你出来怎么不把东西放好啊！」我急忙地接过爸爸手上的刨刀，「不是跟你说过，你洗菜就好了吗！其他的我来用！」
  我把爸爸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深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把手割出伤痕。
  「叔叔好。」于口吻有些生涩，同时很有礼貌地和爸爸弯了身子。
  「好！你好！你们是同学吗？」
  「我们是同事，我叫于倩。」于解释着。
  「是喔！啊你几岁啦？」
  「今年二六了。」
  于毕恭毕敬的样子，让我有点好笑。
  「爸，她就是之前考试带我过关的那个副店啦！」我把刨刀拿进厨房放。
  「哇！是那个副店啊！」爸爸的眼神里充满着钦佩。
  「不，我只是个小主管。」于的回答慢了半拍。
  「不用谦虚啦！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像我们家小景啊…」
  「爸！」
  我挽起我爸的手臂，想把他拖进厨房里，爸爸的身子却无动于衷，作罢，我自个儿走进厨房。
  「那我们家小景工作上还可以吗？没有给你惹麻烦吧？」爸爸笑呵呵地问着。
  「唉唷！」我不耐烦地把头探出来，「你不要再问了啦！」
  于看起来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被爸爸吓到了。
  我进到厨房把爸爸刚榨的果汁倒进杯子，拿出去客厅给于，「这给你喝，我爸刚刚弄的。」
  「啊…谢谢！」
  我第一次听到于的语调不是平的。
  回到厨房后，爸爸拿起那盆切好的空心菜放进水槽。一想到刚刚那个没看过的于，我在心里偷偷笑着，并开心地哼起歌。
  「小景。」
  「干嘛？」被打断的我，嘟起了嘴巴。
  「啊你那个朋友不是女生吗？怎么头发这么短！」
  「嗯……还好吧！」
  我想了一下又说，「这样乾净利落，比较方便啊！」
  「是吗……」爸爸怀疑的说。
  「不过我看她还满阳刚的…？」
  「吼！那是流行！你不懂啦！」打断爸爸的推测，我把刚刚被他削得稀巴烂的红萝卜削好，放到沾板上。
  其实爸爸会有疑惑也是正常的，他向来不太认同同性恋这件事情。
  「等等一起吃吧！」我把碗筷摆到餐桌上，对着还毕恭毕敬坐在客厅的于说道。
  「唔……可、可以吗？」她僵硬地转过头。
  「当然可以呀！」我笑了出来。
  「不然每天都只有我跟爸爸吃，多无聊！」一转身就撞见端着两道菜的爸爸，我乾笑了两声，便马上躲进厨房。
  「唉……不知道以前那个什么事情都黏着我的小女孩去哪了！」
  见到爸爸手上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于马上起身接过，放上餐桌。
  「哎呀！谢谢！谢谢！」爸爸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忘抱怨了一声，「同事真孝顺喔～！」
  我把热好的汤端出来，朝于吐了吐舌头。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于特别聊得来，我盯着于和爸爸聊得如此热络，心里泛起无名的温暖。
  饱饭过后我跟着于走到玄关。
  「那我送于倩出去喔！」我拎起钥匙，「桌子我回来再收！」
  「好好好……」爸爸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上每晚都会播的乡土剧。
  离开家后，我们在巷弄里漫步了起来。
  「晚餐还可以吗？会不会不合胃口？」
  「不。很好吃。」
  于把双手插进口袋，有些羞怯地开口，「我不知道你还会煮饭。」
  「哈……现在家里只有我和我爸嘛！你也看到了，他连苹果都切不好。」想起我爸刚刚端出来的苹果，我笑了笑。
  「那个籽好像是用汤匙挖掉的？」于的脸有些困惑。
  「对啊！是汤匙！」我大笑起来，「你有发现那些果肉上面还黏着被削的很奇怪的果皮吗！」
  「我很喜欢你和你爸的相处模式。」于也笑了。
  「我也很喜欢你…」我盯着于的双眼，于也盯着我，「我也很喜欢…你和我爸的聊天模式…」
  看着她脸颊上的酒窝，心里那阵骚动早已经挥发成为悸动，让人陶醉的不能自己。
  「你今天怎么会来？」
  「喔…本来只是想跟你讲讲话。」
  我吞了一口口水，「跟我？」
  「嗯。」于停下脚步，伸出插在口袋的双手，「店长说，总公司暂时……」
  「不会让我升副店长了。」说完，她静静地转过头，对我苦笑。
  「什么？为什么？」
  我没办法相信！
  「因为那件事吧……」她说。
  「但、但那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我站到于的面前。
  「嗯。也许对他们来说，处理不当……」于脸上闪过一抹忧伤。
  「这不是你的问题啊！」我激动地掐住于的肩膀。
  「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我坚定地再重复一次。
  「但还是被降级了。哈……」
  看着于消失的酒窝，因为哭笑不得又出现在脸颊上，我缓缓放下抓着她肩膀的双手。
  「不是已经确定下个月就要升了吗……」我绝望地说。
  「本来店长下个月就会被调去新开的店。」于的声音始终平稳，「公司本来也决定，等我升上副店长就可以跳过观察期，直接接手店长这个位置……」
  又过了一阵死寂，于才开口，「也许他们本来真的很看好我吧……」
  我脑中思索着该接点什么…骂公司显得无用，加油打气又太过讽刺。
  「看来，是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于的视线留在远方。
  我从未看过这样没有自信的于，无助的像是走丢的小猫。我不想让她在这样的情绪里继续自我放逐，「小于……」
  「我想帮我妈换新房子。都看好了，就离这不远。」于眼神的涣散，让人担心，「那里很方便，旁边就是市场，楼下有超商、卖场、诊所……」
  「小于。」这样的她，真的让我很心疼。
  我想伸手摸摸她，透过肢体让她感受到我的支持与关心，还没动作，我的身体已被一股温暖全全包覆，于将双臂紧紧环绕住我……
  双臂的力气有些大，大的我不太能够呼吸。
  因为身高的差距，我只能仰起头，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耳边传来平稳、缓慢的呼吸。过了许久，于始终没有松开双手，我只能用被压住的气管，吞食稀薄的氧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
  于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抽蓄…我抬起双手，静静的抱着她，就这样站在巷口，好一阵子没有动静。
  我想那并不是抽蓄，是啜泣。
  「抱歉。」于松开双手，俯瞰着怀里的我。
  「没关係的。」我微笑。
  于扶着我的肩膀让我站好，然后揉了揉鼻子，「今天掛掉电话后，不知道为什么，我……」
  昏暗的夜里，我看见于抬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很想见你。」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