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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夜凌殤将柳玄送到玄陵镇的城墙上。为了不让仙族起疑,他特地施展了幻术,使柳玄看起来浑身浴血,袖子甚至还被扯破一大块,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为显逼真,还让几名魔族在后方佯装追赶他。
  「放心,待你回到营地他们自会离开。你不必怕有人会伤了他们,也别怕他们会伤人。」离去前,夜凌殤如是道。
  「站住--」一个人呲牙咧嘴,扑向柳玄却在距离他一步之处停下。
  「别跑!你以为你逃得出我们的掌心吗?」另一个兇狠地道,奔跑的速度却恍如漫步。
  而最前面的柳玄忧心忡忡,耳边全是夜凌殤所言,压根没有想和他们做戏的意思。所以只见后方几个人张牙舞爪地伸手抓他,他却在前方若有所思,有时甚至还停下思索,后方的魔族也只得停下,彷彿前方有屏障般伸手抓他却连块衣角也抓不着,画面十分滑稽。
  当柳玄来到当时仙族的驻扎之地时,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只见彷彿遭千人践踏过的帐篷、和一把把沾染鲜血的剑。地上血跡斑斑,阵阵风吹起地上的黄沙和血腥味。
  在柳玄后方的魔族见此城已为空城,又见柳玄佇足不前,无奈道:「劳烦您老人家赶紧走好吗?这城已失守了。再说,我们还得送你到仙族驻扎之处才能回去覆命的。」
  另一个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再说咱们来这趟还没有工钱拿,就请您行行好继续向前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柳玄只得腾空而起,装出十分害怕地以最快的速度飞行。那些魔族见他终于肯认真演了,一个个做出最兇猛的模样,在后方不停地叫骂追赶。
  玄陵镇和霜陵镇中间是一条数十里的小径,周围环绕着树林。霜陵镇位于半山,周围经常环绕着云雾,既难攻打,也难防守。
  云雾中渐渐浮现城墙的轮廓,柳玄加紧速度飞了过去。城墙上站着一排士兵,各个拉弓戒备。见一黑影飞来,身穿战甲,估计是将军的人凝神细看,见那个黑影愈来愈大,他高喊:「是柳玄!柳玄回来了!」
  城下是驻军之处。听闻这个消息,眾人兴奋地议论纷纷:
  「柳玄竟然能从魔族手中逃脱!他也太厉害了!」
  「真的逃出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
  柳玄轻巧地落在城墙上,将军见后方来势汹汹的魔族,高喊:「放箭!」
  一支支利箭划过云雾朝魔族飞去。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们长吁一口气,在箭矢射向他们之前纷纷化为黑雾消失了。
  「可恶,又让他们逃了!」将军恨恨地跺脚。
  「羽霜,现在战况如何?」
  羽霜将军细细打量柳玄,彷彿怀疑他已被魔族掉包。良久,他才缓缓道:「几乎到底了。若这座城再失守,就再无反攻的可能了。」
  此刻的柳玄根本没有心思担心战事了。他左顾右盼,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羽霜,顾溰呢?」
  羽霜比了比山下的树林,道:「那儿,你有没有看见那群黑点?魔族此刻驻扎在那。顾溰和苏陌亲自潜入魔族的营中,看看能否找出情报。」
  柳玄瞇起眼,果真看见距此地大约十里处的树林中有块空地,搭起了数个黑压压的帐篷。他想也不想,一蹬地便飞了过去。
  见柳玄这样离开了,羽霜在后方大喊:「喂!你身上还有伤!」
  柳玄挥挥手便除去当时夜凌殤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以最快的速度飞向魔族营地。
  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考验在此刻发生!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悄悄地降落在外围的树上。隐去身形,以一种彆扭的方式蹲伏在树枝上,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查看魔族的动静。
  几个人从他脚底下走过。他屏息不敢有任何动作,深怕自己一动就会暴露行踪。
  「天界那些仙人可真太不要脸了!竟敢派人潜入咱们魔族营区!自己打败仗就想使用这些暗招!」
  「咱们不如来赌这次会花多少时间打下这个城!我赌三天。」
  「三天?你是太看得起他们还是看不起我们?我猜一天。」
  声音逐渐远去,柳玄才小心翼翼地跳下树。
  他们为何知道有人来探查敌情?他心道。莫非……他们已经被捉住了?
  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他落到地上,躡手躡脚地向前。踏入营区后,他四处张望,看看是否能找到顾溰。
  几个魔族自他面前走过,各个都是议论纷纷。
  「韩凌将军可真厉害啊!一下就打下这么多城了。」
  「你不知道吗?他可是王的亲戚呢!」
  「听说咱们明日天一亮就要攻上霜陵镇了呢!你期不期待?」
  闻言,柳玄一怔。明日就要进攻了?他得赶紧找到顾溰,赶紧回去稟报才行!
  「啪!」此刻,忽然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心跳一滞,整个人戏剧化地弹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虽然对方将声音压得极低,又是附在他耳边说,但他仍一听便认出来者。
  「顾溰!」他兴奋道,差点扑到对方身上。
  后者身穿一件墨色衣袍,银发却随意地以一条黑色发带紥着。他的眼下带着重重地黑眼圈,但仍掩饰不住见到柳玄的喜悦。
  「咳咳!」一旁的苏陌轻咳,示意二人到一旁再说。
  三人一同飞入树林,确认离魔族营地够远后,柳玄道:「顾溰!太好了……我以为你被魔族捉去了。」
  三人坐在草地上,柳玄甚至将头靠在顾溰的胸膛,后者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苏陌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索性转身不看二人。
  顾溰温柔道:「怎么可能?我很小心的。」
  柳玄道:「我方才听见……他们明日就要攻上霜陵镇了,我们得赶紧通知他们!」
  苏陌頜首,右手召出一条琴弦,一拨,一隻发着银光的鸟振翅朝山上飞去。
  他道:「我已传书上去。我们也可准备上去帮忙--」
  苏陌的声音嘎然而止。柳玄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有趣!有趣!」韩凌缓缓地从树后走出,拍手道:「你们所言不错,我们早就发现你们了,所以才让那些士兵谈论你们,看看能否引蛇出洞。不过,你们还真按耐得住,竟然都没有出来。还有,我们确实明日便会攻上霜陵镇。不过既然被发现了,不如和我回营好好聊聊?」
  苏陌冷声道:「有话在这里说!」
  彷彿听见什么笑话般,韩凌笑了,歪着头看向苏陌,道:「哦?现在我还得乖乖听你们的话?你真当……你们仙族是万物之王?」
  说到一半,他忽然扬起右手,一条黑色的东西飞向苏陌,在他身上绕了几圈,绳子的另一头飞回韩凌手中。
  他满意地打量被綑得动弹不得的苏陌,再越过他望着柳玄和顾溰,道:「我想你们俩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用力一扯,拖着苏陌就走。顾溰和柳玄只得乖乖跟随在后方。回营后,无视眾魔族投来的诧异目光,将苏陌推入其中一顶帐篷,再带着二人走入另一顶。
  这顶帐篷十分华丽,地上还铺着地毯,墙上甚至还掛着一张虎皮。韩凌扫过十指紧扣的二人,嘴角抽了抽,道:「恭喜。随便坐。」
  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二人不敢掉以轻心,仍然直挺挺地站着,以眼刀剐向韩凌。
  你们这么兇做什么?韩凌在心中吶喊:你们真以为我们想打?以为我喜欢像个恶人一样把你们抓住?这一切不都是做戏给你们看!
  还有你们俩还真好上了?老子现在单身不要这样啊……韩凌嘀咕。
  他清了清喉咙,道:「我想,你们仙族也收到警告了,所以我决定先带兵上山,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至于你们……就乖乖在这待着吧!说不定晚上便能听见好消息了呢!」
  他负手踏出帐篷,不忘将门关上,还使了法术让人无法打开。
  顾溰望着柳玄,轻声道:「柳玄,别怕,没事的。」
  柳玄躺在顾溰腿上,疲累地闭上眼。「顾溰……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忽然,外头传来高喊声,点点火光在黑暗中燃起。兵刃相交的刺耳声震着耳膜,喊杀声不绝于耳。
  顾溰和柳玄相视一言,双方眼中都带着讶异。
  --仙族攻下山了?
  一把剑刺入帐篷,简单粗暴地将门划开。二人双双奔出帐篷。
  处处可见魔族与仙族打在一起。忽然,柳玄瞥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缠斗,正欲过去助力,却被顾溰推到一旁。
  「这里交给我就好,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顾溰微笑。
  柳玄便听话地站在一旁观战,除了时不时要躲开突然砍来的剑外,倒是乐得轻松。
  原先一黑一白的身影,现在变成二黑一白在缠斗。以二击一,却仍然有些处于下风。
  韩凌仍手持双剑,左手与羽霜相斗,右手与顾溰接招。羽霜和顾溰相视一眼,一人从左、一人从右包夹韩凌,当剑要刺向他的那一剎那,韩凌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在后方。
  他右手一扬,重重黑雾笼罩三人。他自己因训练过而能视物清晰,但顾溰和羽霜却在此黑雾中如眼盲一般胡乱摸索,还险些刺到对方。
  柳玄瞇眼凝视那黑雾,脑中飞快地想着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化开。眼见黑雾愈来愈浓,三人的身影皆被包裹在当中。
  有了!柳玄抓起一把药粉,注入灵力洒向黑雾。
  宛如银丝带般在黑雾旁环绕,那邪魅的黑雾竟一点点散去,勉强可见三人的影子。
  忽然,一道银光划过空气,柳玄出于本能地奔上前。
  「韩凌--」苏陌咬着牙,目光中尽是愤恨。从方才他便在一旁等待,现在雾终于散去了,虽然仍看不清三人的脸,但仍可见黑衣与白衣在雾中移动。现在逮到机会了,他抄起一把长剑,直直朝其中一个黑影刺去。
  几乎是第一次执剑的他,闭上了双眼,只凭着感觉向前。
  一种刺入肉体的感觉自右手传到全身,伴随对方痛苦的呼声,他兴奋地睁眼,期待见到韩凌倒下的模样。
  「苏--」柳玄抓着剑,咳出一口鲜血。
  「柳玄!」见状,顾溰哪顾的上战斗了,奔向柳玄查看他的状况。
  当时,苏陌灌注了十成十的灵力入剑。若是一般的剑伤还可能治,但这么多灵力劈出的伤口,怕是没那么好治了。
  顾溰知道,这把剑定是朝他来的。他和韩凌一样穿着黑色衣袍,又因黑雾视线不甚佳,苏陌才会错把他误认成韩凌。
  他低头,见柳玄的面色转白,大量的失血让他有些神志不清。「柳玄……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救我?」
  柳玄轻轻地摸着顾溰的脸,温柔道:「顾溰,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离去?咳咳--」又咳出好几口血。
  顾溰喃喃道:「柳玄,我不是曾说过。若无法除去眼前的危险,那便同归于尽。独留的那个人……真的很痛苦……」一行泪不住地滑落。
  柳玄温声道:「对不起,顾溰。是我自作主张了。剩下的日子,你要好好过。不论我之后会到何处,我都一定会等你。顾溰,保重。」
  他知道,自己的考验终究是失败了。
  最终,他还是无法守护这个他一直很想守护的人。
  他躺在顾溰怀中,彷彿初生之时躺在母亲怀中一样的温暖,一样的有安全感。最后,缓缓地失去知觉。
  他浮在空中,望着顾溰痛哭的模样,有些不忍地望天。
  泪水,顺着脸颊留下。
  此意,终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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