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辣妹屋>书库>灵异>机智的下界生活> 第十章 警察先生(1)

第十章 警察先生(1)

  唐琴自栩是个从不回头看的人,他认为实实在在的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但有时他不免也会回想起过去。
  卡博恩家族是贵族中的贵族,他的爷爷是侯爵,在他爷爷作古后,他的爸爸理所当然接手了侯爵之位,之后娶了公爵之女,继承了数不清的的财富与土地,吉尔斯运河以南可说都是他们家的财產。
  然而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唐琴上面有五个哥哥,全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是整天花天酒地养情妇,就是游手好间一事无成。唐琴是他们家族最有出息的么子,大学时念的是警校,整整四年无论笔试或术科成绩都是全年级第一,还双修警校的魔法专科,在三年级的时候拿到了白金魔法师高级考核证照,完胜一群埃尔隆学院的富家子弟。
  之后他就顺利地从警校毕业了,刚毕业的那年是个风雨飘渺的一年,因为就在那时魔山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跡象,偶有一两隻妖魔失控飞出,但很快都被科灵图斯政府控制住了。
  不过科灵图斯怀疑魔山并不是无缘无故失控,而是有某种力量在暗中指引,经过一番调查,怀疑源头是位在沙西境内。
  于是他就被上级指派了一项任务:西北方有座矿场,它的主人是埃希坦夫妇,专门利用矿產中的魔法灵石製造魔法道具,所有引发妖魔混乱的矛头都指向他们。
  「小唐,第一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临行前,警备总司令这么对他说道。
  所谓看好你就是〝你有资格娶我女儿〞的意思,警备总司令的独生女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而且也很喜欢唐琴,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琴却对她无感。
  但不管怎样,上级派下的任务他还是得接,搭了十天左右的马车,辗转再经过水路,终于来到西北的这座大矿场。
  要怎么执行监视任务才不会被识破呢?在去之前唐琴左思右想,他的损友们帮他出了个大招────叫他扮成女人,唐琴一想有道理,就把一头帅气的红色短发留长了,给自己画上眼线和口红。
  简直完美。
  他偽装成大学刚毕业,前来应徵工作的年轻女孩,跟夫妇俩一阵吹捧说自己会打扫洗衣服煮饭带小孩……什么都可以交给他。
  埃希坦夫妇有个儿子,大概十一二岁左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整个矿区的孩子不多,大概也很需要一个年轻人来陪伴他,于是便答应了唐琴。
  那小孩的名字叫冯,剪着一头齐耳齐眉毛的发型,眼神灵活,生性开朗,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讨人喜欢极了。
  不过个性却有点熊。
  唐琴一开始先试着拿一些糖果饼乾跟他套近乎,谁知冯却不买帐,还决心要考考他。
  「唐琴姊姊────」小孩从小包包里抽出他的数学本子,用软萌的声音问他「你会这道数学题吗?」
  唐琴接过本子,翻了翻,随口问道:「你几年级了?」
  「小五了!」冯兴奋的尖叫。
  唐琴身为一个成绩顶尖的高材生,怎么可能会败给小五的数学,他扫了眼题目,默默地把本子摊在桌上、默默的动笔写了个算式,轻轻松松的就把那道题给算出来了。
  于是熊孩子就用惊羡的眼光看着他────毕竟这是连他们班上第一名都解不出来的题目。
  小孩用百分之百敬畏的口气对她说道:「你好厉害呀,姐姐!」
  唐琴得意一笑,等着听小孩夸他。
  「我们老师说,能解出这道题的已经是国中生水准了!」
  「……孩子,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不管怎样,通过了这一关,那孩子从此以后就认他为老大,非常听他的话,埃希坦夫妇见新来的女孩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收服了儿子,也就由得他去照顾,自己专心工作去了。
  唐琴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动声色的监视这一家人,额外的工作就是帮他们洗衣服煮饭扫地刷浴室教熊孩子作业陪熊孩子玩陪熊孩子睡觉……
  总感觉额外的工作快变正职了。
  「姊姊────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一天下午,冯带着他的小伙伴们跑来找他「你来当老鹰!如果你把我们全部抓到,就是你赢了!」
  小鬼,我当老鹰还不辗死你们,竟敢给我下战书?
  唐琴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答应了。
  结果游戏一开始,一群小鬼就尖叫着往四面八方奔逃,放眼所见,满山遍野都是哇啦啦乱叫的小屁孩。
  唐琴简直傻眼。最后当然是他输了。
  当晚他在日记中沉痛地写道:「我觉得还是抓抢劫犯容易多了。」
  他每隔一个月给警备总部写一次信,匯报他所监视的结果,包括埃希坦夫妇採到了什么矿石、都把这些矿石拿来做什么、一家人日常生活有没有不对劲之处……全都鉅细靡遗。
  他觉得他偽装的天衣无缝,但没想到竟还是被熊孩子给识破了。
  有一天埃希坦夫妇留在矿场监督夜班,冯这孩子胆子又很小,十二岁了还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就叫唐琴陪他。
  「小冯你听着,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自己一个人过吉尔斯运河去找我那不着调的爸了。」唐琴头枕在手臂上,一面絮絮叨叨地数落他道「在船上遇到好几个臭流氓想抢我钱,威胁我说不给钱就要把我丢下船,怎么,我还怕他们不成?我提了两个板凳就把他们揍到脑袋开花,跪下来哭天抢地,说要拜我为老大────」
  「嗯嗯。」冯漫不经心的应道
  「所以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一点,怎么会怕鬼呢?我教你,就算鬼来了也一样,你就一巴掌把他脑袋瓜给────」
  「姊姊。」冯突然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男的?」
  「────给打爆,给……」唐琴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猛地扭头看向躺在旁边的熊孩子,冯把棉被拉到下巴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兴奋样,好像在听白雪公主爆打她后母的那种刺激床边故事(唐琴讲给他听的)。
  「不是!」唐琴一口否认。
  「骗人!」小冯兴奋的尖叫。这年纪的孩子好像什么事都能感到兴奋,一兴奋就会尖叫,唐琴就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值得开心了。
  「我没骗你。」他继续坚持道,并试图把棉被拉过冯的头「小孩子赶快睡觉,不然长不高。」
  「可是!」冯一把掀开棉被,继续尖叫「上次我看到你把鸡鸡掏出来尿尿!男生才有鸡鸡!
  唐琴真的很想掐死这个熊孩子,于是他也跟着尖叫了:「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有辱斯文的事?!」
  「有!上次在河边找不到厕所的时候!」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子,终于是唐琴败下阵来,他感到身心俱疲:「对、对,我是、我是男的,你说的没错,但你别告诉你爸妈。」
  「我不会的。」冯好奇的更靠近了他一点「所以你为什么要假扮女生?」
  唐琴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应该是随便编了个藉口来唬小孩。但从那天开始,冯在有外人的时候还是称他为姐姐,但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冯就会喊他「唐琴哥」。
  那是专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祕密。
  唐琴在那儿待了两年,期间的确有发现矿场内的一批灵石用途不明。埃希坦夫妇特地为它建了一座锻造场,每天都有这种灵石运进去,双修过魔法还通过考核的他看得出有细微、异于寻常的魔法气流从里头窜出,可是他又感觉不到危险性,好像只是在打造魔法力量强大的道具罢了,他只好据实的写在报告里。
  两年间他回去述职了一次。
  「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疑吗?你的报告中记录你所观察到魔法因子最浓烈的那天,正好又一隻妖魔从魔山中喷出,掳走了山脚下一个农村的姑娘。」
  「妖魔喷发有很多原因,有可能是结界松动、气候影响,魔法因子与妖魔喷发而出之间目前并没有被证实出具体的关联,也许不能单以这个来断定。」
  唐琴穿上了很久没穿的警服,直挺挺地站在警备总司令的办公室里,像一把出窍的利剑,看的总司令越来越喜欢他这个年轻人,把独生女许配给他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但他实在不满唐琴言谈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埃希坦一家的维护。
  唐琴彷彿没察觉他的不悦,仍在淘淘不绝的说道:「况且我和他们相处了两年,那是很纯朴的一家人────」
  「小唐。」总司令打断他,压低声音道:「你作为一个警察,难道不晓得不能凭外在的言行举止就判断一个人吗?」
  唐琴闭了嘴。
  「穷凶极恶的傢伙脸上往往和善,老奸巨猾的罪犯往往装作不諳世事。很纯朴的一家人?谁能保证那不是他们表现出的表象?再给我去监视!」说罢,总司令吸了口气,才放缓了语调对他说道「小唐,你要知道,我这么要求你也是为你好,我希望我的女婿能更加优秀……」
  唐琴嘴唇抿的紧紧的,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神情晦涩不明,但当他再开口时,语气却很坚定:「总司令,我恐怕做不了您的女婿。」
  「你说什么?」总司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小姐值得更好的。」他冷漠地说完后,也不想去看上司是什么表情,便逕自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结果在门口遇到了前来找父亲的小姑娘。
  「卡、卡博恩……」姑娘猛不然和他撞了一下,整张脸都红了「我父亲,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唐琴却只觉得烦躁不堪,随口应了声「没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失望与难堪的小姑娘。
  他又在矿山待了两年,和冯就像兄弟一样,他上面的五个哥哥都是那副鬼样子,让他从小就对兄弟姊妹这种东西不抱任何幻想,但冯不一样,冯很黏他,又善良又可爱,简直是天使下凡,他是把冯当亲弟弟看待的,而埃希坦夫妇对他从来都是和顏悦色,对待手下的矿工也是同样的态度,矿区和乐融融,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唐琴常想或许就是这样的父母、这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冯这样的孩子。
  有一天夜里,外面雨下的滂沱,雷电交加,唐琴正在写他的最后一份报告书,到了十二月底他这为期四年的监视任务就算结束了,他也得回去警备队里了。
  然而冯在这时候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敲他的门。
  「唐琴哥!唐琴……姐姐你睡了吗?」少年的声音带着慌乱的哭腔,唐琴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开门。只见冯身上穿着睡衣、赤着脚慌张地站在他门口,接着从楼梯口冲上来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是他们矿区的总监头,浑身湿淋淋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是矿区因为雨太大的关係,造成土石整个崩塌,掩埋住了矿区的出口,好几十个工人被困在里面,还包括冯的父母,总监头一看大事不好,赶紧顶着大雨跑回来找冯。
  「怎么办啊……」冯没遇过这种事,慌的手脚都在发抖。
  「你在屋里待着别出去。」唐琴一边对冯说着,一边从衣帽架上抓了一件黑大衣披在身上,二话不说就跟着总监头出了门。
  雨势相当猛烈,光走在山坡地上脚都会打滑,两个人好不容易来到矿区,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把挡住出口的土石刨开了,可是矿山里的情况不明,土石随时都会再次坍方,没有人敢冒险进去,总监头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打了油灯准备进去救人,唐琴对他说:「我也去。」
  「唐琴小姐,这……」总监头不放心他一个〝姑娘〞,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利器,于是五六个人便一起进去了。
  一进去他就知道这〝姑娘〞的厉害了,唐琴在警校时受过非常多这种险境救援的训练,在狭窄幽闭的矿山隧道内穿梭自如,比他挑出来的小伙子们还要艺高人胆大,靠着总监头的带路,一行人总算找到了被埋在土石下的工人们与冯的父母,还好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手脚有些擦伤。
  唐琴发现这是一间非常巨大的石室,挖的很深,工具灯火都很齐全,看来是长期有人在这里工作,他在搀着冯的父母准备离开时不经意地回头一瞥,这一瞥却让他却彻底愣住了。
  一节长的离谱的梯子隐身在层层土石中,唐琴从没看过如此庞然大物,那长度真的太长了,就好像……就好像要通往天上似的。
  那是天梯。
  唐琴修魔法的时候念过,这种魔法道具需要一种极其罕见的灵石从中提炼强大的魔力,还需要一种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岩石来当作它的材料,因此只存在在远古的炼金术士传说中,目前还没有人做的出来。
  回去以后大家都非常高兴,冯更是撒ㄚ子奔了出来,抱着他父母痛哭流涕,哭一哭又转为抱着唐琴不肯撒手,一直说「谢谢你唐琴哥」。
  然而唐琴却有些心不在焉,瓢泼大雨打在脸上,他恍惚的看着那座矿山,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天梯的出世究竟和魔山失控有没有关联?
  发现这种事他是一定要据实匯报的,可据他对警备总司令的了解,总司令已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夫妇俩造成的,现在天梯的出现只会更加证实他的揣测,但唐琴打从心底的不认为这和善良的埃希坦一家有半毛钱关係。
  「我当初的确是和你们提过天梯。」唐琴写信给当初教他们魔法的老师,向他请教,老师很快就给了他回信「但就我多年研究看来,天梯并不具危险性,埃尔隆学院的法师们也做过相关实验,他们的研究报告以及着作我列在下面,皆可以佐证……」
  他的职责让他必须如实以报他所监视到的事实,所以他还是把这件事写在报告里,但他也去翻了很多书,查了许多相关报告,在信中反覆强调那只是一个雏型,魔力因子不过浓厚,法力也不够强大。
  他猜想的没错,收到信后警备总司令果然直接忽视了他底下长长的四大段话,直接一口咬定就是天梯引出了魔山的妖魔,但令唐琴宽慰的是,其他四段话说服了其他司令署的警督,有的警督和他一样对魔法颇有造诣,认为这根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是以纵然警备总司令持反对意见,他也不好跟这么多同事对着来。
  唐琴觉得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只要静静的在矿区享受最后一段安寧的时日,一直待到年底就行。
  但他错了。
  就在那一年的十一月,魔山再一次失控,五隻妖魔飞出,这回飞到了沙西境内,连杀了两个村庄的人,还把警备总司令的独生女给掳走了,唐琴收到通知急急忙忙赶回警备队和其他人一同搜索大小姐的下落,最后在沙西边境一个荒山野岭上找到了女孩那被凌辱过后惨不忍睹的尸体,即使是在天寒地冻的十一月,尸体的阵阵恶臭还是扑鼻而来。
  唐琴骑在马上,看着女孩裸露的下半身和死不瞑目的眼睛,已经无法言语。
  那之后警备总司令彷彿一下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所有病痛都找上了身,不到一个月就躺倒在床上。
  可是某天他罕见的下了床,一一拜见了贵族和上下议院,取得他们的同意后,给警备队下了死命令:处死埃希坦夫妇和矿区的所有工人。
  唐琴整个人都矇了,他站在一眾议论纷纷的警察之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被仇恨垄罩的老人,几个和他地位差不多的警督看不过去,还想劝他,却被他用一种充满杀气的眼神震慑住了。
  这个人已经行将就木了,唯有眼睛里充满怨毒与疯狂的执念,他在无声的告诉所有人,谁敢反对他,他就和谁拼命,反正他就要死了,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有权利说话的人选择了闭嘴,而想说话的人即便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了,还是被一脚踹开。
  一切都已成为令人绝望的定局。
  一个月后,缉捕小队出发了,唐琴并不在队伍之中,但他还是因着某种莫名的衝动来到了山脚下,听着他曾待过四年的矿山里传来阵阵怒吼与尖叫哭泣、短兵相接的声音……曾经祥和的矿山现在回盪着人们绝望的吶喊。
  一队又一队的矿工工人被警察们压着下山,他们伤痕累累,有的鞋子衣服都来不及穿,十二月的北风无情的吹在他们身上,他们看到了唐琴,曾经的「唐琴小姐」现在身着一身警服,默默的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忽然就有人哭道:「骗子!」
  骗子。
  那句哭喊像铁鎚一样重重击在唐琴心上,使他难以承受,恍惚间竟有种要呕出一口血来的错觉。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呢,他不禁开始质疑起这一切,质疑起自己来。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冯的父亲,那个和善寡言的男子低着头与唐琴擦身而过,看也没看他一眼,唐琴听见有警察在喊「埃希坦夫妇只抓到男的,女的带着小孩跑了」、「天梯也不见了」
  「给我追!」
  一个礼拜后,警察们抓到了冯的母亲,但抓捕过程并不顺利,那女人疯了似的一口咬在警察的手上,被甩脱了一排牙也不松口,哭喊着要他儿子快跑,警察们推定天梯应该就是被埃希坦家的儿子带走了,于是彻底封山,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唐琴其实知道冯会躲去哪里,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而已,但他从不告诉他的同事们,有时还会有意无意的误导他们。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冯的父母即将在山脚下被处决,平时寧静的聚落竟涌入了上千名愤怒的民眾,他们都听闻了这件骇人听闻的惨案,叫嚣着要罪魁祸首偿命,唐琴一点也不想待在那儿,他浑浑噩噩的走进山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从前那群熊孩子最喜欢在那儿胡乱跑的草坡上。
  一堆小孩尖叫着奔逃的场景彷彿昨日,但却再也不会有了。
  他心中忽有种预感,转过身去,看到冯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在这里待了四年,冯也已经16岁了,再也不是初见面时那个矮不咙咚的小屁孩了。少年的衣衫襤褸、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吃了很多苦,远远的传来一群警察拉着警犬满山搜索的声音,但少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木然的站在那儿看着唐琴,眼神像一团熄灭了的灰烬,再无波澜。
  「唐琴────你有看到那小孩吗?」远远的从警察的角度只能看到唐琴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不到被他挡住的冯。
  「刚才、刚才好像有看到。」唐琴眨了眨乾涩的眼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发疼,好像快出血一样,赶紧咳了两声,随便指了个方向「好像往那儿去了。」
  警察和狗的声音逐渐远去,唐琴紧紧盯着冯,微微开口:「小冯────」
  〝擦〞一声,树林里的鸟儿全数飞起,山脚下传来群眾的激愤的欢呼声,接着又是〝擦〞一声,唐琴有些崩溃的闭上了眼睛,他实在难以承受────那是冯的父母被处决的声音。
  然而少年没有逃开不想听的意思,当年那个胆小到不敢自己睡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他认认真真的听完了那两声,像是在进行一个虔诚的诀别。
  然后少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唐琴,我要走了。」
  那再也不是那个会喊他唐琴哥的冯了。
  唐琴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一阵风吹来模糊了他的眼睛,少年说完便转身往山下离去,一步又一步,最后慢慢地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恢復过男装打扮,似乎是在徒劳无功却又固执的怀念那一段时光。
  后来的日子他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警备队封锁了矿山,把天梯列为禁数,全面禁止研究,警备总司令一心一意想抓到冯,丧心病狂的让警备队追出矿山之外。
  唐琴那段时间心力交瘁,总是害怕冯会被他们抓起到,一下子又担心冯在外头流浪,挨饿受冻,睡觉常常梦到冯饿死在街头无人领尸,大半夜的活活被自己给吓醒。
  后来警备总司令想出了一个方法。
  「你去监视他,要多少人手我都给你,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我要确保他不会在暗自研究天梯。」
  唐琴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缠绵病榻、眼睛半闔的老长官,心里瞬间涌起了想要杀死他的慾望,于是他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一面缓缓朝他那鸡皮似的脖子靠近,一面轻声问道:「为什么您就是不肯放过他?」
  当了一辈子的警察,就算是快死的现在,总司令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唐琴对他强烈的杀意?
  「想杀我吗,小唐?那你就杀吧。」警备总司令闭着眼,嘴角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凭什么我的露西死了,引发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儿子还能过着舒坦的日子?」
  他虽然在笑,但看起来却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于是唐琴勘勘差一厘米就要覆到他脖子上的手停住了。
  他嘴角下撇,眉毛皱起,两行泪水就从他眼角滑落,憋了许久的疲惫与忧虑终于一次性的释放了出来:「……我答应你,我会二十四小时监视他,所以……停止你对他的搜捕。」
  警备总司令僵硬的笑了笑,就这么断了气。
  于是他荒谬可笑的成为了冯的监护人,干着讨人厌的事,派两个便衣寸步不离地跟在冯身边,耳朵里带着对冯的监听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那孩子进入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每天认真工作赚学费,之后进入埃尔隆学院,成绩一直很好,是个令人骄傲的好孩子,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冯每天总和研究所那群不着调的人混在一起。
  冯因为父母的事在埃尔隆学院很不受老师待见,他便在每年家长会的时候去替冯撑场子,儘管他不知道冯会不会认为他又在假好心。
  他装的没心没肺的,三不五时就去临检他们非法传销,冯对他的隔阂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淡去不少,至少现在还愿意对他大呼小叫的。
  他并不期待自己有一天会被原谅,也不期待冯会再像以前一样喊他一声唐琴哥,只是他心里始终存有那么一个念想,既然冯现在愿意跟他说话,那他们的关係是不是慢慢的就会变好……
  然而那天他在埃尔隆学院站在树后听到的那段话,却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
  他站在那里安静又悲哀的听着,然后在小冯看到他出现,一张脸瞬间血色全无时,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他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他那四年的监视,到底又真正保护了谁?还是说,至始至终他都做错了?
  想不明白,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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