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事实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那扇布满铁锈的门在伊迪丝的手下打开了。手电筒的光随之照射到了里面。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当手电筒照到那张陡然出现在眼前的脸时,卡洛琳依然被狠狠吓了一跳。伊迪丝虽然只是挑了挑眉,但握着电筒的手也抖了一下,随后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冷声道:“阿妮塔?”
  “呀。”
  阿妮塔面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反而对着两人微笑,然而那笑容只在她脸上出现,她的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寒冷。“你们可真慢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早点过来的。”
  “你……阿妮塔?”卡洛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你一早就料到我们……”
  “不过,不得不说你们还是很了不起的,知道专门派人来调查我的底细。”
  两人均是大吃一惊。伊迪丝沉下了脸。“你知道我们找了侦探?”
  阿妮塔轻笑,“我也不傻,老是看到那个人出现在我附近,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发生了那种事,你们想不怀疑我也很难吧。”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卡洛琳实在是懒得和阿妮塔在这里掰扯,直接质问道,同时手放到衣服口袋里握紧了枪。
  “真是心急。但既然你们都找到这儿来了,我也没有理由不告诉你们。”阿妮塔朝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们这才有心思去看房间内的场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漆黑的地下室内却摆放了一圈蜡烛,均点着脆弱的火苗,提醒着卡洛琳当时她加入“小队”时那个古怪的仪式。然而这次和当时入伍不同的是,蜡烛中央……躺着一具尸体。
  如果不是卡洛琳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她肯定会觉得这具尸体简直就像是古埃及的木乃伊。它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纱布,只堪堪露出几块小面积的皮肤,生理特征已经难以辨认,只能从外形判断这具尸体大抵属于一个人类。
  “这是什么……?”卡洛琳苍白着脸问,声音颤抖,就像那些随她们动静摇曳的烛火。
  “我最重要的人,同时,亦是我至今为止做的所有事的最终目标。”阿妮塔转头看向那具尸体,本来无甚温度的眼神,此时竟流露出了几分眷恋和温柔来。闻此,卡洛琳与伊迪丝皆是大惊。
  伊迪丝更是留意到,尸体身下有一个似是用血画成的魔法阵,只不过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黑红的颜色。她想起来,这个法阵似乎在阿妮塔书房中的笔记本上出现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直接一把拔出了手枪,指向阿妮塔,眼神冰冷。“你到底做了什么?阿妮塔,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首先,阿妮塔·康瑞不是我真正的名字。”阿妮塔毫不畏惧地对视了回去,冷冷地回答,“我的真名叫阿洛伊西娅·普切特。”
  “阿洛伊西娅·普切特……呵,还真是德语国家来的。”伊迪丝说,“然后呢?”
  阿妮塔——不,现在或许应该叫她阿洛伊西娅了,把眼神转回那具面目模糊的尸体上,缓缓道:“现在在这儿躺着的人是海伦,海伦·伊斯特尔。她是我的……爱人。”
  “……爱人。”卡洛琳把阿洛伊西娅最后说的那个词重复了一遍。
  “没错哦,爱人,不是朋友,是爱人。”阿洛伊西娅撩了一下她的头发,郑重其事地说。“为了她,我可以抛弃一切,也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去做任何事。”
  因为卡洛琳,伊迪丝两人就是这样的关系,所以她们对爱人这个说法本身没什么意见,然而,阿洛伊西娅此时温柔的神情,和那尸体放在一起,却显得毛骨悚然。“那你到底想干嘛,阿妮塔……不,阿洛伊西娅?”
  “哇,我还以为听到爱人的时候你们会有更大的反应呢,不过算了。”阿洛伊西娅瞄了一眼伊迪丝那指着她的手枪,“这么急着杀了我吗?你难道不和卡洛琳一样,好奇我到底想干什么吗?”
  “我当然想知道,而且你最好说简短点。”伊迪丝咬牙切齿地回答。
  “行吧行吧,唉,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心急。”
  阿洛伊西娅随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起她的往事来。
  阿洛伊西娅出生于1893年的奥地利,正好赶上了欧洲女性极力争取权利提升地位的时候,再加上她的家庭经济条件还算优渥,于是她长大后便成了无数位进入大学修习的女大学生之一。出于对从小读过的神话故事和世界未解之谜的喜爱,阿洛伊西娅选择了神秘学作为她的专业,也正是这个决定让她遇到了海伦·伊斯特尔。
  海伦和阿洛伊西娅年纪相仿,于同一年入学,选的是同样的专业。在一次小组任务中相识的她们,发现彼此都喜欢神话,文学和哲学,甚至家庭状况也很相似,很快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随着和对方的距离逐渐拉进,阿洛伊西娅终于在某一天意识到,她和海伦的关系已经远超了“好友”的程度。她爱海伦,海伦亦对她抱有同样的感情,她们在无人的角落拥吻,缠绵,在对方的耳边吐露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但是这份情感终究不能为阿洛伊西娅的家人所理解,她一气之下直接和家人断了联系,转而跟海伦一起在维也纳找了个新的地方住,打算从此就和对方一起生活。世俗的眼光于她们而言并不重要,她们只要能在这个世界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就好。
  命运却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以感性的角度来看,上帝其实是会掷骰子的,否则解释不了为什么总会有人遇到无妄之灾。
  1914年,伴随着奥匈帝国的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夫妇于塞尔维亚遇刺,那场被后世称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争便至此拉开序幕。而这场战争也带给了阿洛伊西娅日后难以忘怀的噩梦。
  她永远记得1915年的那个下午,战火纷飞的城市里,海伦以一种浑身血肉模糊,已经连面容都难以辨认的姿态躺在她的怀里的场面。无论阿洛伊西娅怎么哭泣,怎么声嘶力竭地呐喊,海伦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了。
  被巨大的悲痛所驱使,阿洛伊西娅开始着手寻找起复活海伦的方法来。她先是想尽办法将海伦的尸体冰冻以防止其腐烂,之后便一头扎进了神秘学的书海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时间来到了1920年,阿洛伊西娅于一本以古希腊语写成的典籍上找到了一种仪式的记载,可以将人类的尸体转化成一种面目扭曲的怪物——祂们能在黑夜中隐藏气息,暗中窥伺,以吸食人类血液为生,让阿洛伊西娅想到传说中名为吸血鬼的生物,于是,她便将这种怪物冠以了吸血鬼的名号。这个仪式给她带来了希望,偷偷地潜入墓园中挖出了一具尸体,在这具尸体上进行了实验。
  实验的结果是成功的,那位不幸成为了小白鼠的死者确实被仪式中蕴藏的神秘魔力转化成为了“吸血鬼”。然而,通过原版仪式转化而成的“吸血鬼”却远没有现在的那么大只,身体脆弱不堪一击,只用一把餐刀就能轻易将其杀死。
  很显然,阿洛伊西娅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她希望海伦能以一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钢铁之躯复活,否则战争时的悲剧将会再次重演。于是,阿洛伊西娅开始着手改造这个仪式。
  她开始越发频繁地在夜间出入墓园,从坟墓中将那些死去已久的人们挖出来,让他们在自己的复活仪式之下获得新生——然后被她毫不留情地用武器结束第二次生命。很快,有人在夜间挖坟偷尸体的新闻就在维也纳传开了,阿洛伊西娅不得不更加小心起来。直到维也纳各大墓园都开始加强安全管理后,阿洛伊西娅意识到,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直接带着海伦的尸体离开了奥地利,远渡重洋来到了美国。
  阿洛伊西娅在波士顿安定了下来,以阿妮塔·康瑞的化名进入了波士顿大学做教授,同时购置了这间带有地窖的房产作为自己的秘密实验室。她想,如果直接去墓园挖尸体的话就太引人注目了,还不如……“就地取材”。
  对复活海伦的强烈执念让阿洛伊西娅彻底抛弃了良知,她就此获得了一副新的面孔。白天的她是波士顿大学和蔼健谈的年轻教授,到了晚上,她便潜伏在阴影中,抓捕过路的人充当自己新的试验品。
  尽管阿洛伊西娅只有在进一步改良过仪式后才会去“狩猎”,但这么多年过去,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手上究竟沾过多少人的血了。转化出来的“吸血鬼”也随着仪式一步步地被改良而愈发强大,阿洛伊西娅于是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可能没办法解决这些实验的产物,便心生新计划。
  她借着职务之便,把史蒂芬妮和南希二人招收到自己身边,让她们组成一支“铲除吸血鬼小队”,来替自己处理掉实验产生的吸血鬼。一年后,伊迪丝也加入了队伍,最后再加上卡洛琳,自此,小队变成了四人。大家战斗的时候,阿洛伊西娅就在一边看着,目的就是看看自己的实验产物到底进化到了何种地步,能够承受多少攻击。
  事实上,尽管现在的仪式还没到达让阿洛伊西娅满意的结果——让吸血鬼变成真正意义上杀不死的存在,但由于南希跟史蒂芬妮先后死去,让卡洛琳和伊迪丝得知了其本来是由人类转化而成的真相,阿洛伊西娅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隐瞒了,便等着她们自己找上门来,并准备在她们面前转化海伦。
  “你……”
  卡洛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过于残忍的故事,让她由内而外地感到一阵发寒。
  就连想来淡定的伊迪丝,也差一点没站稳,持枪的手都没法稳定地指着阿洛伊西娅。“所以你利用了我们。”
  “如果你想这么说,那也没错。”
  “阿洛伊西娅……你……”卡洛琳虚虚地扶着墙才没让自己摔倒,一双绿色的眼眸瞪着面前的女人,只觉得她是如此陌生。她宁可相信阿洛伊西娅是在胡说八道,也无法接受原来“阿妮塔”居然是个这么残忍的魔鬼。但这个故事让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每次她们浴血奋战的时候,“阿妮塔”都只是在一边观察,直到她们打完了才出来说几句鼓励的话。为什么看到她们的两位队友惨死,“阿妮塔”都能够无动于衷,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让她们好好打理现场处理尸体这种言论。
  原来……这个人一开始就只是把她们当做清扫障碍的工具而已。而她们呢?傻傻地被人当枪使,却自以为是守护世界的战士。
  卡洛琳无法控制地掩面痛哭,阿洛伊西娅却只是冷冷地俯视着她,面带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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