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继后 第181节
林怀织没想到自己的反常都被祖父看在眼里，见祖父关心地看着她，她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下，才跟祖父坦白道：“我……我并没有犯错，也没受罚。但是，我在宫中抓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圣上。”
不等林怀织说完，林敬则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林怀织太过调皮，冲撞了皇帝，所以才被吓成这样。他不赞成地皱了皱眉头，轻斥道：“都说了宫里不像家中，事事都要小心为上，你怎么就不听呢？如今你小姑姑远在苏州，咱们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还如此莽撞，若是被人看到，那就麻烦了。圣上没有责怪你吧？”
林怀织见祖父如此小心谨慎，诚惶诚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将皇帝跟她说的话说给祖父听，怕祖父听后受到刺激，可这件事情早晚都是要解决的，所以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出来。
“陛下并没有责怪我，还与我说了许多话。”
林敬则闻言更加诧异了，不知道皇帝有什么话可以跟林怀织这个女娃娃说的。
“陛下跟你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林怀织又有些吞吞吐吐，“陛下、陛下他问我，愿不愿意当太子妃。”
果然，林敬则听到这话后先是惊讶得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震惊道：“陛下要你当太子妃？！”
林怀织点了点头，将皇帝之前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敬则。
林敬则听了林怀织的转述后，更加沉默了。从皇帝给林怀织许下的承诺来看，皇帝确实是很有诚心，只是条件太过仁慈宽厚，让他心有戚戚，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他也不问林怀织愿不愿意，只是跟林怀织说：“这件事，等我找个机会进宫亲自跟陛下说。”
林怀织巴不得不用自己做选择，便连连点头道：“好。”
皇帝跟林怀织说的话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林敬则心上，让他寝食难安，所以他等不到皇帝恢复上朝，就直接递了帖子，进宫面圣去了。
林祯不在宫里后，沈定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打发时间了，现在又在放年假，朝中没什么大事，他只能整日待在寝殿里，对着林祯留下来的东西睹物思人。
他手里拿着林祯没带走的碧玉笛，想象中林祯以前吹奏它的样子，心里才能得到一点慰藉。他正要将笛子放到嘴边，尝试着吹一吹的时候，就见郑华走了进来，跟他说道：“陛下，林大将军求见。”
林敬则这个时候来见他，想必是知道了林怀织的事情。沈定想着这件事越早定下来越好，就放下碧玉笛，对郑华道：“快请进。”
说罢，他也站起来，走到会客的偏殿去等林敬则。
不一会儿，林敬则就进来了，见到他先是要行个跪礼，但沈定拦住了他，笑着对他说：“爱卿免礼，坐。”
林敬则心里不安极了，哪里还敢坐。他直接跟皇帝说：“陛下，老臣听家中孙女说了，她说，您想让她当太子妃，此事可是真的？”
沈定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没错，怎么了，爱卿觉得不妥吗？”
林敬则从皇帝嘴中确认此事的真实性后，就惶恐地跪了下来，高呼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沈定要将他扶起来，但林敬则却跪着不起，一时他也扶不起来，只好站着问道：“有何不可？”
林敬则道：“当初陛下迎娶皇后，就已经惹得许多大臣嫔妃不满，若是再宣布让怀织当太子妃，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还会影响陛下的贤名，说陛下用人唯亲。”
沈定就知道林敬则会想这么多，便笑着安慰他道：“这有什么，自古以来多得是太子迎娶皇后的侄女，也不见得他们被指指点点，只要太子妃够贤良，管她是什么出身，爱卿也太过囿于成见了。”
林敬则道：“可是、可是怀织并非良选，怀织她从小跟老臣在军营野惯了，不是沉稳贤惠的性子，哪里比得上京中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女，还请陛下三思啊！”
说道这个，沈定就忍不住叹气：“朕又何尝不知道京中有许多适合太子的贵女，可太子并不喜欢那些大家闺秀，想来是见得多了，所以没了兴趣。所以朕就想着，也许怀织那样的性子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怀织哪里有爱卿你说的那样不堪？早前怀织经常进宫陪祯儿，朕也和她接触过，怀织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却粗中有细，心思细腻，十分为人着想，而且也颇有祯儿的风范。她若是当了太子妃，将来也必定能像祯儿一样是位不可得的贤后，太子若是能娶到她为妻，那才叫三生有幸了。”
林敬则没想到皇帝居然给林怀织这么高的评价，也不知道是真的欣赏林怀织，还是单纯想让林怀织当太子妃才违心地赞美林怀织。
他也叹气道：“可是皇后出自老臣家，太子妃也出自老臣家，到时候外界会怎么议论？老臣倒是不怕背负骂名，只是担心会影响到陛下和太子殿下。”
沈定见林敬则没有过于反对，态度也有所松动，便宽慰他道：“世人皆知祯儿是继后，太子也非祯儿所生，和怀织没有血缘关系，但却能算得上亲上加亲，这最合适不过了，传出去，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又怎么会对朕和太子有不好的影响呢？”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敬则便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娶林怀织当儿媳妇，最好默默接受这个安排。
沈定怕林敬则心中不安，想了想还是跟他坦白道：“其实朕让怀织当太子妃，除了觉得怀织合适之外，也是想用怀织来震慑其他人，让他们不敢再有任何想法。怀织出身高贵，父辈身居高位，战功赫赫，朝中无人能及，又是皇后的亲侄女，后宫也没人敢挑衅她。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祯儿死遁，怀织能代替祯儿守住太子，太子也能仰仗你镇南大将军的名声在朝中立足。”
既然皇帝都跟他推心置腹到这个程度，林敬则也只能听从安排，认命道：“那一切就凭陛下做主了。”
第328章 328.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春节过后, 便是春种，江南地区的春天较京城来得早一些，一年可以种两季粮食, 所以还没出正月, 村里的农民就已经扛着锄头下地了。
林祯听闻农民开始春耕，也没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下山去帮忙。
但村民们又怎么舍得让她到地里去，这不比挖土豆那么简单, 又是翻地又是播种的, 又累又脏, 他们可不想累着皇后殿下，说什么都不让她下地。
林祯无法，只好在边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她让人在田地边上盖了个棚子, 里面煮粥煮茶, 村民们要是累了饿了渴了，就可以到棚子里休息喝水喝粥。
村民们感激皇后的体贴，在地里干活累了就到棚子里来坐坐, 跟林祯聊聊天, 村里没上学的小孩也会跑到棚子来，围着林祯让林祯陪他们玩。
林祯也不是第一天来这个村子, 村子里人不多, 她几乎都认得，发现有几个最常见的小男孩不在，她便问其他小女孩：“怎么不见虎子他们过来玩？”
女孩们听到这个问题, 原本很活泼的, 都变得有些忸怩起来，支支吾吾道：“虎子哥哥他们去镇上的学堂上学啦, 要晚上才回来。”
林祯一想，虎子确实到了入学的年纪，难怪不见人，原来是上学去了。她又看向这些孩子，才发现留在村子里的基本是女孩，有的年纪比虎子还大，她们为什么没上学呢？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想上学的样子。
于是她便温和地问女孩们：“你们怎么不去上学呀？”
已经懂事了的女孩闻言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年纪小一些又比较开朗乐观的女孩就抢着回答道：“因为镇上的学堂不收女娃娃，爹娘也觉得女娃娃读书没用，所以我们才没有去上学！”
听了这话，林祯感到有些心疼。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哪个地方的学堂都收女学生的，更多地方的女娃娃一辈子都没机会上学。而她是幸运的，因为爹爹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所以才得以破格进入学堂和其他公子哥学习。
林祯看着这些渴望知识的女孩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摸着她们的头跟她们说道：“明日你们到这里来，我教你们读书认字可好？”
这是难得的机会，所以女孩们听到皇后说明日教她们读书时，都很高兴，激动地抱住林祯道：“太好了！我们明天一定会过来的！”
林祯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村庄，站在村口等她的耿有仁见她这个样子，便紧张地问道：“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卑职帮忙吗？”
见到耿有仁，林祯才回过神来，随即跟耿有仁说道：“我们先不回道观，跟我去镇上买点东西。”
耿有仁以为林祯又嘴馋了，要去镇上买吃的，没有多想，就驾着马车带林祯进城了。
他下意识地将林祯带去集市，没想到林祯对路边的美食视而不见，只是让他找文房四宝店。
耿有仁虽然有些纳闷，却也还是听话地将林祯送到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前。
林祯下了马车，走进去选了一沓厚厚的纸，又拿了几十支毛笔，数个烟台和一些墨汁。耿有仁不知她为何要买这么多东西，如果只是因为住在道观太无聊，想练字或者画画，完全没必要买这么多，何况道观里也有笔墨纸砚。
出了店，耿有仁才问林祯这个问题：“殿下，您为何要买这么多文房四宝，可是有其他用途？”
林祯一边在街上巡视，一边说道：“我见村里的女孩没有学上，不忍心看她们目不识丁，就想教她们认字。咱们再去看看有没有书店之泪的，买一些最基础的书籍回去教她们。”
而后他们又去书店里买了一些启蒙书籍，这才回去。
第二日，林祯让几个护卫带着她昨日在街上买的东西到了村里。村民们见她拿了这么多东西来，都有些好奇，上前去围观，发现都是一些书本纸笔，就问林祯：“皇后殿下，这是做什么？”
林祯就回答他们道：“我打算教村里的女孩们读书认字，还请大家将家里没读书的女孩叫来，领取笔墨纸砚，到棚子里等我。”
听说林祯要教村里的女孩读书，村民们都议论起来。
“好端端的，皇后殿下怎么突然要教女娃娃们读书？”
“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啊，长大嫁人不就行了吗？”
“话也不是这样说，会认识几个大字，算算数，将来也不会被人骗，挺好的。”
“哎，之前我就想着我家丫头该去哪里读书认字，镇上没有一家学堂收女学生的，加钱都不行，可愁死我了。现在皇后殿下要教学，那可太好了，我家丫头终于有机会上学了。”
对于林祯要教村中女娃读书一时，有村民表示理解赞成，但也有不少村民表示不理解。
这里毕竟落后，村里需要源源不断的劳动力才能世世代代活下去，所以他们繁衍子嗣，男丁生来的任务就是下地干活养家糊口，女子的责任就是嫁给男子生儿育女，延续下一代，其他的他们暂时没考虑。
就连让家中男孩去镇上上学，他们都是不太乐意的，只是为了不让他们以后因为不认识字被人骗，才不得以送他们去镇上学堂认字，过几年这些男孩也是要回到村里干活的，所以在部分村民看来，女孩就更加没必要去读书了。
林祯看出他们的不解，就对他们说道：“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念书识字都非常重要，目不识丁会被人骗，不论男女都是如此。而且，女子承担生育后代的责任，她们的文化直接影响到下一代。当母亲的要是认字识大体，儿女就会更聪慧更懂事，如此世代相传，惠及的是你们的子孙后代。”
果然，听了林祯这话后，部分村民都觉得很有道理。要是家中的婆娘会读书写字，空闲在家的时候不就能教他们的孩子认字了吗？那样就可以省下送孩子去学堂的学费了。
林祯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她那样说也只是为了说服这些村民让家中的女孩跟她念书，只要能达到目的，假以时日，这些愚昧的村民一定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于是村民们纷纷回到家中，将女娃娃领来林祯这里，上到十二三岁的少女，小到三四岁的女娃，看得出来村民们真的被林祯说动了。
这些女孩听所皇后要教她们读书认字，都十分感激，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她们非常珍惜地从林祯手中接过书本纸笔，随后跟林祯来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在木板搭建的简陋桌椅上，跟着林祯念三字经。
棚子就搭建在农田旁边，女娃们跟林祯念书的时候，在田地干活的村民们也能听到她们清脆的读书声。这些村民也没什么文化，但也是生活所迫，如果他们能像城里的公子小姐那样有条件上学，那他们肯定很乐意去学。
所以当他们听到女孩们朗朗的读书声，都不禁停下来仔细聆听，感觉自己也得到了知识的洗礼，脸上露出陶然的表情。
林祯先是教女孩们念书，然后才教她们写字，这些女孩有的连笔都不会拿，她就一个个教，直到所有女孩都学会拿笔写字。
女孩们学累的时候，林祯就放她们出去玩一下。年纪小的女孩子贪玩，得了自由就跑去田埂河边摘花抓蝴蝶了，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孩就很懂事，趁这会儿去地里帮家中大人播种。
这样一来，村民们看到自家女儿又能跟着皇后念书，还能帮他们干活，就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她们去学知识了。还担心她们因为干农活耽误学习，帮了一会儿忙就催促她们回去上课。
林祯就这样在村子里教起学来，这件事自然瞒不过宫里的沈定。
沈定听说林祯在山下的村庄教没有条件上学的女孩读书认字，还挺欣慰，笑着说道：“看来祯儿在那里过得还挺充实的。”
郑华一路赔着笑道：“可不是嘛，咱们皇后殿下去哪里都不忘了办好事，真是位大善人呐！”
沈定沿着宫墙走在宫道上，这道墙外，便是浣衣局，故而平日里这里都没什么主子来，也算是清净，沈定便过来走走散散心。
然而没走多远，他就听到墙外头有人在求饶的声音，尖锐且凄惨，让人心生不忍。沈定就停了下来，用眼神询问郑华是怎么回事。
郑华作为宫人里的老大，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犯错被主管罚了。
只是平时在宫里，因为主子太多，怕污了主子的视听，处罚犯错宫人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但外头是浣衣局，不属于皇宫，那里的管事就难免会仗着山高皇帝远，随意处罚犯错的宫人。想来外头就是哪个浣衣局的宫人被打了吧。
这种事情原本也不会惊动到皇帝，但今日沈定既然遇到了，也不会坐视不管。他直接往通向浣衣局的宫门走去。
郑华见皇帝要往浣衣局去，连忙小跑跟上，不停地劝道：“陛下，浣衣局都是些犯了事的宫人，里面人又多又乱，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还是让奴才进去看吧！”
沈定充耳不闻，径直走了进去。浣衣局守门的那两个太监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有人要硬闯浣衣局，正准备将人拦下，就看到皇帝的仪仗，吓得他们赶紧跪下。
“陛、陛下！”
沈定也不管他们，直接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那两个太监还有点懵，皇帝怎么到浣衣局来了？
见郑华就紧跟在后面，他们正要同这位掌印太监寒暄几句，毕竟平时也见不到，没想到郑华也像没看到他们那样，直接穿过他们，追皇帝去了。
皇帝一来浣衣局，里面的人都惊呆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地行礼。沈定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顺着求饶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内院里，一名穿着粗布衣的宫女被五花大绑在板凳上，面前站着个管事的太监，另有两个小太监拿着板子在杖打她。她的头发上满是疼出来的冷汗，凌乱地贴在脸边、脖子上，背上，但也能窥出她清丽的容貌，不像是宫女该有的样子。
这正是那日在万粹宫投机取巧不成，反被原来的张淑妃发配来浣衣局的赵嫱。
赵嫱被张淑妃发配来浣衣局后，张淑妃还是有些忌惮她，加上她长得和林祯有几分像，张淑妃奈何不了林祯，便让她来代林祯受过，当时特意交代过浣衣局的管事，不能让赵嫱好过，所以赵嫱在浣衣局这些时日经常挨饿挨打。
今日，管事的又随便给她安了个罪名杖责她。
沈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眼看凳子上那个宫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不管是犯了多大的错也不该如此，他便厉声制止道：“住手！”
管事的一看，是皇帝来了，被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跪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