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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遇袭

  回到班里,数学课代表已经在发昨晚考的试卷了,扫了眼桌上,没有她的卷子,放下书包戳了戳前排还在偷摸吃早饭的江乐橙,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入选了?”
  学校官网还没出通知。
  江乐橙卷起吃剩一半的肉夹馍塞进桌兜,草草蹭掉嘴角的渣,又提溜起一盒酸奶放在她桌上:“你还没到前老王进来说的,对了,他让你课间去找他一趟。”有意无意地瞟向靠墙位置,朝她挤眼打趣一笑,“贺厉好像也获奖了。”
  无视她的揶揄,温声偏头看过去,正好和贺厉对上视线,眸光毫无波澜,很自然地收回目光,指了指她桌上的卷子:“你考了多少?没发卷子的…是不及格?”
  心里忽然一堵。
  她不会真要被请家长了吧……
  “唔,不应该啊,我看你写的比我满多了。”江乐橙挠挠头,她这个数学成绩平时能被捶到地底下的人都及格了,阿声的数学可比她好太多了。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后桌陈达新直起腰前后左右乱瞟,瞄到温声空空的桌子后嬉皮笑脸地找骂:“我这个渣都发卷子了,你怎么还没发啊温姐?”贱兮兮地还补了一句,“还真是不应该呢。”
  不等温声说话,又笑着去招惹旁边的关语宁:“宁宁呐,你现在向我求情还来得及,说不定我一会心情好了还能陪你去找老王求情。”
  关语宁也是个脾气爆的,马尾辫一甩,眯眼瞪他:“我和阿声哪次成绩不是在你前面,你也配?没看见孙向还在发吗,急你爹!”
  陈达新啧啧摇头,抹掉脸上的唾沫星子,竖着食指淡定地点向她:“你八成是要完了,等着被叫家长吧。”
  真是贱到没边。
  被惹毛的关同学拎起桌上的单词本直往他身上砸:“去死吧陈狗熊!等你入土了姐都会活得好好的!”
  周围同学看着这两活宝,都叹声无奈一笑。
  孙向发完剩的几张卷子,站在讲台前清清嗓道:“现在还没收到卷子的几位同学,下课都自觉去找老王吧,他今天心情不错,还有回旋的余地啊各位!”
  陈达新笑的更鸡贼了,还想调侃两句,被关语宁一掌糊住嘴,扭头看前排:“阿声,到时候一起去办公室吧,还不一定是成绩的事。”
  温声只是轻掀嘴角笑了笑,没作声,有些心神不定地掏出课本,如果要叫家长,路康不在国内,姚书文…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路泊汀也快要出国了。
  她不想麻烦任何人,也没有其他人能让她麻烦了。
  早自习铃声响起,翻出昨晚的数学作业摆在桌上,修订整齐的卷子,一式一样的字迹,折起标记的课本,还有,被红蓝两色笔写下解题步骤的笔记本。
  他不是任何人。
  原本是下午的地理课,因为地理老师胡大海家里有事,临时和王立明调换了早上一二节的数学课,趁他背身写板书的空闲,温声悄悄摸出手机,手指触到聊天框时又一顿。
  还不知道昨晚的那通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这几天应该会很忙,平时无理取闹就算了,现在这种时候——
  屏幕一震,界面突然跳进一条消息。
  L:我要离开几天,明天下午来接你。
  温声愣起神,直直看着那条消息,还没动作,视线内又弹出一条:
  L:顺便去见见你老师。
  很多时候,她都有种错觉,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自己。
  指尖无意识地滑来滑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路泊汀好像很闲的样子,平时懒得多打字,这会几条消息挨着发过来,隔着屏幕都还有空逗她:
  “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见你老师,有点紧张,我提两瓶酒两条烟去见他会被打出办公室么?”
  “或者,和他老人家向上天发誓,我家小朋友下次考试一定会有进步,这招行得通么?”
  紧绷的心情忽然就一轻。
  温声噗地笑出声,肩膀都抖了起来,冬日的室外天还没彻底亮开,窗户蒙着一层湿雾薄霜,刚上第一节课班里就昏睡成一片,前排犯困的江乐橙听到她的笑声立马来了精神,迅速回头,瞅着她一副笑开了还泛着粉的俏颜,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时,哪还有高中生早课困成死狗的样子?
  不用猜都知道和谁在聊天,江乐橙斜起眼意味深长地一笑——
  收着点呗姐姐,你笑得闪瞎我眼了。
  敛了笑故作冷淡地瞥她一眼,温声面不改色再次低下头,顶在桌下的手机压得更低了。
  声声怪:你和我没亲没缘的,又以什么身份来见我老师?
  嘴角却下意识翘起,继续挑衅——
  声声怪:不好意思啊这位姓路的朋友,你认错人了吧,本小姐对你可没什么印象呢。
  等了一会儿,他没回复。
  余光扫到胡大海冷不丁回过身,她在第二排赶忙抬起头,手机快速藏进桌子里,动作一时有些急,这位平时上课就爱抓学生玩手机的老师很是明显地瞟了她一眼,好在他只是换了一根笔转过身接着去画图。
  手里一震。
  温声没敢动,胡大海和王立明一样都是磨人的老师,只要被他盯上,这节课就别想坐下了,他会一直喊人起来回答问题。
  耐着性子等他画完环流图,温声才若无其事地抽出手机,很快一扫,接着,神情陡然一空,下一秒就错愕地捂住了嘴。
  是一张照片。
  两份分开的户口本证明。
  L:这下真没有亲缘关系了宝宝,我只能是你老公。
  那张很薄的单人户口本,页面很新,好像是刚办理出来的,白纸黑字,户主那处位置简单盖了三个字。
  是他的名字。
  贺厉之前说他设了局收买办理人员伪造她的亲子鉴定,却怎么都没料到,这是他给自己设的局。
  路家原本收养的女儿成了真千金,以为是亲生儿子的人,转眼就变成了假少爷。
  解除法律上的亲缘拟制关系本身就很困难,温声都不敢想他是怎么说服路康和姚书文做到的。
  或者是…他一直在隐瞒……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从现在开始,没有约束,没有偏见,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靠近彼此的康庄大路。
  温声凝着那张照片,察觉到胡大海又看了过来,但这次她没抬头,手上敲字的力气足以正视他,缓缓打出一句——
  “什么都不用带,也不用说那些话,你人能到就行。”
  关机前,她也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江乐橙困得从座位上差点翻了下去,课才上到一半,强忍着困意想扯个理由去小卖部买点解困的小玩意,手都快举起来了,被身后的人一拉,手心掉下几颗软糖。
  刚要回头,就听见身后的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睡眼惺忪,神志也快不清了,但她依稀还能想起昨晚在电话里和路草顺嘴提了一句考试要请家长这茬。
  哼哼。
  自认很是傲娇很是潇洒帅气地吹了吹刘海,江乐橙又朝她抛了个仅两人能懂的媚眼儿——
  你们好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啊我~滴~宝。
  手里的糖拆开包装,都还没送进嘴里,就被胡大海抓个正着。
  “江丫头!站起来!来说说刚才我讲了什么重点?”手里的粉笔折了一半弹在她脑门上,吧唧一声,“什么糖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这么好吃的话给全班同学和我都买一颗记住没?”
  班里断断续续发出笑声。
  江乐橙登时就清醒了,站起身有点做作又有点没羞没臊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戏弄老师:“劳斯,这糖可买不到啊,有钱也买不到。”
  胡大海就看着她卖关子,挑眉询问:“哦?”
  两人一起长大的,她一个眼神温声就能立马嗅到要说什么烂话,只是还没来得及捂她的嘴,下一刻就听见了全班的哄然大笑。
  “这可是敲响意中人心门的动心之糖,您岁数属实大了点,不太适合再动心了呢,这边建议亲亲老师您下辈子再来品尝喔。”
  年仅五十的少年胡大海这回没什么犹疑地举起手,咻——
  将另一半粉笔再次不客气地弹向她脑门。
  课间,温声和关语宁一起跑去B区的数办,王立明站在饮水机前正在泡茶,看到她两,手一指,让她们先去沙发坐下等。
  高三数学组的组长看了一眼温声,笑着哟了声:“你就是路泊汀的妹妹吧,你哥这段时间没来学校,现在是在做什么?”顺着头顶摸了把光头,又禁不住问,“这小子学校稳了后都不回我消息了,你回去记得和他说,学校稳了不代表中间就没什么差错,记得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温声没听进他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大课间只有二十分钟,王立明还在慢慢悠悠地洗杯子涮杯子,有点坐不住了,她微微倾前身子直接问:“王老师,昨晚的卷子是哪里没达到分数吗?”
  一旁的关语宁也附和:“我和阿声平时成绩还可以,这次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通过成绩。”
  王立明砌好热茶,冬天气候干燥,热气氤氲在几人面前,茶盖一扣,他先翻出关语宁的卷子,简单说了一些扣分的问题后,随即靠向皮椅看过来,准确地说是看向温声:“你妈妈昨晚和我通过电话问你成绩的事,寒假去欧洲参加摄影展也是她安排的。”
  面前原本挂着浅淡笑意的小姑娘忽然就沉默了起来。
  想了想他又换了个问法:“阿声啊,你有没有想过留学这条路?其实国内以你的成绩努力一年也能去很好的学校,但家里如果有条件能给你安排更好的教育资源……”
  上午十点,光线明亮阳光正足,有抹被日光照出的光束打在她腿边,空气中漂着的点点浮尘蹁跹跳动,她心里也蒙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灰,笑的有几分牵强无力,抬头打断他:“王老师,我目前学习状态挺好的,数学虽然难可我没放弃过,您如果觉得我这次成绩没达标,我可以向您保证以后每一场考试都不低于125分,这样行吗?”
  胸口泛起的酸涩直冲鼻腔,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也莫名有股怨,不知道是对谁的,咬紧唇硬憋回眼眶里的热气,直视王立明:“摄影展机会难得,把这个名额留给其他更需要的同学吧,也拜托您能和我妈妈转达一下我的想法,我想留在国内读书。”
  担心他还要继续劝,红着眼呛声承诺:“我能考上好大学的…我确定我能。”
  一旁的关语宁一点一点靠近她,藏在中间空隙的手小幅度拉她的衣摆:不要啊声声,不想你走……
  王立明对班里每个学生的学习情况再清楚不过,温声这个姑娘聪明劲儿强,人机灵性格也好,这学期成绩进步还很明显,好好抓一把,考进重点大学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
  想到昨晚姚书文的话。
  哎,难办。
  抹了把老脸,也不想找小姑娘的事了,王立明指了指桌上剩下的最后一张卷子,标着132的红色数字,在灰青色的桌上异常亮眼:“这个当然要看你的决定,老师很看好你,昨晚数学考的不错,但是你的考卷有一点要以后注意,步骤太繁琐,都是费时还不拿分的……”
  晚上放学刚出校门,温声就看到不远处的王叔已经停好车在等她了,旁边的江乐橙和关语宁还在拌嘴晚上要吃顿什么好的才能宰到她。
  “想吃小城巷的烤肉串了呜呜呜。”
  关语宁白眼翻的飞起,撇嘴道:“你能不能想点新颖的,那家烤肉串光这个月我就和你吃了不下五次。”
  江乐橙咂吧咂吧嘴只好再次扒拉手机:“阿声想吃什么?甜的辣的酸的你选一个。”
  “想吃点热乎的带汤的,你们先选,我马上回来。”
  两人就站在冷风天里,看着温声小步跑到那辆经常接她回家的车前,车窗降下,看不清车里的人,关语宁仰头,对着灰蒙蒙的半空呼出长长的一声热气,接着轻声说:“阿声可能要出国了。”
  江乐橙一时没反应,手里还在找江城最新出的必吃榜单,有些没心没肺地嗯了声:“然后呢?”
  出口的话好像终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滑手机的动作猝然一停,眼睛瞪大,吼出声:“什么?!”
  她怎么不知道啊,好好的突然出什么国啊?
  “今天老王旁敲侧问地提了一嘴,好像是阿声妈妈的意思。”
  江乐橙一下沉默起来,垂着头立在原地,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了,只要想到以后在学校没人陪自己去洗手间,也没人给自己打掩护去小卖部,更没有人再视她为最好。
  只要想到放学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了,想到唯一且最好的朋友会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连见一面都不敢也没法说出口。
  冷风吹到脸上又刺进心里,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这比失恋还远远让她难过。
  关语宁见她半天没吭声,偏头看过去,一愣:“哭什么啊你,这还不确定呢……再说了,”指着不远处马上要走过来的人,缓声道,“我们应该相信和祝愿阿声,不管在哪里,不管离我们有多远,她永远都是她,我们也一直是我们。”
  “出国对她来说,万一是一件好事呢。”
  怎么可能。
  江乐橙只是摇头,她对阿声和路草的事口风向来严实,哪怕是关语宁这种玩得好的朋友她都没透过一个字,以前没说过,今后更不会说,吸吸鼻子含混开口:“应该吧……”
  温声穿过马路小跑过来,边跑边笑着说:“我让司机师傅先回去了,今晚可以晚点回家……”步子不由一滞,静静看了江乐橙几秒,才缓步走到她身前,最后歪下头去找她红红的眼睛,浅声哼笑故意打趣她,“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我才去了几分钟你至于饿哭吗,今晚时间都给你行吗,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吃个遍,听说淮北西路新开的一家湘菜馆很好吃,之前还上过纪录片,一直想带你们去吃——”
  面前的人像个树懒一样突然缠上她,她被抱了个措手不及:“你……”
  江乐橙闷在她颈侧,两只手抱紧她的腰,气息都在发颤:“阿声……你不能忘了我……”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四周卷起的寒风都柔了起来,温声轻拍她的脑袋作安抚,又拉过一旁同样有点伤感的关语宁,三人贴在一起,周围人来人往,神色含笑或不解,亦或是冷眼轻视,但都无所谓,她早就在被世俗轻看的年纪里拥有了最纯粹的感情。
  友情,另一种含义的珍宝。
  “虽然说这种话很矫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我不能没有你们,以前是,以后更是。”
  因为是湘菜,三个出生在江南的小孩一顿饭吃下来喝了两匝汽水,温声辣的嘴唇又红又肿,吃到最后,餐盘里还剩一些菜,她夹起一筷子辣椒炒肉丢进江乐橙的碗里,眉头一撂:“你点的你吃完。”
  江乐橙脸也被辣红,略着舌头转头就夹给了关语宁:“这明明就是你点的,吃不完别想回家。”
  关语宁冷笑一声,对这两人很是无语,菜刚上桌时她两吃的比谁都快,端起茶杯狠狠冲掉牛肉片上的辣椒,又一片一片分别丢到两人碗前,木着脸说:“猜拳吧,谁输了谁打包带回去。”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气温骤降零下,街上早就没剩什么人了,离最近的地铁站还要两公里,三人沿着马路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晚上路泊汀打来电话,温声设了静音没听见,还在想要不要回视频时,江乐橙手里的打包袋就勾上了她的手腕,语气说不上的急:“今晚真喝多了,我要上厕所,你们等等我!”说完就转身跑进了有些偏僻的公共厕所。
  关语宁的家离得最远,这会也有点想上厕所,滑下自己的打包袋套向她的另一只手腕,骂骂咧咧道:“橙子等等我,我也要去!”
  马路上都没什么车,两边的灌丛也黑乎乎一片,温声就蹲在路边发着呆地等两人,刚要摸出手机照亮时,动作一哆嗦。
  可能是她平时对声音很敏感,也可能在黑暗里徒生的第六感。
  在身后,在距离她很近的那处草堆,她细微又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冷风正在迅速扑向她。
  有人拖着重重的步子快步冲了过来。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冷气直逼头顶,来不及回头看,她只能凭直觉飞快起身,下一秒将手里的两个塑料打包盒奋力向后抛去,在极度的慌神恐惧下,手脚又麻又迟钝,甚至,她都忘了要喊人,声音哽在嗓子口怎么叫都叫不出。
  只能软着腿本能地拼尽全身力气往公共厕所的灯源处狂奔。
  身后的人很快甩出一根粗长的麻绳,绳鞭狠狠抽向她的后背,温声痛的立马伏下身弯了腰,那道黑影率先从后面猛地撞过来,麻绳顺势圈紧她的脖子,成年男性的体型一下就压倒了她。
  “唔——救救!救——”
  温声抡起拳头用力砸到他头上,却被他用手掌死命捂住嘴,另一手两指曲起使劲扣上她的脖子,她越是拼命挣扎,他掐住她喉咙两侧的劲就越狠。
  她被他用最凶残的裸绞方式摁进草地里,甚至还收紧绳子勒住她,头皮一阵濒死缺氧的痛,全身都在抖,那股窒息的昏厥快速袭来。
  黑暗里,浓烈刺鼻的醉酒味,气急暴怒的粗喘声,全都灌进了她耳侧。
  身下突然一僵,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温声的眼泪无意识就冒了出来,两手发了疯的向后打他。
  他的手正在拉自己校裤的拉链!
  “路泊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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