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学子的市井生活 第8节

  林嘉宝听到消息，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了，低头一看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不过他偷偷地往衣摆上擦了擦，然后在若无其事的上前接受众人的祝贺。
  林大郎在一旁欢喜的一直咧着嘴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众人又约着去附近的酒楼点了菜，又吃了酒，热热闹闹的知道三更天才入睡。
  回到家中，林老娘得到消息又是哭，又是笑，高兴地不知作何表情。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挤满了屋子，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手里带着上门恭贺的礼物。有给百十文的，有给鸡鸭鱼肉的，种种不一。
  林老娘原是打算给林嘉宝办个宴席，请乡亲们庆贺庆贺的。但是林嘉宝没让，“娘，我们家原也是不富裕，没必要奢靡。等儿子考中秀才了，咱们再大办吧。保准给您脸上争光。”林老娘觉得有理，于是这是就搁置下来了。
  这两天林嘉宝也没闲着，去参加了其他几位同窗的宴席，又送上了薄礼。顺便一提，林嘉宝是众位中考得最好的，林耀德得中第七名，林嘉思得中第三十六名，张春江得中第四十一名。这次村学里去赴考的成绩斐然，老秀才高兴地胡子都飘起来了。
  几日后，老秀才把他们聚在学堂中。“此次县考，诸位都十分出色，还望今后继续勤之勉之，一路进取。不枉寒窗苦读十余载，也不辜负老夫和诸位父母族人对你们的期盼。”众人纷纷答“是，谨遵夫子教诲。”
  四月将至，县署礼房早就贴出了公告考期，几人同外村的童生和秀才一起去礼房填了亲供，互结，具结。然后在保甲和老秀才的护送下，结伴去了岳安府准备四月的府试。
  众人沿着河道行船，走了两天水路才到得岳安府的广绅码头。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上穿着粗布短打的码头工人上上下下，一刻不停的搬运着货物。从渡口望过去，街两旁的商铺林立，花样繁多。南来北往的游商，四处兜售自己的货物，又大肆购买当地的特产，用骆驼运去遥远的北方。
  林嘉宝一行人被岳安府的繁华迷住了眼，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打量好了。最后还是老秀才和保甲出面，找来中人聘了屋子，一行人才在岳安
  府有了落脚之地。保甲和老秀才带他们去考棚外转了一圈，又打点好周遭一切关系，便同他们告别，坐船回了林家村。
  “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开考，收收心，莫要被繁华迷了眼，耽误了府试。诸位谨记！”临行前，老秀才殷殷嘱咐。
  林嘉宝一行人纷纷称诺，便都安居在四合院里发奋复习，等待府试到来。
  第14章 14 、第十四章
  莺飞草长，四月芳菲。府试终于来了。
  有了上一次考试的经验，林嘉宝等人寅时之前就早早地来到考棚前等待。众人从贡院北边的龙门进去后，候考生就按秩序地站在院内等待知府大人点名。在北有三间大厅，中间为过道，知府大人坐坐在西间，然后面朝东点名。
  入场前，搜查的官兵检查完考生的衣服，头发后，再将考引与人一一对应。候考的童生依次点名，鱼贯而入。
  府试除考引外，考生的任何东西都不准带入，笔，墨，纸，砚，蜡烛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帖经、杂文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等考完了再回收。
  考试之前，负责监考的儒生署考官先向知府大人等主考官作揖行礼，再接着唱保。而后考生按照座位号入座。林嘉宝和林耀德因是县试前十，所以被提堂号，坐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礼官唱和开考后，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考题贴板巡回展示。前两场考试都是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林嘉宝准备的很充足，所以前两场的考试很有信心。
  将所有的内容都用馆阁体誊抄在试卷上确认无误后，林嘉宝拉响了号房门边的小铃铛。立即就有两名监考的官员过来将试卷收拾好，把名字糊上，装在专门装试卷的匣子里。然后招呼门边的官兵将号房门打开，又派人领着林嘉宝出了考场。
  出了考场后，已是黄昏时分。林大郎看见林嘉宝后满脸欣喜，赶忙扶着他上了骡车，就往住的地方去。有了上次的经验，林大郎这次也不咋咋呼呼了，体贴稳重得很。知道林嘉宝这次连着三天考，比之前还要劳累，所以什么都没说。就简单伺候林嘉宝洗漱，用饭，又把他送去睡下，自己才安歇。
  府试因为参考人员比较多，等到第三日才公布了榜单。因为岳安府在陈朝来说算是中等城市，所以每年录取的人数有限，仅有五十人。榜单又分为甲等和乙等，前十名为甲等，其余为乙等。
  林大郎这次没有叫醒林嘉宝陪着自己一块儿等，而是大清早的就爬起床去衙门门口等着放榜。“哎呀，这怎么还不出来呀？”林大郎一边念
  叨，一边在门口急得来回走来走去。就在这时，门开了。几个穿着青衣，腰束红布织带，头顶毡帽的典吏，拿着榜单出来张贴了。
  一时间人声鼎沸，推推攘攘。林大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前面，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宝哥儿，林嘉宝，名字到底写在哪里了呀？”说来也奇怪，林大郎自己念书毫无天分，却对自己的弟弟林嘉宝有着十足的信心。“嘿，中了!中了！宝哥儿中了！”林大郎搜寻了半天。终于在靠中间的位置上看到了林家宝的名字。一看到宝哥儿名字上了榜，顿时欢喜的说话颠三倒四，急急忙忙有些疯癫的就往回赶。
  待到他进家门时，林嘉宝和诸位学子已经坐在厅堂中等待了。“宝哥儿，你这次又中了！中了乙榜！”林大郎回来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赶忙和林嘉宝分享这个好消息。林嘉宝点点头，说道：“嗯，这与我估摸的也差不了多少。毕竟整个岳安府有才学的人都在此，我能侥幸得中已经是很好了。”说完，忙给林大郎递了杯茶水。
  其他人此时也得到了自己此次考试的结果。林嘉思与张春江不幸落榜，林耀得此次考试发挥超常，竟进了甲榜。一时间在院子里风头无两，几位落榜的邻村学子，顾不得自己的失落，先去恭贺林耀德了。林嘉思与张春江心情不佳默默的回了自己房间。林嘉宝恭祝过林耀德之后，则是去府城的书店转了转，为自己的院试做准备。
  林嘉宝沿着街道，一边向人询问打听，一边往前走。突然此时，从巷子里蹿出一个小孩儿，林嘉宝躲闪不及，被撞了个严实。小孩儿却连头也没有回，急急忙忙的向前跑，好像身后是有恶犬在追。
  林嘉宝自认倒霉，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继续往前走。心想还好没有伤到手，不然考试可就完蛋了。这紧要关头，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去书店买完书就赶紧回去。
  林嘉宝在府城中找了半天，才走到书店的门口。门口上写着新到大儒的诗作、杂文，以及各种新上的传奇小说。林嘉宝在书店中，快速浏览选定了自己要买的书，痛快地付了钱。
  出了书店，觉得有些口渴。便到附近的茶亭里叫了壶茶，坐着歇会脚。这时自己的桌子下面突然钻出了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小孩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刚才那会儿撞倒自己的那位嘛。
  林嘉宝还没来得及问，小孩儿就神色慌张的向他求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你先别着急，把话说清楚。”林嘉宝试着安抚他。“有人想谋我们家钱财，想要把我抓去卖掉，逼姐姐就范。我爹娘前些日子外出行商，半途中遇到了劫匪，丢了性命。偌大的家产就只剩
  我和姐姐了。旁边的亲戚就如虎狼豺豹一般，恨不得立即跑上来咬我们的肉和我们的血，好分了这偌大的家财。”锦衣男童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免得你姐姐担心。”林嘉宝心想，这大户人家的阴私自己是万万不能插手的。自己人微言轻，帮不帮的上忙不说，有可能还会累及自己的家人。更何况自己过两天就要院考，不能以一时善心毁了自己的前程。就将这小孩儿送回家，往后自己就不管了。
  男孩儿警惕的报了自己家中的住址，然后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嘉宝的神情。做好了一有不对劲自己再次跑路的准备。
  “放心好了，我不是坏人。送你到家我就走。”林家宝哭笑不得，自己发善心做好事还要被人怀疑。还是赶紧将他送回去，了了此间事。
  第15章 15 、第十五章
  林嘉宝人生地不熟,走了许多冤枉路。至于小孩，地址倒是记得挺熟。可一问，坑大发了。
  他说平常都是小厮带他出来，自己完全不记路的。一路上又问了许多人才问清了路，日落时分才把小孩送到家门口。
  行至跟前，好一座气派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口两尊大理石雕的石狮子，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李宅。
  门上两个硕大的铜环擦得噌亮，一旁的角门站着一个守门的婆子和一个跑腿的小丫头。
  林嘉宝领着小孩走上前，还没开口。那守门的婆子就大喊：“麦穗，快去通知小姐，少爷回来了！”
  守门婆子上前一把拉过小孩，“我的少爷呦，你出去耍着玩怎么跑的没影没踪的，大小姐都快急疯了，遣了许多家丁去找，护送你的那几个小厮这会子还在前院跪着呢！”
  小孩抿着嘴，没吱声，望了望林嘉宝。这时守门的婆子才注意到他，正要问话，李宅的管家赶来了。
  小孩赶紧进跑到管家的身后，管家抚了抚小孩的背，轻声道：“少爷，快去见过大小姐吧，她在里院等着呢。”随后就有丫鬟婆子护送着他，去了里边。
  管家上前给林嘉宝打拱作揖，“多谢先生护送我家少爷回来，此前多有不周，还望担待。请跟老朽到偏堂歇息片刻，我家主人想当面致谢。”
  林嘉宝连忙还礼，“主人家多礼了，小生离家有些时候了，要赶着回去。就不去叨扰贵府上了。”
  管家同他斡旋片刻，还是将他请了进去。林嘉宝心想，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只是个管家，太屈才了。从前院进去，穿过垂花门，又沿着游廊走了一会，才到里院的偏厅里。
  管家招呼人上茶后，便施礼告退，让林嘉宝坐下，稍事歇息。喝了两会茶，林嘉宝心中着急得火急火燎，正想起身告辞，主人家出来了。
  两个丫鬟先出来挑开门帘，一位头梳三髻式，髻根处缀着银丝细钿，髻上插着两支白玉兰簪子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仔细看，上身着泥金色的竖领，月白色长衫，下束郁金裙，外罩百花袍。好似神仙妃子，迷晕了众人眼。
  “小女子见过恩公，多谢恩公大德。”李春意刚一打照面，就朝着林嘉宝施了大礼。
  林嘉宝回了神，慌忙起身还礼。眼睛只敢往地下看，不敢随意打量。
  旁边的丫鬟婆子都偷偷抿嘴，笑话他的呆样。李春意则是满意的点点头，心中暗叹，长得端方俊逸，为人做派也都守着君子之礼。不愧是我认识的嘉宝兄。
  李春意挥了挥手，让贴身的丫鬟领着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李春意上前走了两步，林嘉宝慌着往后退了两步。李春意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兄，这才几月不见，怎地对我如此生疏？”
  林嘉宝听着声音耳熟，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去。立时，吓了一大跳，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敢置信。
  没想到这华服女子竟是之前在上元节灯会时，结伴相游的林春和！
  林嘉宝退了半步，震惊的用手指着林春意，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李春意玩笑过后，便将林嘉宝请到椅子上坐着，又让人重新上了茶水和点心。
  “哎，李兄。哦，不对，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好了。你怎么从男儿郎变成女娇娥了呢？”林嘉宝镇定下来，忍不住好奇的问。
  “我本就是女儿家，不过父母娇惯，所以才有胆子男扮女装出去游玩。并不是存心戏弄与你，还望林兄勿怪。”
  李春意说着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哽咽道“谁成想，天佑不测风云，我父母外出行商遇匪，丢了性命。这偌大的宅院就剩我和家弟辛苦支撑了。”
  “弟弟年幼，而我又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我家的大伯和二叔起了狼子野心，竟想谋了我家的家财去。伙同外人逼婚与我，我不从，就从我弟弟那里下手，想要抓住他，逼我就范。幸得林兄搭救，此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报答为好。”说着又要向林嘉宝行礼，林嘉宝赶紧起身阻止。
  “莫要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那现如今你有何打算呢？”
  李春意神色隐晦的望着林嘉宝说：“原是想托人打听可有稳妥的良人，招来做上门女婿。可是一打听全是些歪瓜裂枣，混账东西。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你出现了。”
  “我？”林嘉宝一脸莫名的望着李春意。
  “对，于其这万贯家财白白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坏东西，不如全都赠与你。只要你娶了我。”
  “什么？娶你？”林嘉宝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惊愕的望着李春意。
  “万贯家财全都作为嫁妆给你取用，我不求你能够一心一意对我，只希望你能够帮我一起抚养弟弟长大成人。待他娶妻生子后，再给他些家私，让他自立门户。”
  李春意紧紧地盯着林嘉宝，希望从他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么大的事，你族里的长辈就没有帮你说话的吗？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不要轻易做决定的好。你我不过第二次见面，怎能全部都托信与我？”林嘉宝摇了摇头，劝慰她，希望她能再认真考虑考虑。
  自己没想着这么早成家，就算成家也是希望找个与自己相知相爱的人，一心一意一辈子。
  林春意失望的跌坐在椅子上，“若是族长和其他亲戚能相帮，我又何苦找个外人来帮我。他们
  都恨不得我一家人全都消失，嫌阻了他们财路。这些人平日里混吃等死，死乞白赖的吸着我们家的血，等我家出了事，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我爹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积累的财产，不能葬送在我手里。求求你，帮帮我吧！”说着，猛地朝着林嘉宝跪下，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这时候屏风后面的林春和也跑了出来，同姐姐一起央求林嘉宝。
  林嘉宝被这姐弟俩弄得头都大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无奈道：“我先考虑考虑，等我考完院试再说。”
  姐弟俩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得到林嘉宝的回复后，就都从地上起来了。
  下人们服侍姐弟俩净面盥洗之后，两人亲自把林嘉宝送出门去，看到人都走远了，才进了屋。
  林嘉宝没想到说不管麻烦事，结果麻烦还是找来了。心中千回百转，没有头绪。最后摇了摇头，心想还是先抓紧时间温书，准备院试吧。其他的就先放在一边，等考过之后再说。
  第16章 16 、第十六章
  回到住处,天已经全黑了。离得老远，就看见林大郎站在门口的灯笼下，等着自己。
  “大哥！”林嘉宝朝着林大郎挥了挥手。
  林大郎正焦愁不知道该去哪找人好呢，林嘉宝突然出现了。林大郎走上前，用拳头狠狠地了捶了林嘉宝两下。“臭小子，跑哪去了，哥哥担心死了。这紧要关头，乱跑什么呐你？”
  林嘉宝冲着哥哥讨好的笑了笑，说“我打算去买书的，没想到迷了路，这七拐八绕的就晕了头，下回再也不敢了。”怕哥哥担心，林嘉宝只好拿话哄哥哥。林大郎不疑有他，果然信了。又笑着骂他几句，兄弟俩一起进屋去了。
  院试前的第二天，林嘉思和张春江等落榜的人要坐船回乡，林耀德提议一起去聚福楼吃个饭，为他们送行。林嘉宝因为昨天林大郎吃坏肚子，上吐下泻的需要人照顾，就只随了份子钱，人没有去。
  刚给林大郎熬好药，伺候他喝下去。这时，去参加聚会的张春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边跑边喊“嘉宝兄，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看见林嘉宝一把抓着他的手，就要往外拽。林嘉宝被他突然地举动给吓着了，脚没跟上，一个趔趄两人差点没摔倒。
  林嘉宝把手从张春江那里挣脱出来，揉了揉手腕。“春江贤弟，你这般着急忙慌的拉扯我是要做什么？你们不是在聚福楼吃酒吗，什么大事不好了呀？”
  张春江喘着粗气，急忙说道：“我们原本吃酒吃的好好的，可是后面又来了一伙人，明里暗里的嘲讽我们土包子，穷酸样。耀德兄心高气傲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就同对方吵了起来。后来太乱了，不知谁先动的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衙役把人都抓起来带走了。”
  林嘉宝听到居然出动了衙役，可见这事对方早有预谋。于是先安抚张春江说：“我们先不要着急，耀德兄有功名在身，就算见了官，别人也不能轻易拿他怎么样。而且这事既然惊动了衙门，就不是我等能轻易解决的事情。不如我先修书一封寄给保甲，等族里来人我们再解决。”张春江被林嘉宝这么一说，也镇定了下来。
  “对，我们好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张春江忙问。
  “现在我们先凑些钱，去买通守门的狱卒，先去看看耀德兄再说。准备些吃的，铺盖给他送去，免得他受苦。”林嘉宝先去和哥哥说了情况，然后同张春江收拾些吃的用的，就往衙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