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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侦探 第57节

  文虚仙姑记得小时候,赵老太太牵着她的小手逛街,夸张的闭着眼睛,“你听,这是钱的声音,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又吸了吸鼻子,“你闻,这是钱的味道。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一想到这些钱会有一部分最终进去三通钱庄的银库,我就好开心,好快乐啊!”
  甚至,当文虚仙姑坚持要出家伺候神灵碧霞元君时,赵老太太还劝她说:“钱就是红尘俗世的神,你赚钱就是供神,赚钱也是一种修行啊。反正都是神,你伺候那个神都一样。”
  若不是文虚仙姑一心向道,赵老太太都要把她说服了。
  可是现在,当年精力充沛的祖母已经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了,她的“神”并不能让她长命百岁。
  甚至祖母变成这样,估摸也是因为“神”。
  太多人喜欢这个“神”了,都希望自己的“神”多一点,再多一点。
  赵老太太喜欢赚钱,因此到八十四岁都没有退出三通钱庄和三通镖局的经营。
  她躺在床上,依然是糖葫芦的三大股东之一,子女孙辈只是参与到钱庄和镖局的经营,并没有得到赵老太太任何让出的股份。
  赵老太太的三子一女,小儿子(也就是文虚仙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剩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还在。其中女儿也效仿了母亲,坐产招夫,她的孩子们都姓赵。
  所以,两儿一女,外加二十八个孙子外孙,一共三十一个人,都有继承权!
  这还不算重孙辈和重重孙辈,有钱人娶妻纳妾,生的多,如果全部算起来,人数都超过一百了!
  因此,棋盘街三通钱庄后面的两层小楼,主楼东楼西楼前楼全都是人。
  这些人大多不关心赵老太太的身体,他们只在乎”三通“的股份归谁。
  此时恐怕只有出家的文虚仙姑在乎赵老太太的病情,她坐在病榻旁边,拿着梳子,温柔的给老太太梳理一头银发。
  赵老太太喜欢干净,每天洗澡,两天洗一次头发,身上没有老人味,一头银发不是那种丧气的灰白色,而是闪闪发光的银色。
  文虚仙姑上一次来看望祖母时,也是这样给她梳头,赵老太太那时候身体虽然依然虚弱,但依然健谈,还能开玩笑,说:”你瞧,我对钱是真爱吧,就连头发也变成银子的颜色。”
  想到这里,文虚仙姑心中泛起一片酸楚。
  这时,西楼传来孩子的阵阵啼哭声,性格泼辣的赵四钱——也就是赵老太太的小女儿冲出去房间,扶着二楼栏杆对着西楼吼道:
  “这是那一房的孩子在哭?这个时候哭,想干什么?是要去厨房烧笊篱吗?”
  笊篱,是一种像勺子一样、但勺子底部都是密集孔洞的炊具,用来从汤水里捞面或者捞饺子之类食物。
  因笊篱的谐音是“早离”,早点离开的意思。所以在北方,烧笊篱的意思就是希望病人早点死,是一种诅咒。
  要是被扣上不孝的罪名,那么继承遗产就完了。
  孩子被捂住嘴,离开了小楼。
  赵四钱继续发号施令,“所有孙辈,重孙辈,重重孙辈,只要能写字的,都去西楼抄经书,为老太天祈福,别都围在这里。天气冷,不能开窗户,人又多,挤在一起气闷的很,去吧。”
  “剩下的那些还不会写字的晚辈,都由母亲带回家去,小孩子魂都没长全,在病人这里不好的,哭哭啼啼,听着不吉利,走吧。”
  赵四钱是赵老太太最喜欢的子女,地位非凡,在老太太病重时,凡有大事,都是赵老太太口述,赵四钱执笔来传达,地位超然。
  加上赵四钱的话句句在理,众人都听她的,抄经的抄经,回家的回家,赵家楼一下子清净不少。
  陆善柔就是在这个时候踏进赵家楼的。
  赵老太太的大儿子赵大钱是个六十四岁的老头子,头发白了一半,他负手站在小楼中间院子里,他认识陆善柔,点头打招呼,没有说话,很沉默。
  陆善柔也点头回礼,从天井的楼梯上了主楼的二楼卧房。
  赵老太太爱钱,给四个孩子取名也是简单粗暴的按照排行,叫做赵大钱,赵二钱,赵三钱和赵四钱。
  若不是名字是亲爹取的,碍于孝道,不好改。赵老太太恨不得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赵爱钱。
  赵三钱英年早逝,赵二钱一直在南京管着南方的三通钱庄和镖局,只在年底回京,因此在京城的只有赵大钱和赵四钱兄妹。
  赵四钱今年四十岁,刚到不惑之年,她是赵老太太四十四岁那年生的小女儿,看起来不像是赵大钱的妹妹,倒像是他的女儿。
  赵四钱在楼梯口迎接陆善柔,“你终于来了。”都是故人,以前认识。
  陆善柔说道:“怎么?不欢迎啊?”
  赵四钱说道:“对啊,你只要出现,准没好事,要么死人,要么死很多人。”
  陆善柔正要开口,就听见里头有人大声叫道:“老太太醒了!”
  两人赶紧冲进去,楼下院子的赵大钱也飞快爬上楼梯。
  陆善柔跑到病榻边,赵老太太突然回光返照似的坐直了身体,用手指着陆善柔说道:“我的遗嘱就在……就在……就在……她——”
  赵老太太重重的跌回床铺,咽气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相信我亲爱的读者们很多都是赵爱钱本人。赵爱钱们,举个手让我瞧瞧
  第63章 为出家假扮狐狸精,赵仙姑佯装鬼上身
  赵老太太死了,小楼哭声震天,孝子孝孙都换上了粗麻织的丧服, 白茫茫的一片, 好不凄凉。
  赵四钱和几个侍女给母亲擦身体、换殓衣。赵大钱指挥工匠在庭院扎孝棚、布幔帐,一串串白灯笼挂在小楼上,已经开始办丧事了。
  文虚仙姑是方外之人,心中再多的悲伤, 她也无法插手祖母的葬礼,只能坐在一个小花厅里等着换好殓衣的祖母被抬出来停放。
  陆善柔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你怀疑老太太病的蹊跷,但现在人已经没了, 我请的医婆温嬷嬷还在路上呢, 温嬷嬷医术再好,她也没法起死回生。”
  文虚仙姑已经哭湿了好几条手帕, 陆善柔从肩上烧香包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文虚仙姑哽咽道:“我要是早怀疑就好了,现在……现在只能等温嬷嬷过来……验尸。”
  陆善柔说道:“无凭无据你说要验尸, 赵大钱和赵四钱不会同意的。”
  文虚仙姑急道:“师妹想想办法啊!你那么聪明,见识多广, 什么场面没见过, 我相信你有办法解决。”
  “我——”陆善柔说道:“我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你为什么不能无中生有呢?”文虚仙姑说道:“你忘记了?当年我执意要出家, 家里人都不同意, 是你出了一个主意, 要我装作是碧霞元君座下的狐狸上仙的事情了?”
  当年,两人还是闺中密友的时候, 文虚仙姑到了说亲的年龄,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和京城巨商子弟们联姻, 家族强强联合, 把生意做大做强。
  无论是嫁人还是招赘,婚姻都只是巩固财富的手段。
  但是她对做生意赚钱没兴趣,跟不想和一个男人生儿育女,无论是家庭责任还是家族责任,她都不想承担。
  她崇拜碧霞元君这个女神,她想伺奉女神,想尽她所能,扩大碧霞元君的影响力,广纳信徒,最好能够在她有生之年,看到碧霞元君得到朝廷官方的册封认可,不再是淫祀。
  每个人都有自己毕生追随的“神”。赵老太太的神是钱,陆善柔当时的神是“破案”,文虚仙姑的神就是碧霞元君。
  看到好朋友坚定了人生的理想,陆善柔出了个主意,她要文虚仙姑故意在夜里受了风寒,次日发热,烧得脑袋都可以煎鸡蛋了。
  文虚仙姑按照陆善柔编的谎言,装作中邪的样子,打翻了药盏,披头撒发拍着房门要出去,叫道:
  “我是碧霞元君座下狐狸上仙!我来凡间历劫,如今死劫将至,我要回到碧霞元君身边去,我要走了,放我出去!”
  如此一番胡言乱语,装疯卖傻,文虚仙姑把家里闹个底朝天。
  其实聪明了一世的赵老太太隐隐猜测小孙女的真实目的,没有揭穿,觉得她立志于此,就不要勉强了,反正赵家子嗣多,不缺她一个孙女,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赵老太太劝道:“行行行,我的狐狸上仙,我答应放你走,你乖乖吃药,快点好起来,我亲自把你送到北顶出家。”
  “多谢老太太成全。”文虚仙姑跪下,对着赵老太太三拜,然后“晕”了过去。
  文虚仙姑病愈,赵老太太实现了承诺,风风光光的送文虚仙姑上北顶……
  回忆往事,陆善柔说道:“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像以前那样无中生有了,你得再装一次发疯。”
  文虚仙姑说道:“为了老太太不糊里糊涂的死去,我就是装十次疯也心甘情愿。”
  陆善柔悄悄秘授其法。
  文虚仙姑闻言脸色一变:“真要这样吗?会把你也卷进来的。我们的家的水深的很,除了赵家,三通商号还有其他两个大股东,到时候怕是你很难从这摊浑水里脱身上岸的。”
  陆善柔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多说,多少年的手帕交,你帮了我很多忙,在北顶也庇护了好些走投无路的苦命女子。况且我已经和魏崔城定了亲事,有了牟斌当靠山,即使有人想动我,得看看牟大人的脸色。”
  文虚仙姑大惊:“啊?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收到喜帖?”
  陆善柔说道:“就是昨天,钦天监合了八字,就在明年二月二十六,魏崔城今天送了一天喜帖,你一直守着老太太,不在北顶,因而没收到。”
  “恭喜你们。”文虚仙姑又喜又悲,因而表情十分扭曲,就像中邪似的。
  陆善柔双手握住文虚仙姑的肩膀,“对,就保持住这个表情,可以开始了。”
  文虚仙姑蓦地把陆善柔狠狠一推,“你——”
  陆善柔连连后退,一下子被推出门外,直接撞到了二楼栏杆上,“啊!你要做什么!”
  文虚仙姑跌跌撞撞的追过来,死死拉着陆善柔的手,“我的遗嘱!”
  一听到“遗嘱”二字,无论是房中正在给赵老太太擦洗身体的赵四钱,还是在小楼中间天井里指挥搭建孝棚的赵大钱,闻言都停止了手里的活计,赶到了二楼。
  文虚仙姑装作赵老太太临终前嘶哑低沉的嗓音,嗓子里就像有一口吐不出来的浓痰,气吼吼的,“遗嘱!我死的冤……冤……”
  文虚仙姑一边说着冤,一边紧紧掐着陆善柔的手,把她手背的青筋都掐出来了!
  陆善柔疼得哇哇大叫,“老太太!你有什么冤屈直说便是!不要附在您亲孙女身上啊!死人附身活人,活人会元气大伤的!”
  赵四钱最先跑过来,问:“遗嘱在那里?”
  文虚仙姑努力翻着白眼,把黑眼珠使劲往眼皮上方顶,只露出眼白,看起来很像鬼上身,十分吓人,她用白眼看着赵四钱,语气变得温和,说道:“小四郎。”
  小四郎是赵四钱的小名,因其小时候比男孩子还顽皮,整天上房揭瓦,斗鸡撩狗,赵老太太就叫女儿小四郎。
  赵四钱缓缓跪在地上,“娘,您走的不安生,是女儿不孝,有什么冤屈,就告诉小四郎吧。”
  这时赵大钱也爬楼上二楼了,他跪在赵四钱旁边,“娘,是儿子不孝,您有什么未了之事,快告诉不孝儿。”
  其实两人最关心遗嘱在那里,但两人都是体面的人,众目睽睽之下,都不好意思直接问遗嘱的事。
  虽然没有遗嘱,但按照继承规矩,“三通”商号里的赵家股权应该是赵大钱、还在南京的赵二钱和坐产招夫的赵四钱平分——英年早逝的赵三钱只有文虚仙姑一个已经出家的女儿,因而三房已经绝嗣,没有资格分。
  目前三人手上已经有了巨额财富,但钱这个东西么,谁还嫌多?
  如果赵老太太的遗嘱能够指定自己全部继承、或者继承大多数“三通”的股权就最好不过了!
  文虚仙姑终于放开了陆善柔,双手抚摸着一对儿女的头顶,“好……我死的好……冤。”
  陆善柔说道:“文虚仙姑快要撑不住了,老太太快离了她的身吧,我以我父亲陆青天的名义发誓,一定查出老太太的冤情!您快说,是谁害了您?”
  文虚仙姑的白眼已经翻了到极致,再也顶不住了,说道:“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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